凌多多翻看着方世玉写给他的口诀,一边顺手用毛巾抹了抹自己的光头,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方世玉外出一趟把两个人的洗澡水倒掉,等再回来,看到凌多多这个反应,颇为焦虑道:“多多,先别急着看了,你先睡觉,醒来再说。”
凌多多对此颇为诧异,专门抬起头多看了他一眼,见方世玉神情恍惚,便知自己刚刚听他语气不对不是错觉,因而道:“世玉,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要是换了往常,方世玉不会这样情绪化的,他若是心情好,都是“大湿”长“大湿”短,少有这样叫他“多多”的时候。
方世玉稍稍犹豫了一下,闭了闭眼睛,而后才道:“大湿,我有点后悔把这个口诀告诉你了……我练过之后整个人都很不对劲儿,难受得跟死了一样……万一你看过之后,变得跟我一样了……那怎么办?”
他吞吞吐吐一句话说了好久,凌多多听得却格外感动,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宽慰道:“别想太多,世玉,我就是花了一点功夫想要多看看,神志还是很清醒的,要是你担心,我就先不看了。”
“嗯,我给你去倒杯水,润润喉咙后早点睡。”方世玉稍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虽然那个白影说是要让我们七天之内就死,可是他也不过是第一次看到你,就算是鬼上身,也应该冲着我来才对,你才是别想太多,睡觉吧。”
这人说话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凌多多无奈地摇了一下头:“他要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倒是真无所谓,但是他冲着你来,危险很大,我肯定是睡不了安稳觉的。”
想起七天之约,方世玉其实心头发冷,一点谱都没有,但是一听他的话,仍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弯下腰凑近他,屈指点了点他的鼻尖:“大湿,不是我说啊,你当和尚当了这么多年,怎么说起这些甜言蜜语来,这样熟练?”
笑得合不拢嘴,显然是被所谓的“甜言蜜语”哄开心了,凌多多也笑了笑,他虽然是几辈子的感情白痴没有真正吃过猪肉,但是却也见过猪满地跑,自然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因而一脸坦然道:“我说的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话,当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了。”
方世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笑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从他手中把那张写满了口诀的纸一抽:“看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要转移话题,本来料想着从洗完澡开始看到自己洗完澡来横插一脚,不到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里面,凌多多九成九是看不出东西来的。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凌多多竟然立刻接话道:“一点小诡异的地方,我倒是确实看出来了,不过还需要后续的验证。”
“哇,这么厉害?”方世玉以挺过后,也是来了兴趣,坐到他身边的床上,很有兴致地追问道,“发现了什么?”
“这种武功,能够将人的功力提升到非凡的至高境界,但是在练功的过程中,会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醒了之后呢,功力会大大提升。”凌多多摸着下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方世玉眨了眨眼睛,琢磨了半晌,怎么想都觉得这笔生意稳赚不赔,因而道:“大师,照你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只要假死一次,就能获得可以打败白眉的能力?”
以他跟白眉之间的仇恨,别说是假死一次,就是假死十次,方世玉也是万分乐意的,因此说起来乐呵呵的,还带着一股隐隐的期待。
他在脑海中脑补了一番自己练成无敌武功之后,把白眉打得屎尿皆出、涕泪横流的模样,忍不住乐道:“难道世上真的有什么好的事情?”
“当然没有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凌多多见他想着想着都快要流口水了,翻着白眼帮他擦了擦嘴角,“世上当然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个武功有很明显的后遗症,不是假死一次这么简单。”
方世玉听他话语中颇有深意,恐怕这个后遗症当真不简单,连忙问道:“那有什么后遗症,真的很严重吗?”
“其实说严重也不是很严重,我们先前和五梅师太的猜测对了大部分,估计此时的杏隐禅师就是处在后遗症波及范围内。”凌多多轻声道。
方世玉被他这么一提醒,隐约明白了过来,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门武功会导致修炼者失忆?”
“修炼者在从假死状态中苏醒过来后,在功力大大提升的同时,也会失去部分记忆,甚至有可能会忘了自己是谁。”凌多多说到这里禁不住微微叹息,失忆梗永远是编剧们的心头好,白用不厌,想不到这次也出来露了一脸。
方世玉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眼巴巴看着他:“那多长时间才可能恢复记忆呢?”想想杏隐禅师就是十五年都没有音信,难道他方世玉也要这样,半人半鬼地活上十五年?
凌多多也想到了这一茬,摇头道:“世玉,不是我说,人的记忆这种东西,是真的说不准的,顺利的话没准三天就行,不顺利的话,时间真的是没个谱,说不定三十年也不行。”
方世玉抿了抿唇角:“其实,要是能够打败白眉,就算是一段时间没有记忆,我觉得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凌多多撩起眼皮看向他,笑道:“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准备,要打赢白眉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构想了,再说,你和师傅他们也都会帮我的,大家都这么努力,没道理连一个白眉都啃不动,用不着你做那么大的牺牲。”
稍稍一停顿,他又道:“你难道想要跟师公一样,在义庄的枯井里面跟尸体睡上十年八年?”
这句话一下子让方世玉想起了他跟杏隐禅师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了,那时候的杏隐禅师就是在义庄里面,他正对着那天晚上圆圆的月亮想念凌多多的光头,冷不丁有一只手从井口里面伸出来了,周遭还都是死人和枯骨,那景象真能把人吓得半死。
凌多多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胆怯了,不忘故意叹息道:“更何况失忆不过就是第一时间反映出来的后遗症,万事万物有得必有失,这个武功这么霸道,谁知道还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呢?”
这句话说得倒也对,方世玉跟着点头道:“这倒也是,要是练功害得我少活十年,那岂不是太亏了,我这十年寿命就算什么都不做,光耗也能够把白眉耗死了。”
“喏,看出了没有,那个武功还是不要随意招惹比较好,以后碰上了师公,记得先把耳朵堵上,他教给你的那些武功,也都不要再练了。”凌多多叮嘱道。
说起自己名义上的师公,方世玉整个人往床上一躺,四肢瘫开,哀声叹气道:“真是太让人头疼了,你也知道,师公总是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出现,他出声念叨,我就跟被催眠了一样,那几句口诀记得一清二楚,想忘也忘不了。”
凌多多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缓解此时的困境,只能帮他把被子拉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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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多多睡了一觉起来,看看外面阳光明媚,似乎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爬起身来把搭在肚皮上的属于方世玉的小腿拿了下去,见他睡得十分熟,便体贴地没有打扰他,自己轻手轻脚地起来穿衣服。
他睡觉一向很少,再加上前几个月就是一直睡不好觉,每天睡的时间也不是很少,是以虽然精神不济,睡足了一上午之后,也就养足了精神。
不过看方世玉的情况就比他要严重很多了,这几个月估摸着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次才睡得格外香甜。
少林寺一向是吃大锅饭,自从来了这边安定下来,自然也是大锅饭走起,凌多多去村口领了两份饭菜,端着回来想要等着方世玉醒过来一起吃。
然而等他端着饭碗走回去的时候,却看到方世玉脸色惨白地坐在床头,目视前方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多多看他神情不对劲儿,连忙推门进去:“怎么回事儿,世玉,难道刚刚师公又出现了?”
他心中诧异,青天白日的,自己才走了多长时间,杏隐禅师竟然就冒出来了,难道真的是跟方世玉看对眼了?
方世玉把怀里抱着的枕头丢到地上,嘴唇颤动着,好半天后才道:“大湿,出问题了,我刚刚又听到那个声音了一一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口诀之后,身体的内力就自动运行小周天,完全就没有办法人为控制。”
“也就是说,现在可以说是师公在逼着你学习这门邪门功夫了?”凌多多咋舌道,“从来只听说过求人教授武功的,还是第一次见逼着别人学武功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说这个师公还说是我们少林的前任方丈呢,怎么就好意思这样子折磨我?”方世玉颇有些厌烦,锤了锤身边的被子,“他是不是自己当鬼当的时间太长,心里不平衡,所以要害的我也跟他一样?”
凌多多摇了摇头:“我看师公整个人都不清醒,恐怕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害苦了你,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方世玉蔫蔫托着下巴道:“我们刚从少林寺出来没有几天,我就不小心招惹到他了,结果他就一路跟着我过来了,你看那个速度,我就算是骑了马飞奔,也躲不过他的。”
凌多多探过头去:“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要怎么解决了?”
方世玉对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赞叹道:“大湿就是大湿,我这句话才开了个头,你竟然就听出来了一一没有错,我一觉睡醒,发现是躲不过那个鬼影了,也想了很多一一既然横竖都要被逼着练武,我的记忆八成是要没有了,还不如把损失降到最低,我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去武当山找白眉挑战!”
这样一想,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看这个情况,八成原著中方世玉就是借助这个古怪武功打赢白眉取得最终胜利的。
凌多多对此心中有数,若是原本方世玉的命运就是如此,自己这个穿越者能够改变小节,却不可能把这样影响所有人命运大走向的重要剧情给河蟹掉。
他早就学会了要顺应剧情而不是反抗剧情,更何况方世玉作为这部剧的绝对主角,一定能够打赢白眉,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有费尽心力跟剧情对着干的必要。
凌多多当然是很担心方世玉将会失忆,但是也不过是失忆,又不是死了,自己把人严严实实看好了,就算是方世玉跟如今的杏隐禅师一样成了鬼,也是个家养鬼,不至于像他那样那么凄惨地睡义庄的水井,跟真正的死人抢地盘的。
他沉吟道:“根据我先前的推测,在一次功力大涨之前,会先经历假死状态一一世玉,这是不是就是师公放话数我们一一其实是特指你七天之后就要死的隐含意思?”
方世玉跳起来跟他击掌表示庆祝:“大湿,咱们两个人完全想到一块去了,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七天的时间赶到武当山。”
“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是福建省的最北边,再往北走,就是浙江省,还要往西越过安徽省,才能够到达湖北武当山。”期间的距离可不短,除非他们全程用轻功跑路,日夜兼程,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才能在七日之期内找到白眉。
凌多多盘算了一下,皱着眉头摇头道:“不行,实在是太赶了,这样子的话,就算我们跑到了武当山,也早就筋疲力尽,没有力气打仗了。”
“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也没办法,总要试一试。”方世玉并没有死心,而是继续分析道,“要不这样,我们两个不带别人,选四匹好马,日夜倒换着,平时用轻功牵着马跑,休息的时候就把自己横在两匹马上睡觉,这样人力和马力都不会太紧张。”
这个注意倒是不错,不过还是太过冒险了一点,凌多多盘算着危机和收益是不是成正比,一时间没有说话。
方世玉生怕他瞻前顾后,想半天后反倒不答应了,因而很积极地蹿撵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现在孩子横竖都得丢,总要试试看狼上不上钩吧,不然我的牺牲岂不是白给的?”
凌多多缓缓点头:“那好吧,我们两个一起去试一次,如果时间晚了,那就当事先去武当踩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