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从正厅逃了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难以忍受那父爱母爱,子女孝顺的一家子的天伦之乐。他难以忍受,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他就是受不了那种比较煽情的场面。
杨广忽觉眼睛有些不舒服,颇为魂不守舍地用手往眼睛随手一擦,惊觉触手湿润,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掉下了一滴可耻的眼泪,不由得暗骂道:“该死!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可,对这时间的情啊爱的,竟然还是如此看不开,竟然还是如此执着!”
确实,方才一家子团聚,杨广甚是心不在焉,一心只是想着现代生活里的,还有所牵挂的人们,是以找了个借口,逃了出来。
过了片刻,杨广恢复如常,想道:“既然就要离开了,确实应该做一些事情。现在,我需要做些什么呢?去准备衣物?显然不用,那些繁杂琐碎之事儿,哪里用得道这个雁门郡公,随府二公子去处理?自然早已经有丫鬟忙里忙外的,帮我准备好。”
“既然如此,我到底要做些什么呢?”杨广在心里嘀咕,想着还有何未完之事儿。
“是了!李夫子带我,那可是真的好。听说,师娘病了,我何不去探望一下,顺便与李夫子告个别?”杨广打定主意,自去马厩牵了银龙,出门而去。杨三根知道杨广马术已然精进,也不再拦杨广,是以杨广这一趟出门,出得很顺利。
杨广早已经知道李夫子的家为于城南的一个清幽僻静之地,是以一出大门,他便猛地挥动马鞭,催着银龙往城南而去。他回想母亲对李夫子家的位置等的描述,很快便找到了李夫子的小院子。
李夫子的院子说不上宽阔,院前有一块小小空地。空地以后,两栋小小的木房如历经岁月风雨,到如今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着身体,矗立着。木屋的顶上,零零落落铺着狂黄的杂草,看上去极为简陋,这与构建宏伟的随国公府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李夫子佝偻着腰,正在院子里的一口老井前打水。由于他是背对着院门的,所以并未察觉到杨广已然来到自己的家门口。杨广也不马上打招呼,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似乎在看一段历史的展览。
良久,杨广的心又有了触动,不敢再看下去,遂叫了一声“李夫子”,开了毛兰竹编成的院门,向李夫子走了过去。李夫子正在水井前一点一点的打水,似乎没有听到杨广的叫唤。
“李夫子!”杨广走近,又叫唤了一声,只见李夫子身体一颤,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叫唤声吓到了,愣了一下,才转过身子,见到是杨广,更是愣住了。
杨广把刚才在路上随手买来的补品递倒李夫子颇有些苍老的手上,道:“李夫子,师母可好?英来看看你们。”
李夫子对杨广的到来颇为吃惊,一手拧着杨广送给地补品,一手揉了揉颇有些昏花浑浊的老眼,楞在当地,没有说出话来,就像根本没有听到杨广那几句问候似的。
杨广觉得李夫子颇为反常,暗道:“方才早课之时,李夫子还是一切如常,怎么这么一会儿不见,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杨广抓住李夫子的手,又叫了一声:“李夫子!”
李夫子身子又是一颤,像大梦初醒一般,看着杨广,颇为欣慰地道:“英儿,是你。你怎么来了?”
“夫子,明天我就要随父亲和母亲去定州了,所以,临行前,特地来看看你。听说师母病了,我就给他买了一点儿补品。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杨广恭敬地说道。
“哦,你要去定州了。嗯,我早上也已经听说了。来,进来吧。”李夫子拉着杨广,走入其中一件木房。
木房极为简陋,一进门左侧,是李夫子的书柜,与书桌。书桌临窗,窗外是一株翠竹。再往右看,杨广只见右边放着一张老旧的床榻。床上用黑色的床帘围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英儿,寒舍简陋,比不上随国公府,请稍坐一会儿,老夫去泡茶。”李夫子指着书桌旁的竹椅,示意杨广随意坐。杨广本想让李夫子别那么麻烦,可谁知,刚想阻止,李夫子又向另一栋木屋走入。另一栋木屋,自然是李夫子夫妻二人的厨房。
杨广见李夫子去给自己泡茶,颇为不好意思,但也没办法,只好去那竹椅上干坐着。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杨广一惊,发觉那咳嗽是从床那边发来的,杨广正好奇间,却听到一妇女说道:“英儿,你来了。”那妇女说话断断续续,极为困难,正是李夫子的老妻,此时此刻,正卧病在床,适才听到李夫子与杨广的谈话,随出声相问。
杨广瞬间明白,那说话之人正是自己的师母,随即恭敬地道:“英给师母请安,不知师母身体可有所好转?我听李夫子说,您病了。”
“没事儿!看病了!咳咳,英儿,你过来,让师母看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李夫子的妻子艰难地说,听她说话,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李夫子的妻子姓张,与李夫子膝下无子,老来只有两夫妻相依为命,对这个杨广颇为喜欢,就像是对待自己孩儿一般。
“是。”杨广依言,朝着床榻走了过去,掀开了床帘,见床榻上歪躺着一个年老妇人,看上去,年纪比李夫子发了许多。只见她头发稀疏,脸白如纸,好不痛苦。
杨广一惊,道:“师母,您病得这么厉害,请大夫了吗?”
张氏怜爱地看着杨广,对杨广的话并未理会,只是伸出一双颤抖的手,试着去抚摸杨广的额头,但身体或许虚弱,刚举起的手,又掉了下来。
杨广一见,颇为不忍心,伸手拿起张氏的冰凉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
张氏面含微笑,道:“英儿,这些日子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啊。咳咳。”
“师母,我去帮你请个大夫吧。”杨广看着张氏的状态,很是担心。
“不用了!你夫子给我请了很多大夫了,要是能好,我这病早就好了。咳咳。”张氏轻轻地抚摸着杨广的额头,就像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舍不得放手。
“老婆子,你别说那么多话了!好好休息!”李夫子泡了茶,走进房来,看见张氏与杨广正在谈话,颇为怜爱地说道。
“没事儿!今儿英儿来看我。我很是高兴。英儿,你去吧,师母身体不好,不能跟你说话太多,不过,能看你一眼,师母已经很高兴了。咳咳。”张氏又开始剧烈咳嗽。
杨广怕师母再说下去,身体更加不好,遂替张氏正了正身子,拉起被子,替张氏盖上,轻轻地放下帘子。
杨广不想再待下去想赶快逃离。他看了李夫子一眼,道:“李夫子,英儿该回去了,晚了,父亲他们该着急了。”
李夫子也不阻拦,似乎很理解杨广似的,把茶壶放到书桌上,道:“好,我送你。”随即,把杨广送到了院门口。
杨广不敢看李夫子的眼睛,眼神躲闪地说道:“夫子,英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方可回京。英不在的时候,万望您和师母保重身体。”
“知道了。你去吧。老夫还没那么老呢!”李夫子仿佛瞬间帮老了许多,说话时的语气变得很颓唐,早已经没有杨广第一次见到李夫子,被李夫子大骂时的那种充沛的底气。现在,李夫子不是那个指点江山,纵横古今,博学笃事的李夫子,他只是一个老人,是一个老伴儿病重,自己无所适从的可怜的的老人。
杨广踮起脚,替李夫子理了理两鬓斑白的头发,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夫子,英就此别过。保重。”说完,他头也不回,往出门,骑了银龙,飞奔回府。此时此刻,他的心五味杂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