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车门,站在那里眺望,霞光璀璨的天幕下,一条阶梯仿佛连接了天际,望不到尽头。
一排排石碑庄严而肃穆地伫立在前方,沉默地同他对望。
沙逸怀抱一束紫荆花,一步步踏上石阶,位于山腰的路旁,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神色凶悍的男人背着手守着过道。
小小的新墓碑前,一只宽大手掌摩挲其上的照片,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墨镜上,印出一张恬静淡然的女人的脸。
“娴雅,我没想到,千辛万苦远渡重洋,再见你会是这种情形。”
男人的声音浑厚而低沉,放在身侧的一只手包着白色的纱布,紧紧握拳,颤抖不已。
并非源于疼痛的颤抖。
急躁、愤怒、焦虑、悔恨,像是这几种情绪全部混合在一起,男人的脸上浮起挣扎的痕迹,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此刻他内心深处所受到的煎熬。
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烧红的铁勺,剜挖着他的心,从胸口涌现的剧痛让他全身痉挛。
旁观的人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巨大的绝望笼罩着这个男人,灰色而铅沉的窒息感渐渐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墓地。
“拿开你的手”沙逸站在过道上,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男人从深陷的情绪中惊醒,气势刹那间突变,一瞬间从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暮老人变成了风华正茂的沉睿男人。
收拾了下情绪,摆摆手示意保镖放行,打量沙逸一番,在他那张肖似母亲的脸上留恋了片刻。
及至那头粲然的金发,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你是沙逸?娴雅的儿子?”
将花束放在墓碑旁,因为是两个月前新立的墓碑,周围无风无尘,没什么好打扫的。
沙逸便径直打开背包,拿出祭品摆成一排,最后是钱纸、白烛、纸盆。
点燃三支香插入香炉。
女人笑得很甜,五官精致绝伦,素面朝天,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从这点可以看出,沙逸身上的气质以及那不点而朱的菱唇便是遗传自她。
他的眼中过于平静了,不像祭奠新坟,更像缅怀去世已久的亲人。
男人疑惑不已地旁观许久,眉间折痕越皱越深。
却不知别人眼中两个月前的事,于他而言,已是时过境迁,十年弹指。
沙逸开口:“你是谁?”
上辈子母亲的坟前并没有出现这一号人。
看在他收拾地有条不紊,显然已经做过不少次的份上,将不满压下:“我叫舒文锋,是你的舅舅。”
听的人狠狠怔住。
“舅舅”沙逸低喃,眯起眼睛,目光一个挪动,未语先哼笑了一声。
沙逸的母亲舒娴雅,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年纪轻轻才名学识便远播海外,就是当代大儒也自愧不如。留学归来后与一外国人相恋,不顾家人反对,甚至不惜与父亲断绝关系,一意孤行嫁到海外。
原以为为了追求爱情如此委曲求全,终将为自己换来一生幸福,然而——为爱放弃一切最终得到幸福和谅解的大团圆结局,通常只在话本中出现——她未料到,这一生,不过是用血与泪重演了一出陈世美与秦香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