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不大不小的声音适时制止了他的动作,毫无起伏地冷冷道:“我是沙逸”
宽阔坚挺的肩膀,听到他的声音,微微颤动了一下。
隔了很久,阳台上的人迈出一步,只一步,便又十分克制地停在原地,低沉道:“你好……我叫隼典,是你的新室友。”
就在他说出“隼典”两个字的时候,沙逸的眼睛深处,稍微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仿佛极深极静的幽潭中落下一片秋叶,荡起一丝丝泛着亮光的涟漪——那是心神震荡之下,压抑到极致的不动声色。
稍显紧绷的空气因为双方的交谈流通起来,冲淡了陌生人间初次见面的尴尬。
隼典看了看他脚边堆了高高一摞的行李,又看了看沙逸细弱的胳膊腿,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目光游离半晌后定在沙逸眉间,透露出微微的笑意,一派舒适怡然的淡定:“需要帮忙吗?叠被子铺床什么的……以后大家都一宿舍的,有需要帮忙的就直说,不要客气。”
嘴唇开合,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态度随意,礼貌中透着疏离。
距离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一步开外的地方。
近在咫尺的清晰面容,和记忆中一般无二,沙逸仿佛听到‘叮’的一声,就像打游戏终于打到boss,拿到通关卡。
整个大脑被注入新鲜的机油,生锈的齿轮,哐啷哐啷,缓缓转动,划拉出一些零碎的画面——
冲天的火花混合烟雾翻涌着旋涡爆裂开来,巨大的爆炸声中,天地旋转,游移在空气中的火星、玻璃、尘埃,还有一张张或远或近,吃惊绝望的脸,仿佛慢镜头般从眼前飘过……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具温热的身体,挡住不知从哪个方向横掠而来的尖锐铁刺,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一些东西开始冲击耳膜,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聚在耳边呐喊,神经钝痛,泛着淡淡腥味的口腔,刺鼻的汽油味。
无法分辨那些……尖锐的低沉的哭泣的无助的绝望的撕裂的以及空气被碾压的钝重的声音还有……温暖湿润的手掌,带着人体的温度,遮挡了所有血腥和唯一温柔凝视的视线……“别怕,闭上眼睛”……那人贴在耳边说,胸膛震颤,咳着咳着呛出一口血……“……把眼睛闭上。乖,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不”
在他的手摸到自己的床铺之前,沙逸冷声道:“我自己能行”
强硬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几不可闻。
隼典一顿,见他神色间没有丝毫勉强,点点头。
回身时手背轻轻触碰到沙逸垂在裤缝间的手……仿佛微风拂过般,连本人都无法察觉到的触碰。
背对着床的沙逸,却好似被锤子狠狠敲在脊梁骨上,身体猛地一颤,瞳孔剧缩——
热的!人体的温度!!!
鼓动的!心跳!!!
鲜活的!表情!!!
是真的!活过来了!!!
——隼典!
“抹布和水盆在阳台,”隼典回过头:“不过水龙头有段时间没用了,你用之前先放一会儿,等水干净了了再接。”
说完床上响起手机铃声,从床底下拿出盆,等沙逸接过,这才拿起电话。
推开阳台的门,一阵热气扑来,阳光热辣辣地照在脸上,一瞬间毛孔扩张血液上涌,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和眩晕……沙逸恍若从梦中惊醒,转瞬又跌进另一个不知名的旋涡。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游走在空荡荡的房间,恍惚间和一双眼睛对上——冰冷、死寂、警惕,光怪陆离的光线中翻涌出一丝丝深藏的惊惶——那绝不是一个十三岁少年的眼睛。
沙逸缓缓走到镜子前面,打量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