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看着宾客散去后混乱不堪的空屋,不好意思地对张辅道:“这里搞成这个模样,修缮要花不少钱吧?”
张辅舒了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怀远不要担心,没多少钱,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会让你赔的。今天多亏有你及时出手,否则要是在我家宴上死了人,我张家的脸就丢尽了。”
他顿了顿,边整理衣冠边道:“此事太过重大,我要立刻奏明大王,请他派城卫军搜捕刺客。家务这边,还请姐姐先帮忙主持一下。”
蓝桥看了眼惊魂未定,面色仍然苍白的朱清筱,想起张辅在宴前对他说的话,心下再叹一声道:“清筱看着受惊不小,明日是怀柔营第一批新兵入营的日子,我得过去,文弼若是明日无事,可否到舍下来一趟,我怕她没人陪着会不安呢。”
“包在我身上。”张辅朝蓝桥露出一个“够仗义”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快回去吧,我虽不知你和花大家之间生出什么嫌隙,但女孩子嘛,哄一哄总能过去,你这人别的没什么不好,就是太爱惜羽毛了,拉不下脸来,应该多学学我。”
他嘿嘿一笑,和张雨婷又打了个招呼,匆匆去了。
蓝桥也向张雨婷告辞,携蓝枫以及朱清筱返回金台东舍。
到了门口,蓝桥看向不远处紧闭的西舍院门,犹豫着要不要见花语夕一面。
朱清筱看出他的心思,走到他身后轻声地道:“去吧,至少你总为她受了伤,她怎都应该给你一个说法。”
蓝桥深吸一口气,敲响西舍的院门,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夜风里一下下地回荡,深沉得仿佛古寺暮鼓。
没有人应门。
蓝桥又敲了第二次,仍是无人应门,直到第三次敲门,鹿雪柔推门出来道:“奴婢给公子请安。”
朱清筱大声道:“花语夕呢?她怎么不出来?”
鹿雪柔露出为难的神色,轻叹一声道:“花大家已经歇下,让奴婢转告公子,今日天色已晚,公子深夜造访只怕引人误会,还是请回吧。”
“蓝桥哥为她受了伤,她都不肯见一面的吗?”朱清筱愤然道,“她怎么这样绝情?”
鹿雪柔无言以对。
蓝桥面无表情地道:“她既不肯赐见,那便罢了,也请姑娘回去转告,从明日起,我会宿在怀柔营,再不在她面前碍眼了。”
回到东舍,蓝桥让施妙儿帮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刚准备就寝,就听有人轻声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朱清筱抱着被子站在门外。
“蓝桥哥……”朱清筱撒娇似的垂下头道,“人家睡不着呢,可以和蓝桥哥一起睡吗?”
蓝桥一怔道:“这怕是不太方便吧?”
“可是人家好怕呀……”朱清筱有些委屈地道,“咱们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难道蓝桥哥现在开始嫌弃人家了?”
蓝桥无奈,只得请她进来,朱清筱喜滋滋地直趋卧榻,先把怀里的被子抛到床上,然后自己也和衣跳了上去。
“行吧,那你好好睡。”蓝桥坐到卧榻的另一侧,却不躺下,只倚着软垫靠在床头,和朱清筱香暖的身子隔开一小段距离。
朱清筱眨着眼道:“蓝桥哥不躺下吗?”
“疼。”蓝桥在背后的伤口处揉了揉道,“虽然只是皮肉伤,但还真挺疼的。”
朱清筱神色一动,似乎有意想替蓝桥揉,又怕揉得不好反而让他更疼,只得作罢,噘着嘴道:“花语夕怎么可以这样啊,蓝桥哥明明是替她挡剑,她可倒好,翻脸就不认人了。”
她顿了顿,旋又动情地道:“要换作我,肯定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行啦行啦,她爱怎么着,咱们不去管她。”蓝桥轻抚着朱清筱的头发,“你今天肯定也累了,快睡吧。”
朱清筱的确是乏了,在感受到蓝桥带来的温暖之后很快生出困意,沉沉睡去。
蓝桥却始终坐着不动,炯炯的目光在黑暗中游弋。他看着朱清筱起伏有致的身形,听着她匀称有序的呼吸声,忽然意识到,她真的是长大了,她今天抱着被子过来,可能并不是因为害怕一个人睡,反而是来安慰他的。
第二天一早,蓝桥便动身去了怀柔营。
第一批扩编的两千新兵已经在秋风岭外列队,带他们来的是怀柔营新任的副将李斌。
蓝桥和李斌早在攻取盛庸的济阳大营时就是战友,也算是旧相识,虽明知朱棣任命他到怀柔营辅佐自己也有掣肘监视的意思在,仍是欢喜多过担忧,
毕竟李斌比他有更多的从军经验,能帮他料理不少繁杂琐碎的军务细务。
两千新兵里有三百多人,曾属于蓝桥初至怀柔时遣散的一千人,他们知耻而后勇,回到家后仍苦练技能,终再次被征召入伍,回到怀柔营这个大家庭里。
朱棣对怀柔营的期望是扩编到八千人,这次先加两千,余下两千将在一个月后,也就是次年的正月二十七日,再加入怀柔营。
李斌向蓝桥简单介绍了新兵整编的状况,他首先把原有的四千人划作五军,分别以赤旗、青旗、黄旗、白旗和黑旗为标识,再把两千新兵打散,混入以老兵为基础的五旗军,整编之后每旗共一千两百人,通过二老带一新的模式,让新兵迅速适应这里的环境。
蓝桥问起五军的长官,李斌答道:“铁牛掌黄旗军,范娘掌白旗军,公孙豹掌青旗军,大奉先掌赤旗军,绝命掌黑旗军。他们五人本是军中最有威望的,现在各掌一军,也有相互促进相互竞争的意思在里面。”
“很好。”蓝桥见李斌治军井井有条,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军纪方面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李斌哈哈一笑道,“这还要多亏大帅,在初期整治得好。”
“哪里,还要请李兄多多指教。”蓝桥谦虚地道,“咱们本是战友,你也不必大帅大帅地叫我,以后叫我怀远就是。”
“好,怀远。”李斌拉着蓝桥转到营后,指着远处堆积成片的酒坛子道,“眼瞧着过年了,战士们还要在秋风岭操练驻守,不得与亲人团聚,难免心情积郁。大王特下恩旨赏酒,军中平日虽然禁酒,但从今日开始直到正月十五,大家都可随意畅饮,还能促进新兵老兵建立感情。你看,整整三十大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