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王庭西隅的偏殿里传来一阵啪啪摔瓷器的声音,负责送饭的宫奴十分为难,哀求道:“泰安郡王,您就吃点吧!”
“滚!本王叫你们滚!”
“泰安郡王,您这是何苦呢?”
“你去告诉萧缘书,她要是不过来见我,我今天就饿死在这里!”
宫奴无奈,低着个脑袋猛翻白眼,这个郡王爷实在不知好歹!萧将军每日要整顿军务,安抚民心,哪里像他这般无所事事,怎么可能有时间整日里陪他?
宫奴是夜郎王庭里的老人了,侍候过一位女王,也曾见过一些恃宠而骄的男 宠,可如今萧将军身边的这位实在是太过了!
偏生萧将军好像还很迁就他,能妥协之事每每总是妥协!
湘西的军队都传他是萧将军的人质,可宫里哪个奴才没有看清楚,要是人质怎的如此嚣张?萧将军还对他礼遇有加?明明就是男 宠,还是萧将军十分宝贝的男 宠!
萧策砸了半天也歇气了,自从攻下夜郎,他就被关在这里,虽然有一定的自由,却不能随意到外面。
他心里十分憋气,后来发现萧缘书对他心生愧疚,他便无止境的吵闹,用她对他的愧疚要求她来看他,来陪他。
他盘算着,过些日子,还得利用这愧疚做一些别的事情。
眼见宫奴还是站在门口,他大喝道:“还不快去把萧缘书叫来?”
宫奴被他吓了一个激灵,慌忙应了,匆匆退出宫殿。
萧缘书刚刚安抚民心回来,便见到她派到蜀川打探消息的斥候站在殿外等候,她心里一喜,攻下夜郎已经很多天,也不知道蜀川战况如何?夫子如何?
“萧将军!”斥候跪地见礼。
“快快起来说话!”
“是!”
“蜀川现在情况如何?”
“夜郎士兵被歼灭后,西夷兵力大损,魏明将军押送的粮草已经安全到达,蜀川气势大盛!只是……”
“只是什么?”见斥候面有难色,欲言又止,萧缘书心中忽有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夫子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日前肃王追剿西夷人,从望坡经过,却不甚中了埋伏!”
“中了埋伏?”萧缘书眼前黑幕一闪,半响才又出声问道:“那……他现下人在哪里?西夷人又是怎么知道夫子会从那里经过?”
“据说……”
萧缘书受不了对方吞吞吐吐,一把抓了他的衣襟,喝道:“说!”
“据说,肃王阵亡!”
“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萧缘书发了疯,狠狠一拳打在斥候的脸上,道:“你何故要诅咒夫子?”
夫子怎么会就这样死了?一定不会的!他们还没有成亲,还没有白头偕老,还没有儿孙满堂,如此多的事情没有做,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不!她不相信!
斥候挨她打也不躲闪,低着头道:“萧将军,小的句句实话。肃王阵亡之事如今已是天下皆知!而且,小的还探得,肃王行军路线是朝廷派来的监军故意泄露给西夷人的!”
“朝廷监军?”萧缘书一拳打在墙上,打得手面浸了血,咬牙切齿的说:“德昌帝!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她说完,无助的靠在宫墙上,身体颤抖,如临死挣扎的小兽,双眸中止不住的哀伤。
正在这时,宫奴来报,道:“萧将军,泰安郡王又不肯吃饭,说您若是不去见他,他便饿死!”
按照往日的情景,萧缘书会令宫奴再备一份饭菜,然后亲自拿了送过去。
可,萧缘书忽然满脸愤恨,胸脯起伏道:“萧策!萧策!你们皇家欺人太甚!”
她也不管宫奴和斥候,转身便朝着萧策居住的宫殿走去,双脚如同踩了风火轮。
砰!她一脚将殿门踹开。
萧策见到她,如往常一般蛮横的吼道:“萧缘书,你是存心想饿死我吗?怎么半天不来?有本事,你干脆不要来!”
萧缘书阴沉着脸,上前对着他的下巴便是狠狠的一勾拳,复又提脚朝着他的肚子踹去。
萧策整天被喂药,力气不如她,身手也十分缓慢,根本躲不过她来势汹汹的攻击,连挨了几下,最后狼狈的摔倒在地。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忙大叫道:“你发什么疯?”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萧缘书喃喃自语,上前弯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的又是几拳,打得他的眼角破裂,鼻口出血,却还是不罢休。
“我要杀了你!我要让德昌帝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我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打了一会,萧缘书也打累了,索性一把将他推开,起身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指着他的喉咙处,道:“萧策,当日我便对德昌那个匹夫说过,若是夫子有事,我便要你陪葬!你也莫怪我不留情面,要怪只能怪你的父亲不顾及你和他的骨肉之情!将你弃之不顾!”
说着,萧缘书的剑往前送出几分,将他的脖子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出口的虽是狠话,眼里虽是恨意,可她握剑的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萧策听她之言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不躲闪,直视她的双眼凄楚一笑,说:“缘书,你到底还是要杀我!夫子死了,你便可以抛弃昔日的恩义,什么都不顾,将我杀了?”
“闭嘴!我和你毫无恩义!”
“没有恩义?没有恩义那是谁当年在刺客包围之下救了我?没有恩义你怎么不姓査而姓萧??没有恩义怎……”
“闭嘴!”萧缘书圆睁双眼,怒道:“你听着萧策!当日之事换成书院里任何一个同窗我都会救,救你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认为的道义!可是,如今我后悔了,要是当日便让你死了,这些年德昌那匹夫大概会生不如死!至于姓萧,你莫忘了,我从来没有接受过!当时是你以皇权压人!而且,我从来不觉得被人唤作萧缘书便和你萧家有什么干系,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毫无瓜葛!”
萧策呵呵呵笑了起来,笑得嘴里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流,一口白牙上全是殷红,道:“毫无瓜葛?呵呵,原来我和你毫无瓜葛!”
倏忽间,萧策抬起头,道:“既是如此,那你便杀了我吧!”
萧缘书的手还是颤抖,剑微微往前送,剑尖插 进了他脖颈上的肌肤,却无法再往前行。
“怎么?下不了手?不是要为楼韧报仇吗?这么心软可不行!”
萧缘书脑袋不断回闪着往事。
少年端着红烧鳝鱼,走到她面前恶狠狠的说:“萧缘书,我不喜欢吃这个,你替我吃了!”
“萧缘书,我的银两太多了,不知如何花,我命你拿去买些东西!”
“萧缘书,你竟然敢违抗本宫的命令,本宫饶不了你!”
这么多的往事,宛如昨日,懵懂少年的相伴,纵使无情也有义,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她终于还是收回了剑,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不杀你,我等着来日亲自找德昌这个匹夫算账!”
她不再看他,转身往外走。
“萧缘书,你回来,你回来!”
她不理,他的吼叫似哀鸣,可她也已经是个绝望哀伤之人,已经无暇他顾!
走至殿外,她对宫奴说道:“从今天起,这里的殿门紧闭,不许有任何人进出,每日给他送些饭食即可,若他不吃,便让他饿死好了,不要再来禀报本将!违令者杀无赦!”
“是!”
交代完这一切,她忽感身上轻飘飘,脑袋也是嗡嗡作响,身子一软,便往下摔,幸得身后的侍卫手快将她搀扶住。
待她醒来时,环顾一周,正躺在她居住的宫殿里。晕倒前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又显现在她的面前。其实,她一点也不想醒来,为什么不就此睡下去?就此睡下去,便不会记起夫子已经离开的事情,更不会感到无助的悲痛。
人,为什么会昏迷之后,还要醒来呢?
她宁愿就此长睡,不复醒!
和夫子成亲,做他的娘子,和他白头到老,一直是她的心愿,如今这愿望不能实现了,活着好像没有了意义!
眼泪,潸然而下!
她翻了个身,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抽抽噎噎的开始哭泣。
除了哭泣,她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听到动静,帐外的宫奴不由着急,小声劝慰:“萧将军,您……莫要伤心呀!”
可,安慰人的话和安慰人的人,其实都是无关的话、无关的人!她的痛,他们怎么能体会?她不作答,也不出声,牙齿咬了床被,肩膀止不住的抽 动。
见她如此,宫奴忙开口说道:“将军,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呀!”
萧缘书闻言呼吸一滞,不可思议的扭头,掀开帐子,看向帐外的宫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御医来过了,说将军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若是心情郁结,对胎儿不利!”
她缓缓抬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尤不敢相信,半响才说:“这里……这里有个孩子?”
说着,她迷茫的抬头望向宫奴。
宫奴颔首,道:“是呀,已经一个多月了,御医嘱咐须得好生调养!”
孩子,孩子!她和夫子的孩子!
她的泪,又掉了下来,夫子是你吗?你不放心我一人,所以让孩子和我一起作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