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阵敲门声像一个幽灵在房间里游荡,时间像是定格在了那一秒间,我们的动作原地僵得很完美。
什么情况?谁拍的门啊?该不会是今天没去上课,教官杀过来了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皱眉眨眼,疯狂暗示,但谁估计都没理解谁的意思,但我确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分毫不差地和我想到了一块去。
莫兹攥住了拳头算是给我们强制解了冻,他指了指浴室,带着我和弗伊,小奈子再拉上还拎不清状况的夕颜,五个人蹑手蹑脚地溜进了狭小的浴室,莫兹走的时候还不忘捎上那个啤酒瓶子,可以说经历了这么多他也是成长了很多了,从某种意义上。
“我估计我们是凉了。”小奈子小声说话。
弗伊伸出食指“嘘”了一声暗示她不要出声。
一群人安安静静地挤在一起站着,自己和别人的呼吸声、心跳声格外清晰,大家互相看着,反倒不怎么害怕了,小奈子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也露出了笑容。
水滴滴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
等到敲门声不再响起后,我们又耐心地等了一会。
小奈子抬抬眉毛,质疑对方是不是走了,莫兹则摊手摇头。
“没事吧?”我小声说。
“凶多吉少。”为了安静地表达观点,弗伊的嘴形一张一合,表现得十分夸张。
我们又使出了等小地精的耐心又等了一会。
莫兹终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去看看,弗伊举起小手表示跟着一起去,但是让我们继续留在浴室。
两个人在自己的家里,龟着腰,又鬼鬼祟祟地挪了出去。
莫兹轻轻拉动门闩,力图不发出声响,仿佛在做那种从圆环里抽木棍而不碰到圆环的游戏。
门缓缓打开,光逐渐射了进来,莫兹贴着门,隔着缝隙往外看,却看到了一只浑浊的眼睛,莫兹大惊失色,“呜哇”大叫一声,用力“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慌忙又插上看门闩。
浴室里的我们这边听到声响,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妙,又完全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只能在外面干着急,我想马上出去看看,但夕颜揪住了我的衣襟直摇头,做了一个莫兹的惯用手势,让我服从指示不要出去。
门外头传来了一个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
“小孩,游戏结束了,是我赢了,出来吧。”
“你是......谁啊?找我们干嘛?”莫兹哆哆嗦嗦地说着。
我们都哽咽了一下。
“不用担心,我不是恶人,只是刚刚我有些事情想询问这里的志愿兵而已,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可以的话,请你开一下门可以吗?”
“好的,稍等。”弗伊深呼吸两口,放松了一下迎了上去,打开了门。
门外却不止一个人而已,空地上整整齐齐地站着十多个卫士,两列人各站一排,一排战马围在周围。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抬头挺胸,而且穿着奇怪的服装,头上是一顶没掩住脸的钢盔,身上大面积的红色布料显得格外扎眼,跟这片森林显得格外不搭调,他们高高的立领挡住了整个脖子,肩膀的地方也似牛角一般高高翘起,五颗黑色的大纽扣代替传统的束腰箍住了衣服,袖口处是三颗小白纽扣,且有精致的花纹。腰间都挂有一柄长剑,马背上的一侧则驮着一个铁箱。他们披着黑色短披风,一直延伸到靴筒处,下面一双铮亮的长筒靴尤为瞩目、一看就是上等品。胸前昭示身份的黄铜色勋章的上半边镂刻着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另一边拼接着一只巨大的探出一爪的鹰,下方还用文字刻着我们看不懂的符号。
而眼前这个髯须相连的老男人,则佩戴的是银色的勋章,他身材很高,脸宽,夹着单眼镜,雍容华贵,但从那浑浊的灰眼睛中却很难将他和达官贵人相比拟。
弗伊有些被唬住了,但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
“请问,你们要问什么呢?”
对方从容不迫地摘下手套,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肖像画。
“请问你们,见过这个女孩子吗?”
画面上的那个女孩坐在秋千上,戴着头饰,眼睛眯缝着,笑嘻嘻的模样,身上的礼服很是繁杂,没画完的长裙估计是拖到了地面。
弗伊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
“抱歉,我没见过。”
莫兹也上来凑过来看,弗伊调整角度,不让莫兹看清楚,莫兹索性一手从弗伊手里抢过来。
然后是一通大眼瞪小眼。
“怎样?有印象吗?”
“对不起,没见过。”莫兹把肖像画递回给那个男人。
对方接了过来,抿着嘴看了眼肖像画,像吟诗般地摇了摇头。
“真可惜。”弗伊注意到他在言语之间,眼神一直在向房间里探索,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先生,刚刚你吓死我们了,你一敲门,我们以为是我们的教官来找我们了,今天我们两人翘课了,怕被当场抓住,所以马上躲了起来,不敢开门。不小心耽误你们的时间真的很抱歉,虽然没能帮上你们的忙,但如果你们有多余的肖像画可以留一张在这里,我们有机会帮你们去问问,如果有人认识她我就通知你。”
对方嘴角一咧,露出一个绝佳的微笑。
“不用了,感谢你们的配合,再见。”对方横臂置于腹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事。”见他们要离开了,弗伊向他们招了招手,就推着莫兹回宿舍了。
弗伊关上了门,松了一口气,又趴在门上听,听他们的脚步声远了,又打开门确认了一下,他们真的是走远了。
“莫兹,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实话。”
“我可没那么蠢,我也算是老江湖了,这种事情经历的也多了。而且这些人我从没见过,但我知道不是善类。”
莫兹回到浴室,告诉我么可以出来了,我们这才鱼贯而出,跑出了浴室。
“你们知不知道,那家伙居然从门缝往里看,真的吓人!而且,那家伙的眼神,和我以前见过的地头蛇没什么不同的。”
莫兹和弗伊你一句,我一句,给我们复述了一遍。
“兔子她妈,你是不是在外面搞事了?那画上的人就是你吧。”
众人把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正在焦躁地把玩着肥兔的小奈子。
“嘿,怎......怎么了?”
“虽然我们是不会出卖队友的,也不想去过问你的事,但在外面还是要有点别给团队添麻烦的自觉啊。”
“知道了。”小奈子低下头,在倒在她膝盖上小皮头上用手指画圈圈。
我感觉气氛有些不好,想去门口那边透透气,转头就扫见了很不对劲的弗伊,他双手紧握着我们刚刚看的那本《伊丽莎白的救赎》,露出了少见阴晦的表情。
“喂......弗伊......”在我的试探声中众人又都看向了他。
他转过头来,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液,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现在正在瑟瑟发抖。
“是他们!”
“什么啊?你给我说清楚。”莫兹不明不白有些窝火。
“我刚刚只是觉得有点像,觉得不可能是真的吧,然后就拿书比对了一下.......”
弗伊翻开了折了一个角的那一页,我和莫兹一起围过去看。
那是一副简陋的伊丽莎白回到皇宫舌战群臣、发动政变的插画,公主岿然不动地站在宫殿中央,尽头坐着的带着皇冠的小人是国王,周围混乱成一团,有的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有的人张大嘴巴、面红耳赤,其中的两个特写的士兵高高地举起了剑正要劈下公主的头颅,而公主身后的一位骑士则嘶吼着拔剑向前,整一副插画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但中间那两个士兵的穿着,钢盔、红上衣、五颗扣子、长剑、勋章什么的跟弗伊刚刚描述的那些人相似度高的异常。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不是,特洛米这个镇子以上还有国王、贵族、政变什么的,我们从来就没听过,历史课本上也从来没有提过啊,什么电力、蒸汽不都是妄想者意淫的产物而已吗?几百年来大家不都是这样生活的吗?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什么东西存在吗?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莫兹则还理不清头绪,急躁地跺了一下脚,反问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啦!?”
弗伊也没力气再跟他解释,只跟我说了一句。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保护好小奈子。”
他又在莫兹的耳边说道。
“莫兹,我有一个假想......”
而夕颜坐在床上盯着我们,没有吭声。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残存在天边的那一抹关辉也渐渐消失殆尽,不过意外地整个天是紫色的,我们在门口的石椅上看着夕阳。
大家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下来,好像无论事情真的多严重,只要还有这片森林、明天还会有太阳升起、自然女神依旧庇护我们,我们就还有希望。
“明天就是实**,不知道又要匹配上什么人。好烦啊。”一想到这个我是真的苦恼。
“匹配上什么人不还是一样得用全力,可怕的是反倒是不知道教官会搞什么新的把戏。他如果让我们潜到水下打架,那我是真的凉了。毕竟我是旱鸭子嘛!”莫兹竖起拇指比了个自己。
“旱鸭子你骄傲什么,真不爽。”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每天就是在那里混一混、水一水,然后跑回家见我家小皮啦。”小奈子揉揉兔子,又捂在怀里。
“我的话什么科目都没问题啦,过得开心最重要了。”
“等一下,我们是不是字里行间被大佬秀了一脸啊?”
“哦!怪不得我听起来有点不舒服。”
“接受制裁吧!弗伊!”莫兹一手把弗伊锁住。
“别别别,我认输。”
“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是,跟着你们就好了。”夕颜笑了。
夜幕降临,我们道了晚安就都上床了,毕竟今天也玩够了,煤油灯也比较贵,所以无聊不如早睡,但我却难以入眠,我的脑袋里满满当当都是疑惑,它们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我只能管中窥豹,隐隐瞅见冰山一角,而这小小的一部分,已经足够让我捉摸不透了。
渐渐地,我睡着了。
睡梦中,似乎有女人的嘴唇。
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围小小的异动吵醒了我。
睡梦惺忪的我微微支起身子,看不太清楚,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我们的门开着?
不对,我们的门为什么开着!
我整个人坐了起来,注意到了门边好像多了什么东西,手不自觉地按在晚上刻意放置好的剑上,当你在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嘿!”我大声一喊,那个黑影马上蹿了出去。
我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都起来!刚刚有人在那!”
弗伊一听就进入了紧急状态,他下意识查看了一下自己床近的小奈子。
“小奈子不见了!”
我一听马上有一股劲上来了,拔腿就冲了出去,还没出门莫兹就喊停了我。
“伦尔不要一个人出去!大家一起去!”
莫兹急忙套上了皮甲,丢给了我我的那把短刀,夕颜也拔起了大剑,弗伊也抓起十字架和医药箱。
微微的月光打下来,能够看清脚边的石头,但远处的东西就无能为力了。
莫兹睁大了眼睛看着尽头的黑暗,有点不知所措。
“去森林!”我和弗伊异口同声。
“往森林边界去,如果是下午那群人的话,只有那里能隐蔽,不能让他们逃走!”
弗伊解释道。
“呈‘鹰’形散开追赶!”莫兹对天喊了一句。
于是,弗伊和莫兹一起,往左翼,夕颜往右翼,我笔直往前赶。
我的双脚跑的飞快,在黑暗里疾奔,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了!我吼叫着往前冲。
远远地,我已经能看到那个人了,他也在往前赶着,能追上,这样跑的话.......
突然,一个人影越来越清晰。
那是?
另一个人穿着蒙面黑衣,一个亮点在月光的照耀下沿着他手里的长剑剑锋流到了剑尖。
我速度不减,拔出剑迎了上去,抵住了他的斜劈,剑锋抵着剑锋,我用力一推,顺势划了开去,他一个后退灵巧地躲开了,只见他脚一沾地站定后,立马一个转圈回身劈来,还好月光让剑的轨迹格外清晰,否则我没法及时挡下这一重击,我的虎口被震了那一下差点松了手,我的剑也被砍卷了一个口,不过正好卡住了他的剑,在这一瞬间,我发力一扯,想扯掉他的剑,他双手握得更紧了,我趁机松开剑,拔出腰间的短刀,往前刺去,他的剑太长,收不及,我抓住这个机会,几步就近了他的身,刺进他的身体,他松手握拳狠砸我的手臂,我竟被弹开了手。
没了武器的我只能先行后撤。
完了那家伙已经跑远了,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我握住拳头,聚气在身体各端。
“正气放流!”
如果莫兹在我身边的话,可能就是调侃几句,像今天好好干,明天再翘一天课也没关系之类的话吧!但遗憾的是,我现在也没机会听那家伙唠叨。
我要动真格了!
突然,森林边界传来一声巨响,一道白雷从天而降,引起了巨大的气浪刮了过来。
什么情况!
对方抬头看了看那个方向,又看了看我,往那个方向跑起来。
我也紧随其后追了过去,不管刚刚那白雷是怎么回事,希望其它两翼已经包抄了那个家伙。
森林边界两边的哨站都点起了火光,马蹄声阵阵。
追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象征着森林边界的高大树木。
眼前的火光越发清晰,那是排成了一长列封住了边界的马队,黑衣人看到了马队,加大了手摆动的幅度,跑的更快了。
“伦尔!”莫兹和弗伊从我的斜后方赶了上来。
黑衣人不断跑着,但当他凑得够近,认清了马上的特洛米巡逻队队员后,他停下了脚步。
我也终于和莫兹他们会合了。
“是他吗?”莫兹问我。
“不是,另一个在前面。”
“这是是白雷引来的巡逻队,这家伙跑不了了。”
莫兹对前面的巡逻队大喊。
“这个黑衣人是从外面来的奸细!快抓住他。”
马队中的一骑马听罢出列,那是之前见过的巡逻队队长,只见他面容凛冽,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用枪指着前面的黑衣人,所有巡逻队员尽数驱马上前,他本人一马当先,持枪而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黑衣人觉得十分出乎意料了,他想要往回撤,但我们三人摆好架势尽数堵住了他的退路,正当他应接不暇之际,队长迎头一枪便把他直挑在地了。
这场战斗在这一枪中落幕了。
火把的火光中,队长眯缝着眼辨认着我们几个人的面孔。
“又是你们吗?”
“队长,我们宿舍里还有一个女生被他们抓走了.......”
“你快告诉我有没有抓到另一个黑衣人!”莫兹抢先说道。
“抱歉......”
我们的心刹那间都跌到了谷底。
“但你们宿舍的女孩在后面......”
我们二话不说直接撇开队长就赶到后面去了,借着火光看见小奈子完好无损地躺在草地上,身边一个临时照看他的大叔队员还向我们招了招手。
弗伊跪下来贴在她胸口,发现心跳还在,但却叫不醒她。
“她被迷晕了,一时半会还醒不了,但性命没丢,你们放心吧!”
弗伊听到这个消息,扑过来抱住我,我也快哭了。
“接下来就是善后工作了,那边那副尸体,如果没错的话是个女人的,估计就是想带走这女孩的那个人了。老实说,我在这工作了这么多年,人被仁王的白雷劈死这种事还是头一次遇见。”
莫兹低头看着小奈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大叔捻着草根,起身后拍了拍屁股。
“好了,大叔的工作也完成了,接下来会用马队把你们送回去的。”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
“夕颜呢!”
其他两个人的注意力这才转移了过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震惊无比。
“伦尔你没遇见她吗!”
“没有啊!”
“我靠!”
“等一下,他刚说那尸体是个女的.......”
弗伊的脸已经发青了,莫兹发狂似地扯着头发,我感觉我也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三个人最后聚过去,屏住了呼吸,心里默念着、祈祷着。
莫兹用刀把那具烧焦的尸体翻了过来,那具尸体的面孔终于露了出来。
不是夕颜!不是夕颜!不是夕颜!
我们三个经历了人生的大落大起,三个人拥在一起,真的什么体液都流出来了。
“回去吧,带着小奈子回去。”
“嗯。”
“夕颜就拜托巡逻队吧,我们已经没力气再找下去了。”
我们乘着巡逻队的马队,回到了宿舍。
把小奈子安顿好后,我们真的是精疲力竭了,我连手都举不起来了。
但大家还是强撑着,不睡觉,等着夕颜的消息。
终于等到了白天,巡逻队带着夕颜回来了。
“这孩子搞不清方向,在外面迷路了。”
夕颜浑身脏兮兮的,衣服还划开了几道口子,想必也是经过了一个极其难熬的夜晚吧。
我和莫兹哭笑不得,也没力气生气了,但还是感谢天地、感谢上苍!
在夕颜进宿舍后,莫兹挪来一个大柜子抵住了门,让夕颜躺在小奈子身边留意她的状态。
最后一鼓作气盖上被子。
“上他娘的实操课!全员睡觉!”
于是我们众人在极度疲倦中终于睡上了一次安稳觉。
小奈子渐渐睁开了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们四个人头。
“我的奶奶,你终于醒了。”
“哇,你们变态啊,都到我床上干嘛!”她一使劲差点把莫兹踹了下去。
但莫兹咬了咬牙。
“你这婆娘,你知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这样对我!”
“发生了什么吗?我梦见我吃了好多东西,甜甜的。”
众人的表情立马变了。
“你的晚餐没得吃了。”莫兹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响应。
“别啊别啊!”
在一片日常打闹中,还没人注意到宿舍柜子里缺少的那一瓶特快回复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