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里,许莹抱着孩子焦虑地走来走去,如画几次伸手要接过孩子,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大半夜了杨铭还没回府,许莹带着如画去了刘必显的住所,让小翠将刘必显从内室请出来,当面询问杨铭的去向。与上次杨铭失踪时,刘必显问许莹的情形一样,刘必显这次也语焉不详了。许莹似乎从刘必显暖昧的笑容中感觉到了什么,回来的路上心里就一阵阵莫名的烦躁。
“小翠这姑娘不错。老实本份,言语不多,服侍人细心又勤快……”许莹喃喃地说着,“要是将军身边也有个这样的人,就不会……”
许莹犹豫着。以前她一直没有给杨铭指派贴身丫头,宁愿自己里里外外两头忙着。但现在的情形不同了,又有了个小,她不先拿出主意,要是小抢在前头提出来,局面就被动了。
“如画!”许莹停住脚步,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奴婢在。”如画上前一步,低着头站到许莹面前,心跳得像小鹿乱撞。
“你去把妤黛找来!”许莹冷冷地说。
“是。”如画怔怔地应了一声,拖着呆滞的脚步出门去西裙房了。
午夜过了,燕春楼大堂里的客人逐渐散去,姑娘们揉着胳膊腿回后院楼下的房间里休息。楼上的椒房窗棂,灯影已灭,偶尔传来几不可闻的轻笑声。几个龟奴留在前堂打佯,将那遍地的尘垢污渍清扫拖洗,满桌的残杯剩盏收拾干净。
一个柳眉凤眼的中年美妇,身后带着四个精干的青壮家丁跨入大堂。那妇人深色短袄,美艳的脸上透着冷峻,进门站立,美目环视一周,隐隐一股英姿飒爽之气。
领班的龟奴赶紧趋前欠身,口里称道:“几位客官,小店已经打佯……”心中却暗暗叫苦,看样子今天又遇上来店寻夫闹事的河东悍妇了,看这排场似乎来头还不小,也不知是哪个豪绅富贾家的大老婆打翻了醋坛子。
妇人也不磨矶,几块碎银子塞到龟奴手中,举手一摆,“老娘来寻那不成器的风流儿子,你等勿要声张。”声音淡漠,柳眉凤眼冷峻得让人不敢逼视。
那龟奴手头暗里一称,估计有四五钱的碎银子,心中大喜。这来店闹事寻夫寻子的多见,肯给银子的倒是少之又少,看来确是体面大户人家,名声要紧,不愿大张旗鼓惹风招雨。
如此甚好,大家都悄悄料理,店里也省很多麻烦。那龟奴扭头与旁边看着的另一个龟奴相视一笑,欠身对那妇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椒房里,铜盆的炭火已燃过大半,几块木炭幽幽地泛着红光,朦朦胧胧地映出桌椅衣架的轮廊。雕花月圆门内的香榻之上,裘被之中,妙龄女子的专业技巧,加上桂儿的百般应承,让杨铭酣畅淋漓,全身发虚,整个人像被淘空了一般。
杨铭喘着粗气,搂着怀里妙龄女子温香软玉的肌肤,贴着脸喃喃地说着:“婉华,你这……真好……”在他身后,侧躺着的桂儿手抚着他的肩膀,胸前结实而有弹性的突起在他背上蹭着,让他空荡荡的身体又开始悠然萌动。
在这春宵的千金一刻里,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啊?”贴在杨铭怀里的婉华稍稍有点吃惊。
“给姑娘房里添炭火的……”外面的女声柔柔的、细细的,让人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是冷峻到极致的柔细。
“桂儿,去开门……”婉华的嘴唇贴了一下杨铭的脸,一时心花怒放。看来这公子哥的身家非同小可,人进了自己的椒房,把这半夜添炭火的待遇也带进椒房了。
桂儿起身下床,摸索着雕花月圆门旁的衣架上的袄子。地上铜火盆的幽光照着她的背部,丰满的双臀显得格外圆润和结实。
空着亵衣,披上袄子,桂儿从里间的雕花月圆门来到外间,去给外面敲门的人开门。
一个人影闪进来,一只手捂在桂儿的嘴上,另一只手扳着她的肩膀,瞬息之间,就将她牢牢地扭抱控制住,甚至连一丝惊讶的声音都没有让她发出。
四条人影以二人一组,以迅雷不及掩耳却又无声无息的姿态闪了进来,一人持着短刀,一人持着铁锤,向着里间的香榻扑去。
炭火的幽幽红光中,包着厚布的铁锤只能看到一团影子,而引举在肩后的短刀,刃口的光芒如鲜血在流动。
第一组的两人已经扑进雕花月圆门,罗帐里依稀搂抱在一起的人影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
这时,罗帐里突然闪耀出一道白色的幽光,伴着的一声脆响,幽光闪耀中,持刀的人影身子一歪,短刀咣当落到地上。接着又是一道幽光伴着枪声闪耀,持锤的人影向前扑倒,铁锤带着闷声摔落。
前排的两个人影完全倒下去,后排的两个人影露出了轮廊,他们的短刀和铁锤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变化,仍一如前排的冲奔着。
又是两道伴着枪声的闪光,后排的人影连同他们的短刀铁锤扑于地上。
枪声的闪光里,杨铭已经看清了外间站在桂儿身后扭抱着她的女人的脸,柳眉凤目,冷峻的美艳中带着极度的震惊之色。
顾不上自己光着身子,杨铭从罗帐里窜出,冲那妇人扑去。他要抓一个活口。
妇人一把推开身前的桂儿,倾着身体跨步向前,手中的峨眉刺闪着寒光迎面刺向杨铭。
杨铭一个闪避动作,左手抓住妇人刺出的手腕,用力地向下扭动擒拿。但他低估了妇人的力量和速度,抓住的手腕并没有扳动,僵持在空中,而妇人的左拳则狠狠地朝着杨铭的下巴击来。杨铭条件反射式的缩起脖子,妇人的拳头击在他的脸上,发出啪的沉闷见肉的声音,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对手是一个练家子!
杨铭暗暗叫苦。大半夜的红粉消磨,几乎耗光了他身体的全部能量,他已经没有力气像在拳击台上那样与对手正面抗搏了。
急骤的后退,杨铭的身体退过雕花月圆门,脚步带着几分踉跄。妇人坚强有力的手腕从他的手里挣脱,峨眉刺随着进击的步法向杨铭的胸口迅猛刺来。
已经退到了床边,再没有退路了。杨铭不敢再逞男子汉气概,右手的格洛克17扣动扳机,枪声响起,幽光一闪,帕拉贝鲁姆9mm子弹射中妇人的右大腿。妇人的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地上,手中的峨眉刺闪着寒光扎进木质的地板里。
杨铭喘出一口长气,手中的枪警惕地指着外间的方向,左手摸向床角,去摸寻自己的内衣内裤。
手摸到之处,却是一片芳草湿润之地,杨铭能感到抱着腿缩在床角的婉华全身都在发抖。
“婉华,别怕,我的内衣呢?”杨铭抚摸着女子,沉声安慰着她。
婉华的手打着哆索,在床上地摸寻着,几件衣物缠在一起,不知道哪件是哪件。她想说话,但是牙齿却忍不住一直打着颤。
杨铭将手缩回,又摸到床头的柜子上,拿到了自己的zippo打火机。
叮的一声,火苗串起来,地上的妇人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杨铭,冷峻美艳的脸突然呈现出极为羞愤的神色。
杨铭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火光照耀之下,只见自己光着的身体雄壮昂然,方向正指着地上妇人的脸。
整个燕春楼里一片喧哗,那些已退入后院休息的姑娘们都起来了,和龟奴们一起聚在大堂里打听着、议论着。楼上的椒房里,一扇扇的窗户亮起了灯,楼道上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那些留宿的客人们都收拾了东西,匆匆忙忙地离店而去,惟恐自己惹上这里的是非。
一队提着铁尺的差役走进大堂,在鸨母的带领之下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为首那差衙铁青着脸,显是为大半夜被叫起来处理这么个大案子感到又惊又怒。脚步阵阵,一行人到了案发现场的椒房门前,那差衙左右看看,跨步而入。
却见房内站着一个青布夹袄的男子,高大壮实,气宇轩昂,炯炯有神的眼睛略带一丝疲惫,头上的毫米短发显示着他独一无二的身份。男子的身后,两个姑娘手挽着手互相依偎地站着,低着头,脸上还残留着惊惶的神色。
那差役脸上的肌肉僵住了,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老吴,又是你带队啊……”杨铭记得在有凤楼带着差役闯进房间的也是这个姓吴的班头。
“是……是在下……”老吴躬身拱着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几个人行刺我,被我毙了四个,还有一个活的……”杨铭不慌不忙地向老吴介绍着案情。
老吴心中一惊,看着地下躺着的四具尸体和掉落的凶器,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一眼就看出都是骠悍的强人。就连歪靠在床边的受伤女子,那体形身手也不是等闲之辈。这杨铭以一抵五,说击毙就击毙了,口气轻松的像玩儿似的,这战力……
“这女的腿受了伤,还好没伤到动脉,你们找大夫处理一下,把弹子挑出来,好好审审……”杨铭淡淡地介绍着,“你们先忙,我跟这两位姑娘还有事商量。”
“这……”老吴一时踌躇起来。按办案的规矩,杨铭和那两位现场目击的姑娘是不能商量什么的,可是杨铭说要商量,他又怎么敢说个不字?
“哦,那还是按你们的规矩办吧……”杨铭想到了衙门办案的规矩,“该干嘛干嘛,别吓着人家姑娘,也别影响人家店里的生意……”
说罢,又转身对惊魂未定的两个姑娘拱拱手,“烦请两位姑娘明早来将军府一趟,在下有事想请两位姑娘帮忙。”
说罢,杨铭飘然离去。
房内的一行差役呆呆地站着,场面一阵沉默。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老吴狠狠地对手下的差衙们吼了起来,“该干嘛干嘛……”
回到将军府,从西侧的角门进来,隐约听到科房里还响着算盘声。杨铭顺着游廊走到垂花门前,外面厚重的棋盘门早已关闭,没办法,只能拍门。杨铭考虑是不是以后给这里安个钥匙。
住在离垂花门最近的一间倒座房里的张二嫂过来给杨铭开了门,躬身提着灯笼将杨铭引往左边的抄手游廊。
“将军您可回来了……”张二嫂嘴里念叨着,猛一抬头,却发现杨铭不见了。她惊讶地举起灯笼望去,却见杨铭的人影一溜烟地往从右边的抄手游廊窜了出来,顺着东边的游廊往里去了。
这杨铭自己也心虚,不敢走左边的抄手游廊,那样走会经过西厢房门口。走右边的抄手游廊出来,经东边的游廊去往正房,那就离西厢房远了。远远望去,一间西厢房的窗户还亮着烛光,那是许莹的房间。杨铭也不敢多看,埋着头在游廊里快步行走,好不容易来到正房建筑前。顺着游廊左转,一溜小跑,到了自己的房间处,右转进门窜到正房的外间,喘了一口气休息,然后就进了自己睡觉的里间卧房。
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杨铭点燃一支烟,在黑暗中抽了起来。
云海雾山中,杨铭仔细地将晚上的行程梳理了一遍,总感觉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几个刺客很明显就是来要自己的命,可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在青楼呢?除了刘必显之外,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首先刘必显应该是可以排除的,杨铭不认为刘必显会害他,这对刘必显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以刘必显的为人,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杨铭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决定明天去找刘必显问问,两个人一起研究研究。
“将军,怎么没点蜡烛?”许莹的声音,她轻轻地进来了。
“许莹……”杨铭吓得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
“没……没什么,”杨铭一时结巴了,“省……省点蜡烛……”
许莹轻轻地走到杨铭面前,身体带着一阵轻柔的香风。
“将军,是奴家太忙,又要照看孩子,没能侍候好您……”杨铭感到许莹吐出的气息拂着自己的脸,柔若无骨的胳膊伸了过来,轻轻勾着他的脖子,柔软而弹性的双峰贴到他的胸前。
杨铭情不自禁地搂住了许莹,和她拥吻在一起。他尝到许莹娇柔的双唇上,似乎有一些苦涩的泪水滋味。
“许莹,不要哭……”杨铭喃喃地说着,“明天我们一起去军营里联欢,好么?……”
好久好久,两人搂抱在一起的身体才分开,双手却还紧握着。
“将军,燃上蜡烛,好么?”许莹轻轻地说。
“嗯。”杨铭掏出zippo打火机,点燃了烛台,“这些天太忙了,明天我要装个led灯,给你们也装一个……”
烛光下,许莹的脸上带着柔柔淡淡的笑容。
“将军,您这里需要有人侍候……奴家要替将军管外面的事……”
“哦,没事。”杨铭将许莹拉到太师椅上坐下,“我这里也没啥事,你不用担心啥。”
“将军,奴家看妤黛这丫头不错。人本份老实,手脚也勤快……”
“这……”杨铭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玲珑还小,等几年才能侍候将军,就先让妤黛在屋里侍候着吧。”
“这……,我这里也没啥事……”杨铭努力地跟上许莹的思维。
许莹微笑着伸手抚了抚杨铭的脸,扭过头看着门外。
“妤黛,你进来吧。”
一阵轻轻的细密脚步声,穿着绛色褙子的妤黛眉眼低垂地走了进来,站到杨铭和许莹面前。
“奴婢妤黛,见过将军、少奶奶。”
烛光下,妤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清丽的脸上擦了细腻的铅粉,遮住了额头上还未消散的青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