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等了半个月,乡试的结果便公示了。当然,陆扬并没有留在南京傻等半个月,而是早就回苏州了。所以,他得知消息,要比那些留在南京看张榜的生员们晚上几日。
这日,有南京来的驿卒,来到苏州李府,高喊着:“捷报:苏州府吴县陆老爷讳扬,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三十六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好吧,从此刻起,陆扬就不再是一名小小的秀才,而变成了一名举人。举人可是可以直接出来做官的,如果愿意排队,甚至是可以直接候补县令的。陆扬的学历、文凭,现在跟他老丈人李教谕是一样的了,都是举人,让李教谕很是开怀,不断勉励陆扬,让他再接再厉,无论如何,都要再考个进士出来。
不过,陆扬现在想的,可不是什么金榜题名,而是洞房花烛夜了。此次南返,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乡试,而是奉旨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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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娶前,依照古礼,首先便是祭祖,陆扬的远祖是东吴郡望陆氏,特别是其中的陆逊、陆抗父子,乃三国东吴时期赫赫有名的大将,被封为“江陵侯”,因此之故,左光斗给陆扬起的表字,便是“江陵”。
不过,祭祖倒也不用祭那么远,而且朝廷有明文规定,只有天子可以祭天地、祭列祖列宗,其他臣民,则只能依照官阶的等级,来祭不同数目的先祖,即律法中的几庙几庙。陆扬只是一个举人,兼着一个无品无级的“上书房行走”的虚名,自然没有太多特权,只能祭三庙,即祭父、祖、曾祖这三世嫡亲。
其实,陆扬自己连族谱都不知道在哪儿,幸好陆汐虽然年纪小,但还知道将族谱小心翼翼地存放了起来。拿到族谱,陆扬这才搞清楚自己家世、渊源、背景,于是乎,便按谱设祭,祭奠了三世先祖,向他们禀告了自己即将婚娶的事情。
祭祖后,陆扬便赶紧将虎丘山南麓的定园给买了下来,作为自己在苏州的宅子。那定园,乃刘伯温的府邸,风水极佳,这次不怕再倒霉了。找人将定园收拾收拾,陆扬便从李教谕家搬了出来,正式入住定园了。
为什么要搬出来呢?因为要成亲了呀,总不可能全套程序,都在李府里面办吧。至于定园里,所有的家具自然都被全部换新了,大婚,自然要有一番新气象。
好在“木匠世家”虽然被转给皇帝老兄了,但是天启皇帝还算义气,给陆扬搞了个永久免费的支用券,相当于超级vip了,“木匠世家”里的家具、物什,他可以随时取用,而且还不用掏钱。整个连锁店面都赠给皇帝了,陆扬自然不必在这些小的方面跟他客气,把定园里里外外,全部的家具,都换了一遍,而且用的都是顶好的木料。除了家具,其他东西,陆扬也花了重金,命鲍大柱负责打理,将方方面面都布置得妥妥帖帖的。
在定园安顿下来后,陆扬便立刻委托周顺昌代为向李府下聘礼。周顺昌也乐得促成他们这对佳偶,自然乐呵呵地,以陆扬长辈的身份,代为下聘去了。
下聘后,便有女方的宾客来“过庚”,也就是在女方接受婚约后,前来递交庚帖。再然后,便是陆扬前往李府“亲迎”了。陆扬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一行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前往李府而去。
陆扬这边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之际,李正披着凤冠霞帔,端坐在闺房中,由其母顾夫人拿着双股棉线,拉成夹子状,用力依次在其额、颊、唇、颏等部位反复绞夹,绞除面额汗毛。经过如此一番的“开面”,新娘子鬓角整齐,线条分明,眉弯如月,唇、额部光洁、白皙,一下子便又平添了几分姿色。
“开面”后,便正式意味着一个少女时代的终结,从此将成为有夫之妇,要做个贤妻良母了。女子一生只开一次面,便是在出嫁这一天。“开面”后,又有两名被苏州人唤作“全福老太”的妇人,帮着顾夫人,给李盘发、修眉、点唇,将其浓重地扮妆起来。
李刚刚扮妆完,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愣呢,便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新郎官陆扬来了。
花轿临门后,又是一番繁琐的仪式,然后,终于将新娘子李请到了花轿之上。整个过程中,不同于陆扬的喜气洋洋,李、顾夫人,都是泣不成声,乃至于李教谕,都在暗自抹泪。好吧,这便是传说中的“哭嫁”。
最后,搞得陆扬都不好意思乐呵呵的傻笑了,暗道:我这是迎亲,还是抢亲啊,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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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皇帝的赐婚,陆扬的接亲花轿可不是普通的两人单轿,而是传说中的“八抬花轿”,前后共有八名轿夫。
李平平稳稳地端坐在轿中,陆扬骑着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引着接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回定园而去。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还专门有两个小厮,合力抬着一块镶金匾额,上书四个大字“金玉良缘”,落款“朱由校,天启五年御制”。
其实,不仅这几个大字,还有落款,是皇帝亲自书写的,整块木匾,都是皇帝亲手打造的。当然,这并不是说,皇帝对陆扬已经情深义重到这种程度,只是皇帝反正要做木活嘛,做什么不是做,这不,就顺道将这“金玉良缘”匾自己动手给弄出来了呗。
等到了定园正门口,轿子落下,陆扬亲自揭开轿帘,请出新娘子李,“全福老太”拿出一条红绸子,中间还绑了个红绣球,陆扬与李各持绸子的一端,携手走进园中。当然,李头顶上还有一方盖头呢,自然少不了搀扶的丫鬟、婢女。
来到定园正厅,自然又是那一套三拜仪式,这次没有了黄霸天的捣蛋,倒是顺利得很。拜完后,司仪高喝一声:“礼毕,送入洞房!”陆扬便牵着满脸羞红的李往洞房走去。不过,隔着盖头,倒也没有人看到她那红霞满颊的面容。
在新婚的“合欢床”上,陆扬坐在新娘子李身边,看着眼前身形窈窕、气若幽兰的意中人,陆扬说不出的感慨。不由想起上次假婚时,拜完堂后,自己被直接送回别院,连新娘子面都没见着的场景,不由愣了一愣,失声轻笑了起来。
等了半天,也没见新郎陆扬掀盖头,反而听到他在那自个儿傻笑,李心里悄悄嗔骂了一声呆子。一双如雪的柔荑,在大红的新娘吉服上无意识的轻轻摩挲着,感受着云霞面料的触感,等待着新郎。
终于,陆扬从桌上取来一支象征着称心如意的秤秆,缓缓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只见盖头下的李,头戴凤冠,肤如凝脂,薄敷粉黛,皓齿明眸,双唇朱樱一点红,微微一笑,真是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虽然朝暮相见,但看到这副新妇装扮的李,陆扬还是惊艳呆了,傻傻地立在那儿,手里头,还拿着那杆秤,感觉呆里呆气的,哪里有平时那股子精灵、潇洒的样子。
看到陆扬这副呆头鹅的样子,倒惹得李美目流盼,轻笑起来。这微微地露齿一笑,两排雪白的贝齿,与樱红的双唇,相得益彰,更显无限柔情。
陆扬只觉更加痴了,眼前这有如神仙美眷的温柔女子,竟然就是自己的新娘子!片刻间,陆扬真的感觉恍如梦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李倒也不急着提醒他,就这样桃腮带笑地望着自己的新郎。这种静谧的感觉,很幸福。
在李脉脉含情的注视下,新郎官陆扬终于回复了清明,笑着牵起自己的新娘子,在房间中央的红木圆桌边坐下。陆扬用桌上摆放的小刀,将盘子里盛着的那个匏瓜剖成两瓣,再将这两瓣瓢以线连柄,倒满酒后,陆扬、李各拿一瓢相饮,同饮一卺,象征两人从此被连为一体。
喝完合酒后,新娘子李从桌上拿起一柄系着红绸的精致剪刀,从发梢剪下一绺头发,然后将剪刀递给陆扬,陆扬也有样学样,剪下一绺头发。
李接过陆扬的那绺头发,将两绺头发互结、绾成同心,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同心结,置于一个红木盒子里。从此以后,他们便成为永结同心的结发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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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宾客如云,自然有不少人起哄,提议要去闹洞房的,还有起哄要去听墙角的。不过,众人气势汹汹来到新房外,却发现根本就连院子都进不去。院落外,瓦姆与鲍大柱,一左一右,双手抱胸,宛如两尊门神,正守在大门口。
看着这两个魁梧大汉,特别有如黑面神的瓦姆,大伙瞬时便没了底气,只好在门口,闹了闹,嚷嚷了两声,便回去喝酒去了。
想闹洞房、听墙角?开玩笑,门都没有!陆扬可不想被吓出某种功能性障碍,所以他一早便命令瓦姆与鲍大柱守在了院落外的大门口,严防死守那些个喜欢瞎起哄的家伙。
至于陆扬此时此刻,自然是携同娇妻,悱恻缠绵、覆雨翻云。新房内,红烛微晃,映照着被随意掷于桌上、凳上、地上的嫁衣、吉服、白纱中单,以及合欢床上共赴巫山的一对璧人。其中绮丽,在此,自然不便一一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