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名庆被拿下后,很快,便将他老爹黄霸天给招了出来。于是,黄霸天、黄名庆父子俩便被押到了明远楼。
此次的主考官,乃南京礼部尚书王绍徽,是魏忠贤的党羽;监考官,则是南京守备太监刘端,是魏忠贤的义子;巡考官,则是南直隶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魏良卿,是魏忠贤的亲侄儿。好吧,这次南直隶的科考,都是清一色的阉党。这自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南京上上下下的职位,都被阉党给垄断了。
三位阉党高官高坐堂上,冷冷地看着堂下跪着的黄霸天、黄名庆父子。
“这么说来,你们是受那陆扬的指使,要将考题送出去,找人代写文章?”南京礼部尚书王绍徽问道。
“禀部堂,正是如此”,黄霸天回话道。
“传生员陆扬”,王绍徽皱皱眉。此事,刚才在贡院闹得不可开交,那黄霸天父子将事情原委,在贡院里大呼小叫地“招”了出来,此事,不得不正式处理了,不传唤陆扬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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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陆扬,见过部堂,见过列位大人”,堂上除了王绍徽等三位高官外,还有副主考等一干官僚,他们此时此刻,都盯着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生员。
“你便是苏州府吴县陆扬?”王绍徽确认了一下。
“正是”,陆扬道。
“兹有黄霸天、黄名庆父子二人指证,说你托他们翻墙、越院,去外面请人代笔写八股文章,可有此事?”王绍徽官威凛凛道。
“禀部堂”,看了黄霸天一眼,陆扬淡淡道,“确有此事”。
“……”听到陆扬的回复,王绍徽惊呆了,黄霸天、黄名庆父子也惊呆了,满堂上下,所有人都惊呆了。王绍徽嘴巴张着,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黄名庆的嘴巴也张着,可以塞进去一个鸭蛋,黄霸天的嘴巴比较大,可以塞进去一个鹅蛋。
不过,到底还是黄霸天反应比较快,他只是震惊了那么一瞬间,便赶紧将张得有如鹅蛋大小的嘴巴给闭上,咬死道:“部堂,各位公公、大人,你们都听到了,陆扬他自己都承认了,可不是我们父子俩污告他”。
“掌嘴!”王绍徽暴喝一声。
“对,掌嘴,狠狠地掌他的嘴”,黄霸天附和道。然而,黄霸天没有注意到的是,王绍徽说“掌嘴”时,手是指着他黄霸天的,“啪啪”一阵犀利、凌冽的竹板掌嘴声传来。不一会儿,黄霸天的上下唇便被打成了两根腊肠。
“有敢咆哮公堂者,这便是下场”,王绍徽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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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公子”,王绍徽换了个称谓,没有了先前那股子官威凛凛,淡淡笑道,“是不是这黄霸天诬告你的,你不要怕,说出来,本官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听到王绍徽的话,刘端与魏良卿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黄霸天则顶着他那对腊肠,呜呜不已,可是偏偏就是说不清楚话语。而黄名庆则还是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怎么搞的,这剧情完全不是按照他老爹设计的台本走的呀。
不过,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陆扬摇摇头,道:“谢部堂回护,不过,没有人诬告学生”。
王绍徽叹了口气,想暴起、发怒,忍了片刻后,却变脸式的,满脸褶子的老脸硬生生笑作菊花状,道:“小陆大人”,得,又换了个称谓,“你不要说气话嘛,本官知道你是被人诬告的,别担心,本官这就给你主持公道”。
“啊?!”黄名庆惊得不行。黄霸天则呶呶嘴,总算勉强说得出话了,跪爬到刘端面前,“义父,救救我,呜呜。那王绍徽显然跟陆扬是一伙的,咱们上报‘九千九百岁’,弄死他们”,黄霸天边哭诉,边发狠道。
“弄死本官?就凭你?!”王绍徽冷笑道,“下辈子吧,这辈子,你是没机会了”,说完,他朝几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几个衙役便拿着水火棍过来,将黄霸天压在地上,一顿猛敲死打。不一会儿,黄霸天,曾经的黄员外与黄公公,终于瘫软在地上,皮开肉绽,横死当场。
王绍徽看着他的尸体,吐了口浓痰,“他娘的,还想弄死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说完,眼睛死死地盯着黄名庆:“怎么样?招,还是不招?你与你死鬼老爹,到底是如何陷害、诬告小陆大人的?快一一招来”。
“招,小人全招”,黄名庆赶紧将所有的事情,一一招出,并且签字画押。
“依咱家看,这种货色,也不必留了”,刘端插嘴道。当初,黄霸天父子可是刘端帮忙洗白身份的,既然黄霸天死了,留下黄名庆,说来说去,都是个祸害。
听到刘端的话,一个衙役,将水火棍打横,一棍子猛敲下去,正中黄名庆的脑袋。黄名庆瞬间脑浆迸裂,倒地而亡。
贡院中,连杀两人,已经有些骇人听闻了。可是,目睹这一切的陆扬,却不为所动,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王绍徽、刘端、魏良卿都有些急了。
“小陆大人,你说吧,有什么条件,我们都满足你,只要你回去继续写卷子就成”,王绍徽哀求道。
“那行”,陆扬淡淡道,“我离京前,‘九千九百岁’许了我一个乡试的名次,我觉着有点低”。
离京前,天启命魏忠贤必须让陆扬上榜,而魏忠贤则当面告知陆扬,无论他怎么考,肯定会上榜,但只会是最后几名。最后几名,这名次,自然是有点低的。
听到陆扬的话,王绍徽、刘端、魏良卿三人都有些为难,低头耳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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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给他一个好些的名次吧”,南京守备太监刘端道。
“如果咱们给了他别的名次,‘九千九百岁’那儿,咱们不好交差啊”,南京礼部尚书王绍徽道,“‘九千九百岁’在信里写得很清楚,必须让陆扬上榜,但只能给最后几名”。
“我来拿主意吧,便给他一个中等靠前的名次吧”,南直隶锦衣卫千户所千户魏良卿无奈道。
“‘九千九百岁’会不会怪罪咱们?”王绍徽诺诺道。
“我叔父那儿,我来说”,魏良卿道,“陆扬那小子,不给他一个名次,他不是不肯罢休了。万一他真的罢考,皇帝那儿,肯定会以为黄霸天父子是咱们故意安排的人,好让陆扬考不下去,并被逐出贡院。如此一来,叔父与皇帝之间,便会形成很大的隔阂。毕竟皇帝虽然很少管事,但不代表他可以被忤逆。所以,陆扬必须上榜。至于我叔父说的名次的事情,我写信解释解释就是了,毕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便依小魏大人的法子吧”,刘端、王绍徽赶紧附和道。既然有人愿意揽下这个事儿,他们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而且,虽然刘端、王绍徽,他们一个是魏忠贤的义子,一个是他的义孙,但哪里比得上魏良卿这个魏忠贤的亲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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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大人”,王绍徽道,“我们商议了一下,我们可以提高一下你的名次,但也只能做到中等靠前,至于前几名,乃至于解元,那是万万不能的,也请你体谅体谅咱们几个,不要太为难我们”。
“好,一言为定”,陆扬道。中等靠前,已是极限了,陆扬当然没有得寸进尺的意思。
“一言为定”,堂上三位南直隶的大佬同时说道。
“好”,陆扬稽首道,“那学生便继续回去考试去了”,说完,陆扬便返回号舍而去。路上,他还在感慨,没想到,在乡试贡院里,还能够再次碰到黄霸天。也真是命数,黄霸天害了他这么多次,这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还帮陆争取到了一个好点的乡试名次。如果真如魏忠贤先前安排的那样,陆扬只考了个最后几名,那么,哪怕他中了举,也是不怎么光彩的,而且,会严重影响他在来年春闱中的考试。毕竟你乡试名次那么低,会试、殿试时,说什么也不会给你个太好的名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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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考试,乡试总算结束了,考生们的卷子都被送到了弥封所,进行姓名、籍贯的弥封,也就是用一张沾了浆糊的纸条,进行糊名。
然后,卷子便被送到了誊录所,由字迹工整的誊录官们,用标准字体,全部重新誊录一遍,防止考官们通过笔迹辨认考生的卷子。
最后,卷子还要被提交给对读所的对读官,勘校一遍,确认没有出现誊录方面的错误。确认无误后,则封卷、归档,交给明远楼的主考官、同考官们阅卷。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针对普通人而制定的防范制度,至于那些真正位高权重的人,这些制度,自然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
陆扬的试卷,虽然经过了糊名、誊录、对读、封卷等复杂的程序,但是,其实从一开始,便被相关官员暗中做了手脚。所以,不管这篇份卷子的文章,写得有多差,它肯定会被同考官、正副主考官同时取中。同样的道理,不管这篇份卷子的文章,写得有多好,它也不会被点为前二十名,而只会不高不低地获得一个中等靠前的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