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扬将皇帝定性为“奇奇怪怪的家伙”,李教谕这位忠君爱国的士大夫,刚要出声为君父辩护几声,批评陆扬两句,结果,便听到鲍大柱在车外吆喝:“到了,下车吧”。
既然到了,自然不是说话的时机了,李教谕便将话咽了回去,跟着大伙,一起下车去了。
到了客栈前,还不能随意进去,顾夫人说:“贤婿啊,你这次被锦衣卫拿来北京,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进门前,把煞气都化化吧。”于是,她先命顾管事从客栈的跑堂那儿弄来了一盆清水,再取来了先前备下的艾草、桂花、金桔,置于盆中。据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去煞化凶的。
于是乎,顾夫人命陆扬用泡过艾草、桂花、金桔的那盆水,在门口先洗把脸,洗完后,又命他就着那水,再洗个脚,最后,竟然,还要将那洗脚水洒在身上。
陆扬哀怨不已,大冬天的,竟然被迫要将冰凉了的洗脚水,往身上洒,也是绝了,边洒,口中还得念念有词“哪里来,哪里去,人离难,难离人,急急如律令”。
搞完后,突然店里的掌柜出来了,口中道:“错了,错了”。
“哪里错了”,顾夫人讶道,刚才她就是从这掌柜老头那问来的这一套去煞化凶的仪式,这会儿,怎么又说是错了呢?
“是先洒水,再洗脸,再洗脚,然后将水泼出去,意思是将凶煞都给挡在了家门外”,那老掌柜道,“您这倒好,将洗脚水又洒自个儿身上了,那凶煞不是又回来了吗?”
“啊”,顾夫人惊道,随即恍然,“是啊”。
“啊”,陆扬也惊讶出声,不过,他惊呼的原因,与顾夫人不同,他想的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得从头到尾,再搞一回。没错,正如陆扬想的那样,打水,泡艾草、桂花、金桔,洒水,洗脸,洗脚,泼水,一个环节也没少了,全部重来了一趟。
不过,这还不算完事,泼完洗脚水,念完咒后,老掌柜又端了一个小碗来了,碗里面,放了些米与盐,掌柜让陆扬给捏吧捏吧,然而,将其往门外洒了出去。
捣鼓了这半天,陆扬终于松了口气,进到了客栈,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舒舒服服地出来了。至于那诏狱里穿出来的旧衣裳,自然早被顾夫人下令,用剪刀剪烂,然后,不知扔哪里去了,以示霉运不再来。
陆扬刚来到大厅,陪同李教谕、顾夫人、李坐下来,手里头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准备再跟他们好好说说最近的事儿。李教谕也准备再斥责陆扬一番,陆扬竟然敢批评皇帝是“奇奇怪怪的家伙”,这让他可是难以接受。这时便听到一声高喝:“圣旨到,陆扬接旨”。
“啊,这么快,便有圣旨?”陆扬屁股都没坐热,便赶紧领着李教谕、顾夫人、李、鲍大柱、瓦姆等,来到大堂,跪在那儿,恭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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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侍,拿着一卷黄橙橙的布帛,立在大堂。左右还立着几名威风凛凛、名为“大汉将军”的皇家侍卫。
陆扬一头雾水地跪下,李教谕看着那黄橙橙的布帛,却激动不已,向来将“天地君亲师”牌位,捧在心底里的李教谕,对于承载着君父意志的圣旨,自然无比虔诚。
“陆扬接旨”,待众人跪下后,那侍高唱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上书房行走陆扬,才思出众,深孚训诲,朕心甚慰,特赐美人十名,长伴左右。钦此”。
“啊?”陆扬惊呼一声,心中暗道:不用这样吧,我不过是瞅了你那两名薄纱宫人两眼,回头,你便送我十个,真当我是色鬼投胎的啊。
听到陆扬的惊呼,侍佯怒道:“怎么?小陆大人要抗旨?”
“微臣不敢。臣,谢主隆恩”,陆扬只好伏拜、高唱。
那侍双手一拍,“大汉将军”们分为两列,便有十名女子从他们身后现出,盈盈上前。
“还不拜见你们家陆公子,以后你们便是陆公子的侍妾了,要尽心伺候”,侍提点道。
“是”,美人们诺诺道,“妾身,拜见公子爷”。
听到这声“妾身”,陆扬猛地抬头一看,立刻傻了眼。那十名女子,哪里是什么“美人”,一个个歪瓜裂枣的,简直是恐龙转世。粗略一看,有斗鸡眼的,有歪嘴的,有塌鼻的,一个个惨不忍睹,最令人震惊的是最左侧那名“美人”,虎背熊腰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壮汉模样啊。陆扬觉得“女汉子”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她了,不对,陆扬定睛一看,那虎背熊腰的“美人”,怎么还有喉结呀,靠,什么像个男的,他娘的,那就是个男的!陆扬哀怨不已,暗道:皇帝老兄,你这是成心送来恶心我的,是吧?!
李教谕看着眼前这荒谬绝伦的一幕,不得不默然接受了陆扬先前那番将皇帝形容为“奇奇怪怪的家伙”的言论。
看着陆扬那哀怨的神色,侍冷笑道:“怎么样?万岁爷御赐的美人,还行吧”,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刚忘了告诉陆公子了,这十位美人,可是‘九千九百岁’他老人家亲自命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是费了不少气力,才挑出这么十个极品出来,不知您可还满意?”
原来是魏忠贤这货故意来报复我的,陆扬道:“‘九千九百岁’隆恩眷意,下官感激不尽,有劳公公代为道谢。来日,再向千岁当面致谢”,陆扬微笑道。
这小子听说才十六岁,便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看来还真不是个简单的家伙,那侍暗暗道。“宣完旨了,那咱家便回宫复命去了”。说完,那侍便领着“大汉将军”们回返而去,至于那十名“美人”,自然则留在了这客栈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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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爷”,那十名有男有女的“美人”出声道。
看着满目疮痍的眼前人,陆扬苦笑不已,皇帝的圣旨说赐自己十名美人,没说死是美女,那魏忠贤便敢还弄了个男人过来,也是绝了,想作弄我陆扬,门都没有,等着瞧吧,陆扬暗暗誓道。
“瓦姆”,陆扬高呼一声。同时心里暗暗道:也只有瓦姆这个黑大个能镇住眼前这十个极品恐龙了,“你带她们去后院,暂时安顿下来”。
“诺”,一声应诺声轰然而应,紧接着,那十名“美人”眼前一黑,还以为是自己头晕目眩了呢,原来是一道黑影闪过,定睛一看,便看到一个铁塔般的黝黑壮汉,哦,不,应该说是乌黑、亮黑的壮汉,立在她们面前,粗声道:“美人们,跟俺来吧”,说完,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好吧,瓦姆的汉语,是跟鲍大柱学的,所以老是称自己为“俺”,这“土”音,配上他那副异域相貌,倒是挺有意思的。
等到那些个“莺莺燕燕”跟着瓦姆到后堂去了后,陆扬也没有心思再去品方才那杯热气腾腾、此刻应该已经凉透了的雨前龙井了,径直拉起李的手儿,道:“儿,带我去看看‘木匠世家’的京师分铺,说不定,过两天,万岁爷便会过来,我们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吧”,说完,陆扬又喜上眉梢道,“对了,万岁爷说他会给我们亲自赐婚”。
“真的?!”李喜不自胜。
“嗯,真的”,陆扬温柔道。
“好,那我们赶紧去铺面看看,做好接驾的准备”,李道,“不过,万岁爷既然要给我们赐婚,为何又要送那十个奇奇怪怪的‘美人’过来?”
“因为咱们这位万岁爷,如同我开始就讲过的,本来就是个奇奇怪怪的人”,陆扬自然不会去讲自己与魏忠贤的过节啥的,那只会徒惹李,还有李教谕与顾夫人担心,“美人也是需要绿叶来衬托的,我的儿,便是那遗世而独立的绝代佳人,而那十名‘美人’,便是衬托儿的绿叶”。
“走开,儿才不需要她们的衬托呢”,李嗔骂道。
“那是,那是”,陆扬笑道,“对了,汐儿在苏州还好吗?”这次来京师,行程匆匆,而且来京师后,大伙都是忙得热火朝天,于是没有将陆汐也带上,便将她留在吴县,请李的闺蜜钱代为照看着了。
“陆郎放心,汐儿,我已托儿帮忙看顾了,等开春了,咱们便将她接来京师吧”,李道,“蓼洲先生也来京师替你活动过一些日子,不过,他毕竟是个致仕官,不好久留京师,前些日子,已然南返了,相信蓼洲先生他也会照顾好汐儿的”。
“嗯”,陆扬点点头,苏州,暂时估计是回不去了。正要出门,突然想起一事,陆扬转过去,对鲍大柱吩咐道:“对了,大柱,立刻修书几封,分别给蓼洲先生、牧斋先生、寇知府、范县令,告诉他们京师的情况,还有,特别强调一点,就说公子我已经被圣上亲封为‘上书房行走’了”。
“公子”,鲍大柱苦笑道,“您这官瘾也太大了吧,这‘上书房行走’没品没级的,却偏要告诉那么多人,生怕别人不知道您当官了似的”。
“公子我有那么肤浅吗?”陆扬失笑道。
“有”,鲍大柱很肯定地点点头。
“去”,陆扬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儿,你说说,我为啥要写那些信”。
“大柱哥,陆郎请你写那些信,特别是要强调‘上书房行走’这个事儿,不是说陆郎有多在意那官职,而是通过这个事情,给蓼洲先生他们报个平安,同时,也是通过他们,向苏州方面传递一个消息,那就是陆郎已经颇得圣宠,叫那些个魏阉党羽,比如苏松巡抚毛一鹭等,有所顾忌,不敢动蓼洲先生与汐儿他们”,李说完,看着陆扬,甜甜一笑道:“陆郎,我说的,对吗?”
陆扬拉起李的双手,深情地望着她那波光潋滟的双眸,柔声道:“还是儿懂我,真是心有灵犀呀”。
鲍大柱被肉麻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了眼前这一对痴男痴女,赶紧搓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回房写信去了。鲍大柱那笔字自然是没法看的,他便央求着李教谕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