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未明。城内的民宅都门窗紧闭,里面的老百姓都还在熟睡。
城门内的直街上已经排了长长的两排战马,一眼看不到头,足有几千匹。士兵们早已吃过早饭,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虽然人多马多,但是城内依然十分安静,除了偶尔几声马的响鼻声。每个人都显得很紧张,即使有话说,也是把嗓音压得低低的。
胡龙牙、成景俊在队伍的最前面,两人分领一队。这都是元略事先安排好了的。在所有人马都已准备妥当之后,他俩一齐走上了通向西门门楼的台阶。
城楼上,陈庆之和元略、元法僧、朱异他们都已经站在上面了,个个面色凝重。陈庆之一直在低头琢磨着,今日出战之事是他首倡的,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干,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如果奇袭失败,将士们会怎么看,朱异会怎么嘲笑,大都督要如何问责?这些念头,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桓不去。
胡龙牙、成景俊上得楼来,向元略汇报:“大都督,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号令,便可出战。”
元略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城楼的外面。
遥远的天际开始泛起了鱼肚白。陈庆之随着他的视线也看了出去,尽他的目力所极,他依稀能看到远处的小山包和一条宽阔的大道。再远,左边一些的地方,应该就是当初来时搭建营帐的地方吧。
正想着,一个哨兵在角楼上呼道:“魏军来了!”元略看了一眼远处,回头对成景俊道:“立即下去准备,随时出发!”
“诺!”二将抱一抱拳,然后冲下城楼去。成景俊回头看了陈庆之一眼。
陈庆之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急忙又将视线转到那条大道上,隐约只见旗帜飘扬,人马走动,正朝这边过来。
这时,元略开始下令了:“朱异,你带所部,去巡察各个城门,特别是后门,小心有敌军偷袭。”“诺。”朱异道,他回头瞪了陈庆之一眼,心想,这种差事为什么要交给我去干呢,然后愤愤地走了。
元略转过头来看着陈庆之。陈庆之看了元略一眼,等着元略的命令,一颗心跳得异常厉害。元略道:“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陈庆之没有回答,他在尽自己所能控制好自己急促的呼吸。
元略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元法僧道:“请刺史大人屈尊,率彭城原人马分守东门和西门。只等号令一出,便举兵出击,直抄元鉴的左右两军!”
元法僧道:“大都督客气了,大敌当前,法僧出兵御敌,那是份内的。本帅这就下去准备。”说完一抱拳,便立即下去布署了。
一会儿,魏军的大队人马就到了城下约有一百步的地方。元鉴看了看城内,梁军的旗帜还整齐地插在城墙上。他一声令下,在旗语的指挥下,大军迅速散开,向彭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移动,打算再次围城,实施攻城计划。
这一切元略看在眼里,立即向发令官指手示意。号角一响,战鼓雷动。正对着元鉴中军的那扇城门突然洞开,胡龙牙和成景俊等人早已憋了一股子劲儿,这时长枪一挥,双腿一夹,发声吼,骑着战马,冲了出来,后面的骑兵也吼叫着紧跟而上。
元鉴原本打算再次围城,却不想突然城门洞开,梁军骑兵直直地向自己杀来,连忙下令,左右两军转身回救,但普通的攻城步兵速度上怎能与骑兵相比,回救是来不及了。魏军中军的步卒都迎着梁军骑兵上去拼杀,胡龙牙带领着骑兵队,舞动长槊,左右搏杀,迎上来的魏军步卒纷纷倒地。后续跟上来的骑兵在冲出城门后,由两条长龙慢慢转变成了一个楔子的形状,直直地钉进了元鉴中军阵营这片铜墙铁壁。
眼看着骑兵已经杀入敌方中军,正冲向元鉴的中军帐。城楼上的元略看看时机到了,马上对陈庆之道:“陈大人,胡将军和成将军所部的前军后军都交给你了。由此门出击,从后支援二位将军的骑兵队!”陈庆之颤抖着,勉强地应了一声,一抱拳,匆匆走下城楼去。
陈庆之到了城楼下面,只见黑压压地站满了梁军士兵。原来,他们都知道现在外面正在厮杀,元法僧所部也已经冲出去了,只留下他们这些梁军在这里,个个都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出战。陈庆之一步一步向人堆里挤去,所有的士兵都盯着他看,等待着他的命令。
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陈庆之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缓缓举起元略手下递给他的军中令牌,低低地说道:“大都督有令,命,前军和后军所部随我一起,杀出城去。”人群中,士兵们左顾右盼,交接耳语。其中有一军主,大喊着将陈庆之的话重复了一遍。于是,所有士兵都迅速地移动起来,中军的都散到两边去,而前军和后军的则很快集结到了直街的中央。那军主站在后军中一个千人队伍里,对着城门大喊:“陈将军有令,打开城门!”负责城门的士兵们一听号令,立即放下门闩,打开了城门。
城外,胡龙牙他们的骑兵队已经象尖刀一样深深地扎了进去,但魏军中军仗着人多,从最初的手足无措中反应过来,开始包围拢来。
陈庆之呆呆地看着城门外面的景象,战争再一次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这一刻,他有一丝丝的后悔了,后悔不该充这个大头。那个军主冲他喊道:“护军大人,请下令吧!”声音震得耳朵发痛,陈庆之回过神来,拔出佩剑举向空中,拼尽全力喊道:“给我杀——!”余音未尽,士兵们已经狂吼着冲了上去,一下子都涌出了城门,杀向最近的敌人。
陈庆之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握着自己的佩剑,跑跑停停,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魏军士兵向他正面扑过来,眼中闪现出死神一样的光芒,陈庆之楞住了。斜刺里,一个梁军士兵撞过来,将魏军士兵踉踉跄跄地撞了开去,一个梁军幢主过来,一刀将这个魏军士兵砍翻在地,喷涌出来的鲜血,直溅到陈庆之的脸上。
陈庆之用手抹了一下脸颊,看了看,手上模模糊糊地,全是血。突然,有人把他踹到了地上,他从地上一滚,刚要起来,又被强行摁倒了。他抬头看时,一个魏军士兵扑到他的身上,准备一刀结果了他。他本能地举起还握在手上的剑,刺向那士兵。剑斜着从士兵腋窝刺入,从肩膀穿出。那士兵痛极,松开陈庆之,狂呼狂吼着,乱冲乱撞,鲜血洒了一地。
这一切的一切,不停刺激着陈庆之的神经。他浑身血污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发一声狂吼,象疯了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剑,冲向身边的敌人......
胡龙牙他们冲在最前面,直直地向元鉴奔去。魏军两翼本来要回身来援助中军的,却一下子被两边冲来的元法僧所部牵制住了,脱身不得。而魏军中军也是打算包围这支人数不算很多的骑兵突袭队,可又被后面冲来的陈庆之所部缠上,无暇顾及胡龙牙和成景俊。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俩了,胡龙牙离元鉴越来越近。
元鉴的手开始发抖,他已清清楚楚看到了胡龙牙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当胡龙牙一刀将最前面的那个近身侍卫砍翻时,他不再坚持了,开始转身向后跑,失魂落魄的狂奔。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本来应该是赢的一方,但他却这么输了。
然后,一切都无法收拾。侍卫们逃散了,帅旗倒了,中军四散而逃,左军右军也是逃的逃,降的降。魏军败了,完完全全地败了。
元略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落下了吧。
陈庆之还站在原地,看着手下的战士们都冲了上去,追杀魏军逃散的兵士。他也想上去,但这个时候他已经体力透支,虚脱了,摇晃着倒在了尸体们的中间,不省人事。
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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