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主们时常流放贵要,因为他们正是自己的匹敌,留在国内就妨碍着自己的权势。贵要们也的确可以不利于僭主,贵要们或是自己想起而执政,或是因不愿成为虐政下的奴隶,常常会联合起来进行反对僭主的活动。——亚里士多德。
“你确定这是你的官邸,而不是市集?”站在门外,麦恺恩问,带着一脸假装困惑的神情。
伯里克利沉着脸,像往常这种程度的讽刺于他入清风过耳,一笑置之。天知道,人生在世,总有让人不如意甚至会感到后悔的事情,他也一向认为人应该学会宽容和饶恕,对自己,对他人。但现在他的心中有火再烧,不止是因为之前麦恺恩的一席话不停的在他心中回响,因为眼前的景象无疑是对他权威的挑衅,更因为他心中有个念头如毒蛇啮咬——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是否与出发点背道而驰?我的毕生夙愿是否原本荒谬?
与毗邻的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帕台农神殿相比,眼前的建筑物从外观上看是相形见绌,但室内之布置却是高贵而又雅致,处处显示出主人非同凡响的身份。
足以容纳数十人的私邸,屋顶不高却让人目眩,数十盏水晶灯被擦得雪亮。地上覆盖着一层东方来的装饰着各种珍禽异兽图案和淡雅水仙花纹的线毯,编织精美,踩下去更是舒适松软。
室内陈设着琳琅满目的青铜器具和异兽皮毛,每一件都精致而优雅,有着美丽外观的家具被饰以金线、金边,错落有致的摆放在房间的各个地方。还有显然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塑……埃里克特翁?尼亚斯、梭伦、克莱斯提尼还有苏格拉底……他们的形体矫健、身姿挺拔、神态惟妙惟肖。特别是梭伦的雕像,眼睛里充满了严厉和冷峻的神情。整个希腊世界能有如此造诣的,唯有当初伯里克利的密友,大雕刻家菲狄亚斯一人。
伯里克利是理想主义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苦行主义者,更不是斯多葛或者犬儒派。比起罗伯斯庇尔,他更像是丹东。
和丹东一样,伯里克利喜欢在私宅宴客。但此刻,却是鹊巢鸠占。人头涌动。衣着华贵,脸上的神情标明了“上流社会”标签的老少少以一张圆桌为中心围坐着,唇枪舌剑、吵吵嚷嚷,大有一言不和就演变成为全武行的趋势。
伯里克利和麦恺恩在门口的止步不前,自然逃不过屋内众人的视线。早有人匆匆迎上前来,正是站在伯里克利一边的两位执政官……海岸党的亚力克西斯和柯林。
但最先发言的却不是他们。“哎呀,这不是雅典人的救主,长头的伯里克利吗”发出任谁也听得出发言者的嘲讽之意。名年执政官小客蒙长相一般,肤色白皙、身材矮小、蓄着短须。一般雅典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很适合担当一个智力比他高得多的人的助手之类的角色。甚至有人说,要是伯里克利愿意的话,他会跑着去舔首席执政的脚。
但这些看法只限于下层公民,任何一个上流社会的雅典人都知道他和伯里克利势如水火……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注意到他阴郁的脸上偶尔流露出的机警敏锐的表情。
恶言入耳,伯里克利却没有动怒,针对他与某人具备相似性外貌的讽刺所在多有,他已经从一开始的勃然大怒变成见怪不怪,甚至猜得出对方的下一句话。
“这位救世主的面貌让我想起了某个雅典历史上的名人……可是我忽然忘了他的名字!”小客蒙笑嘻嘻的挠着头,似乎漫不经心,但那紧缩的瞳孔里正浮起丝丝的狡猾笑意,似乎在观察着伯里克利的底线。
“大概是因为那个人太过臭名昭著,所以正派人都不屑于提起他的名字!”大声答话的是乔治,在他左右的是两名执政官兄弟,达蒙和达米安。
尽力声名鹊起的他们三人都是山外党的中坚,但私下里他们却往往被人称作米泰亚德家族的忠仆……事实上他们的家族的确一直是前者的附庸,这也是小客蒙回到雅典后通过元老院突击提拔他们担任司法执政官的缘由。虽然他们无论资历还是才能都比不上自己的同僚们。
“是的,正是他,僭主庇斯特拉图。“小客蒙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目光却紧盯着伯里克利的眼睛,“所以我很奇怪,热爱自由的雅典人,难道已经忘记了那个僭主施加给雅典的强权印记!否则他们怎么会选择一个酷肖那暴君的人来做城邦的领袖!”
“你所说的那位僭主可是入选了希腊的七贤之一!”伯里克利平心静气的回答道。
“雅典在僭主统治之下仍是按梭伦期望的那样繁荣起来了。高尚而睿智的雅典人在斥责他行为的同时,却也没有忘却他给雅典人带来的福利。由于底比斯人在金钱上的帮助和阿尔戈斯人在军事上的支持,所以在庇斯特拉图家族统治雅典的时候,阿提卡集团和波奥提亚集团、阿戈利斯集团都相安无事,雅典势力扩展到了纳克索斯岛。他还为提洛岛举行了净祓仪式。——而提洛岛,是所有爱奥尼亚族共同的圣地!”
“很显然,那个人的这一举动明显是在宣告,雅典现在成了爱奥尼亚族的领袖。因此,亚里士多德也评述说:“庇斯特拉图处理国政是温和的、而且是宪法形式的;他每事仁慈温厚,对待犯法的人尤其宽大在他统治时期,从不与大众为难,总是致力和平,保持安靖;所以人们常说庇斯特拉图的僭主政治有如黄金时代。”
“至于我,相信雅典人有能力分辨谎言与真理、事实与偏见,他们知道谁是真正为他们着想的人;谁曾经为他们带来和平与繁荣,而谁曾经试图把强权和屈辱加于他们之身正如他们记得米泰亚德这个名字。”
话一出口,伯里克利就感觉自己的口气有些重,但许是压抑的太久,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本想低调的处理月神侍者来访之事,等到适当的时候在一举抛出,却不料信息走漏,反而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宽容、大度,却并非忍气吞声之辈。
小客蒙的嘴紧紧的闭着,让无数恶毒的话语在心中发酵。雅典人都知道,小客蒙是伯里克利的死敌,不是因为他继承了四百年前的那位同名同姓的小客蒙的传统……专门和伯里克利作对。两人的仇怨,还要追溯到客蒙家族还被雅典人称作米泰亚德家族的时候。
啊!米泰亚德,那是雅典人心中至今难以磨灭的名字!米泰亚德家族可以追溯到神话中的大英雄,特洛伊战争中阿喀琉斯的战友安提罗科斯。他们曾因名声太盛而被那位毁誉参半的僭主庇斯特拉图赶出雅典,又被担心权力不稳固的僭主之子独裁者希庇亚斯残害。到了最伟大的米泰亚德的时候,作为十将军之一的他,以马拉松之役为雅典赢得自由,也为家族赢得千古不朽的名声!
功高不赏!所向披靡的英雄本人,却因牢牢抓住军权不放,而遭到民主派煽动的公民的疑虑,最后瘐死于狱里……为他付清了罚金的是他的儿子、取了祖父名字的小客蒙。而指控米泰亚德的,就是雅典人阿里弗隆的儿子克桑提波斯,伯里克利的父亲。而此后,客蒙家族的两个凡是……“凡是伯里克利主张的,他们都反对;凡是伯里克利反对的,他们都支持”却导致了喜新厌旧的雅典公民投票放逐。
那时候,伯里克利的权力和声望正如日中天,直至今日!
而米泰亚德家族就这样被雅典人选择性遗忘,当小客蒙的后人们再度出现在雅典的时候,他们已经摒弃了先祖的姓氏,而以客蒙为名。
“心里有恨的人睡不着啊!”
倚在门侧,把玩着从腰间摸出的古朴玉佩,麦恺恩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八点档的豪门恩怨。不过他可完全没有卷入这肥皂剧一般事态的意思,而形形**的视线也自觉的在他身周转向。
虽然姿容不凡,又是与伯里克利一同进入门扉,但衣衫不整、满手油污的他怎么看也不是与前者对等的存在。在这些衣冠楚楚的雅典名流们眼中,他至多是个厨子和花匠一样的下等手艺人。恶毒些的,怕是已经在炮制他和伯里克利两人的暖味话题……在奉行“陶片放逐法”的雅典,断背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但若冠上一个腐蚀青年一类的话题,再在适当时候抛出来,也足以大显奇效。
不过,那只是一个注定不可能发生的设想,麦恺恩清楚的知道伯里克利在雅典的能量。四百年下来,足够任何一位僭主把一切可能的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当然,出于可以称之为洁癖的情操,伯里克利的手段和思想一样温和,但高风亮节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完全的政治白痴,经过那一段混乱时代的他自然懂得授人以柄的危险性。至少麦恺恩知道,掌控着雅典全部武力的两位军事执政官……海军统帅贾艾斯、城邦陆军统帅安德鲁都是多年前伯里克利一手提拔起来的商贾子弟,对他的忠心达到了盲从的地步。
既然如此,麦恺恩自然乐得看免费演出的滑稽戏。
毫无疑问,名年执政官和他的走卒们自以为抓住了伯里克利的痛脚,想要兴师问罪来了。毕竟,没有经过公民大会的讨论就在私邸与外邦使者接洽,的确不符合自梭伦开始雅典法典的精神,真要揪住不放,罪名也是可大可小。
至于月神侍者到来的消息是如何吹到前者耳朵里的……在一个充溢着夸张的民主、例行的漫步和八卦的城邦里,最不缺少的就是两条腿的情报源。
不过,麦恺恩愉快的笑起来,梭伦的法典里可也说过,任何一个雅典人都应该盛情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让他们感受到雅典的民主与热情……这不正是伯里克利所做的吗?带着笑容,他的目光扫过围观者,在一大群元老和贵族中理所当然的见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两人的目光一对,对方就像躲避什么不洁的东西一样转过头去。
“非鱼非肉的家伙,除了莫名其妙的荣誉感一无所有!”麦恺恩很不文雅的比了个手指,尽管知道那些个非鱼非肉的家伙中不可能存在看得懂这个手势的人。然后掉转头,很自然的,他的目光投向原本是人群中央的地方,那儿有着两个姣好的身影。一个冷冽如亘古冰川,一个娇美似百合初绽。
一个自然是此事的中心人物,月神侍者卡洛尔。那么,另一个女孩,她是谁?
——————————————————————我是祥瑞御免的分割线——————————————————————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已建群无限收藏家……欢迎加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