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黛瑾和代璋都没有想过要将这张药方私自藏匿起来。
毕竟,武将之家出身的他们,心里很清楚对于前线的将士来讲,健康的身体是多么的重要。
他们更加知道,这些本应该健康的军士们,对于国家来说是多么珍贵的财富。
谢攸固然可恨,可是因为恨他就对着前线的大军见死不救么?自己当过将军的代璋做不到,就是黛瑾,也做不到。
因此,黛瑾想出来的主意,是让景承出面,将这份方子呈上。这样,等到时候就算是谢攸带兵凯旋,这里面的功劳,也有景承的一份。如此一来,就既可以解了前线之围,又不算太便宜了谢家人。
黛瑾本想直接告诉景承,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最妥当的说辞。
是说景承寻遍京城得来的呢?那皇上和各位太医肯定想见一见这制方之人;那还是说景承云游四方的时候从高人逸士那里得来的呢?听起来似乎又有些不着边际;或者是说景承自己研读医书所得?不妥不妥,万一各位太医问起来,很容易便会露了马脚。
因此,黛瑾便带上药方,先来寻哥哥一起商讨个对策,在她心目中,代璋还是比景承更加见多识广,更加心思缜密一些。
代璋也不是精通医术之人,只是以前年少读书的时候读过一些粗浅的医书,再加上行军多年见过一些军中的病症罢了。不过他盯着药方看了又看,最后说道,
“瑾妹妹,依我看,虽然让淳王爷说是自己研读医术所得,有些牵强,不过若是他真的粗通医书,倒也无不可。”
“哦?”黛瑾迷惑,当时许晋可是跟自己说,这方子虽然在岭南一带并不稀奇,可是到了北方,凭你是哪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求之不得呢。
“你看。”代璋指着这张黄黄旧旧的纸说道,“这一味,这一味,还有这一味,组合起来,都是孙思邈的《千金药方》中所提到过的,唯独巧妙的地方,是在这个原本药方的基础上,多加了这两味而已。如果说果真能有奇效,便是难为此人怎么想出加进这两味并不起眼的药材。”
黛瑾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说道,“哥哥的意思是,这里面的药材并不生僻,只是难得巧思?”
代璋也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淳王爷称是自己曾经在外省受过一些高人点拨,如今碰上国家有难,略微专心攻读了一二,便想了出来,再加上有一点医学常识,便是太医,也问不倒他了。”
黛瑾虽然还有些担心,不过想着哥哥说的一定是没错的,把方子接了过来,心里开始盘算起怎样跟景承交代。
正在这时,门突然打开,却见识弥含走了进来。
黛瑾见到弥含,下意识便将方子揣进了怀中,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微笑说道,“哟,是嫂子呀。不是身子不大舒服么,怎么又回来了?”
弥含其实眼尖的早就看到了黛瑾藏东西的动作,心中暗想,果然如此,若是我不回来,只怕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唯一能救得我父亲和那几十万大军的药方被你们私自藏了起来吧。
不过此时,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脸上也堆着微笑,说道,“瑾夫人说的哪里话来,我刚刚不过是有些不胜酒力,回房间去略歇一歇罢了,哪里还能就不回来了。瑾夫人难得来一趟我们府里,我这里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呢。”
代璋心下奇怪,虽然弥含对自己一直都是情深义重,不过他深深地知道,弥含对黛瑾并没有什么好感,也从来没这么热情过。
只见凌霜捧了一个小坛子过来站在一旁,弥含一边打开坛子,一边说道,
“我所有的陪嫁之中,别的也都罢了,唯独这小坛子酒,是别处再也寻不到的。听母亲讲,是我五岁上下的时候,父亲听人家说了有女儿红这样东西,当时我已经五岁了,算不上是出生时候埋的了,不过谁叫我觅得佳婿也比人家晚了好多年,所以这一坛子,也算得上是难得的陈年佳酿了。”
代璋一向喜爱尝试名酒佳酿,听到这话,便顾不上刚才的疑心,顿时大喜,“那新婚之夜,怎的没拿出来?”
弥含脸微微泛红,有些娇羞的说道,“只这么一小坛子,若是那天拿出来,只怕每个人不够分到一小口的,还不如留着,一家人好好品一品。”
黛瑾点头笑笑,她只当弥含此时真心把自己当做了家里人,虽然谢家与楚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在弥含的身上,确实这么久以来,也没看出她有别的心思。
弥含把酒满了三杯,和代璋黛瑾一同饮下。
这酒确实是好酒没错,不过只不过是弥含嫁入楚家之后,发现夫君喜好陈酿,才四处购入的一些好酒。
而这次拿出这坛酒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代璋和黛瑾不知不觉中饮下分量不多的蒙汗药,趁着他们酒醉过去的功夫,偷出那份药方!
为了不露出马脚,弥含自己也跟着一起喝了,毕竟这蒙汗药的分量她下的十分小心,既不想伤了自己和夫君的身子,也不想让代璋黛瑾两个对自己产生怀疑。
现在他们三人只是会一起晕晕的醉倒一阵,而站立一旁的凌霜则会偷偷拿走药方,这之后,等到三人再醒过来,代璋和黛瑾也不过是会觉得这酒力强劲罢了。
至于丢了的药方?就算是怀疑,他们也没法咬定是弥含所偷,到时候只要死不承认,弥含认为,他们也是只能无可奈何了。
此刻的弥含,一心只想救父亲的性命,也顾不上其他太多,就算是这个方子并不一定对岭南的大军能够产生奇效,可是千金悬赏过去了这么多天,也没见到有人拿出更好的主意,那不管眼下是碰上怎样的渺茫的希望,她也要赌一赌试一试了!
她甚至想到了,也许当代璋和黛瑾发现药方不见的时候,并不能认定是她做的,可是过不了多久,当这个方子在宫中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猜到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看着皇上和贵妃娘娘的面子,代璋并不敢休妻,但估计以后也再也不会有什么夫妻之情了。
这是令弥含唯一感到不舍的,嫁进楚家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跟代璋可谓是琴瑟和谐,以前想象中,只以为门当户对,嫁到最富贵最有权势的人家就是最好的出路,如今才渐渐明白,如果跟着代璋一起,就算是风餐露宿,也有那做夫妻的快乐。
而如今,自己要欺骗自己的夫君了,这样一来,以后,他一定会恨死了自己吧。本来就是仇人的女儿,现在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许在这将军府里,自己以后就会成为一个名存实亡的夫人吧。
想到这些,弥含甚至差一点儿就动摇了。
可是,可是,父亲的性命攸关,前线几十万军士的性命攸关。夫君既然做了那样不近情理的决定,那,自己的小儿女之情,没有,便没有吧。
弥含也狠了狠心,一口饮下了那杯带着少许蒙汗药的酒。
醉眼朦胧中,她看到代璋和黛瑾接连不胜药力,伏倒在了酒桌上,也看到了一旁的凌霜,成功的从黛瑾怀中找到了一张旧旧的草纸。
当方子送进了紫宸殿时,谢敏听罢了来人的叙述,简直是喜出望外。
担心了这么多天,一直不知道这个没用的哥哥这次闯下的祸事到底要怎样收场,没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居然还是来自于自己家里的人!
谢敏即刻请了太医过来细细研读这方子,果然,就像代璋所说的那样,这方子本身并不是多么高深,也不需要特别精通医学原理,只是难得一个巧字,因此,偏偏是那些高明的太医们,熟习了一贯常用的方子,反倒是想不出这个巧宗儿来了。
在太医们的连连认可和赞叹声中,谢敏更加是喜悦之情胜于言表。
既然如此,也许这个方子带来的,便不仅仅是可以解了兄长在前线的难处的办法,更重要的是,能够让整个朝野上下看一看,国家有难之时,是谁能够站出来!
这样的担当,这样的智慧,除了未来的太子,未来的皇上,自然是没有第二个人了。
谢敏连忙差人叫了景舜过来,好好的交代了一番。景舜本来也读过一些基本的医书,听母亲和太医们来来回回讲了几遍,便能将大概的意思记在心中了。
只不过到了最后,景舜还有些怯怯的,“母妃,这样,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你这孩子,难道你不希望你父皇赞许你能干?难道你不希望给你前线的舅父帮一个大忙?难道你不想让朝臣们高看你一眼?”
景舜听到“父皇赞许”的时候,脸上满是欢喜,可是后来又充满了为难,”可是,这是欺君……”
“欺什么君!”谢敏连忙捂住了景舜的嘴,“好了,别说那没用的了,你就当成是孝敬孝敬母妃吧,让你怎么做,你就听话就好了。”
景舜哪敢不孝敬母妃呢,只得点了点头,悻悻的离去了。
此刻最得意的就是谢敏了,原来当初把弥含嫁到楚代璋身边去这个主意,还是有些用途的,虽然这用途等的久了一些,来的晚了一些,不过总算还是看到了。
谢敏哪里知道,弥含做的这一件小小事情的背后,差点儿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