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院子里闹这么大的事情,就连深居已久的熙云都很快就知道了。
听说王爷把世子狠狠打了一顿—虽然下人都不怎么敢下狠手的,但毕竟也不好太糊弄,打完了,世子也是有点一瘸一拐的,而且还没来得及请医生敷药好好休息休息,就即刻被赶出了王府。
这真是熙云这么些天里,唯一听到的好消息了。
最初,听说世子带着黛瑾又跑了,熙云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想着黛瑾这次就此从王府消失自然是好,就算被王爷捉到了,一定也是天大的罪过逃不过去了。
谁成想,这女子竟有天大的福气,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诊出了身怀有孕,这是熙云嫁进王府以来最盼望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居然就让她楚黛瑾轻而易举得到了。
若说身为女子,夫君大过天,在熙云眼里,黛瑾抢夺了夫君,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怨,然而此刻,黛瑾腹中的婴儿,好似也是从自己这里抢去的一般,满怀的恨意越烧越旺,恨不得能够燃烧到前院,烧毁他们夫妻孩儿的天伦之乐。
也正是为此,虽然世子与熙云并无太多瓜葛,但既然他屡次三番的示好于黛瑾,那么如今被王爷打骂撵出,也算是值得稍稍欣慰一下了。
这时,只见翠痕急匆匆的外面跑回,边跑边喊,“姑娘,姑娘,我有话告诉你。”
自从熙云不再是王妃之后,照理,所有的下人都该称呼她为“云夫人”,可是这样叫了几天,熙云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随时都有人提醒着她已经不是王妃了。
反正这小院里面没有别人,熙云便命碧纹翠痕两个还像以前未出嫁时在家中那样,称自己为“姑娘”,恍惚间,似乎就回到了做女儿时候的样子,就算是天天不得见王爷,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喊什么喊,大前院儿的新鲜事儿么?早听说了,你呀,迟了一步呢。”也是从被重新叫回“姑娘”之后,熙云似乎对碧纹和翠痕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态度好了很多,在她心里,只有这两个是真心对自己亲的了。
“姑娘,不是,我不是说那个。”翠痕站定,还稍稍的有一些气喘。“我是说,关于那个贱人的。”
“哦?”熙云当然知道“那个贱人”指的是谁,黛瑾的名字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被这两个字所取而代之了。
“刚才,我在后院经过,看见她正在和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说话,那女子看起来有些像是青楼歌妓的打扮,不过,是真的好看,眉眼……”
“说重点!”熙云听到说王爷身边又有了好看的女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奴婢隔得远,也听不大真切,只听着说什么那个贱人的哥哥,如今在盛启军里面,那个歌妓好像还认识盛启军姓万的监军,还有,还有说盛启军的将领,是姓黎的……”
“姓黎的!?”熙云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不是么,我这一琢磨,说不定,还是姑娘家里的旧相识……”
熙云和翠痕所说的这个黎将军,就是盛启军现今的将领,叫黎辉。
熙云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这个黎辉与王家是旧相识了,黎辉的年龄比父亲小很多,所以虽然一直以叔父相称,却在心里面,觉得和兄长差不多。
早听说黎辉在军中领兵打仗的功夫不错,不过没想到,这才几年过去,他竟然当上了盛启军的将领。
更重要的是,这居然是楚黛瑾哥哥所在的军队?
真是天助我也,摆在眼前的机会都不利用一下,岂不是等于我就这么早早的在她楚黛瑾面前缴械投降了?
“你可听得真切了?”熙云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翠痕点点头,“别的不真切,这几句是没错的。只是,好像,那贱人也不确定她哥哥是不是在这军中,只是说可能在……”
“可能在就够了,反正,在不在,我问问黎叔父就知道了。”熙云已经拿出了纸笔,打算写信。
旁边听了很久的碧纹这时插话,“姑娘,这虽是个极好的机会,然而咱们现在的处境,黎将军可不一定愿意帮忙呢。”
这倒是说的不错,熙云停下了笔,想想自己如今毕竟不是王妃了,也不是一纸书信过去就能指挥的人家一军之将给自己解决这种儿女私情互相报复的事情。
不如,还是先探探底的好。
于是翻出了自己这几年的积蓄,虽然王妃的封号不再了,可是这几年做王妃得到的财物还是留的好好的。
熙云狠了狠心,直接拿出了价值三千两的礼物,交给可靠的下人,说不要多提别的,只说请黎将军来家中坐坐,一叙旧情。
说道盛启军的将领黎辉,是头一个见利忘义的主,本来听说来人是顺王府的云夫人手下,虽然知道熙云父亲与自己昔日还算故交,可是如今他家里早已今非昔比,所以并不想搭理。
可是一见熙云出手如此阔绰,三千两的礼单摆在面前,什么要求都不提,只是说给将军解封,请将军过府坐坐,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来,也许,这失了势的王妃,也还是有些个根基的。
于是黎辉也不顾王爷是否知道,便从王府的侧门进入,打算听听熙云到底有什么旧可叙。
来之前,黎将军就打算好了,若是熙云提出任何要求,不管是给她做事,还是帮她父亲,一律委婉推辞,反正就当白赚了三千两和一顿酒席。
熙云一见故人,满脸笑容,一口一个“黎叔父”,亲切之情,好像是见到了父亲的亲生弟弟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熙云的话题,开始越来越向盛启军的军中将领们牵引。
黎辉面对一个妇道人家,倒也没有太多的防备,盛启军中的情形,就大概给熙云说了说。熙云听说,这盛启军中,近几年黎辉的亲信是越来越多,有自家子侄,也有些外姓亲随,便又给黎辉满了一杯酒,说道,
“黎叔父真是英武过人,我在京中这几年,也听说了盛启军的英勇之名,想来,定是黎叔父治军有方,都是自己的亲信,哪里还有管不好的道理!”
“哎,侄女儿过奖了啊。”黎辉喝到脸有些胀红,说话也渐渐放开了许多。“虽说大部分都是亲信,但毕竟是朝廷的军队,又不是我黎家开的,到底还是有些外人。”
“叔父说到这儿,熙云到想起一事来,不知叔父,可听说过,一个姓楚的将军没有,在盛启军中的?”
“将军?”
“没有啊……啊?哦!”黎辉先是显得很迷惑的样子,突然眼睛瞪圆,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好侄女,我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楚万的儿子?”
熙云没想到黎辉竟然这么快就切入了主题,不禁大喜,连连点头,“是,正是。”
没想到黎辉突然变了个表情,一脸不屑的样子说道,“怎么了,你问他做什么,我竟不知你们两家还有旧?”
熙云见到黎辉的表情,心下暗喜,别的不说,看起来,黎辉对楚代璋绝对是没有什么善意的,于是坚定的回答道,“不瞒叔父,旧情自然没有,新仇倒是很多。”
黎辉听到这话,两抹粗眉一挑,哈哈笑道,“好侄女儿,咱们真是一家人啊。我还以为你提楚万的儿子做什么呢,原来你也是看他不顺眼的?”
“叔父不知,我好好的王妃位子,可是为什么丢掉了的?我告诉叔父吧,这个楚代璋还有个妹妹,叫楚黛瑾的,现在,就是咱们顺王爷眼前最最得宠的女人。您说,我看楚代璋,会顺眼么?”
黎辉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侄女儿啊,我也跟你交个底儿,这楚代璋,确实不愧是将门之后,从一个小小马前卒开始做起,到现在,若是论他这几年的军功,当个偏将军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熙云重重的摔了一下酒杯,“竟有这样的事!难道他们一家子兄妹,都有这么好命!?”
“哎哎哎,别急别急。”黎辉又摆了摆手,“他这不是没当上偏将军么,现在还是个千夫长,就为这事儿,我的监军已经给我提了数次了,要不是我看他不顺眼,估计早就成了偏将军了……”
“叔父,你这想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吧。”熙云突然冷静下来,眼中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熙云起初听黎辉说看楚代璋“不顺眼”,还没即刻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后来一边听,一边琢磨,若只是些寻常琐事,一个千夫长,哪里能奈何得了军中的将领?他根本就不配被黎辉看不顺眼。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黎辉没有说出口。
没关系,他说不说不要紧,这件事足够要紧就好。
“额这个……”黎辉一愣,熙云倒是说道他的心坎上,放着有军功的不给行赏,拖来拖去,确实不是个主意,楚代璋本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叔父,熙云有个想法,不知道以叔父的能力,能让这个楚代璋跌到多深,多惨?如果能深到从此爬不起来,侄女定有重谢;如果能惨到连累他的妹妹……”熙云顿了顿,又给黎辉满了一杯酒。
“叔父是明白人,等熙云再做王妃,定然不会忘了叔父。”
熙云这一席话,恰恰中了黎辉的下怀。
盛启军在平定外藩之乱时,黎辉与敌军首领一直有着不谋而合的约定:敌军每年给黎辉送来不少好礼, 而作为回报,兵力明显强盛的盛启军每次都只击退部分敌军,从不将其赶尽杀绝,这样,对方也可以保留实力,年年犯边,而黎辉,也就年年有战功可领。
这样的好事儿,差一点儿就被楚代璋给毁了。
军中的士卒们,大多不懂,也不愿多管将军们的意图,总之,让攻就攻,让守就守,谁知道楚代璋这个马前卒升上来的千夫长,居然自己就猜出了黎辉的得意算盘,他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还偷看了敌军来送礼,虽然代璋从不乱说话,但这一件事,一直让黎辉大为光火。
在边境,也不担心他能搞出什么乱子来,不过现下回了京城,不提而已,提到楚代璋,黎辉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
而现在居然有人送钱送礼让自己除掉这个心头大患,那真是何乐而不为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