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顺王府里老王爷身边有女子怀身孕了。”
“可不是,这侍妾立时就被王爷给了个姬的名号。”
“人家说世子和这黛姬是出城拜送子娘娘才求来的孩子。”
“王爷说,世子和黛姬被有私自出府的罪过,如今功过相抵了。”
市井间,各种的小道消息,借着人们的口口相传,一时间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不过却没有传到景承的耳朵里。
这些日子里,景承确实是不敢回家。知道了黛瑾是被父亲派的人接走,几乎是两眼一黑坐在地上许久起不了身。
一方面完全想象不出黛瑾此番回府该会遭受到怎样的待遇,是罚她再次为奴?还是直接以通奸罪送官?另一方面,也不敢想象父亲再一次发现自己对他的侍妾动了心该是怎样的盛怒。
不敢回家,不仅仅是怕被父亲捉住罪数难逃,更是害怕看到身处绝望边境的黛瑾。
有时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对她起这些心思,若不是自己给了她希望,给了她对未来各种自由生活的许诺,她也就会认命的在王府里做一个侍妾吧。可是自己给出了那么多的期许,如今却是无力保护她的安危。
景承就这样住在西郊城外的屋子里,饿了,买口吃的,渴了,买口水喝,困了,和衣而卧,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想自己和黛瑾的一切。城郊人少,很安静,虽然离得京城那么近,城里的风风雨雨,景承竟也一点儿都不知。
无解,似乎真的是无解。除了低头向父亲认错,景承想不出别的出路。
毕竟归根结底,他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定乾坤,他就是一个靠着父亲的王位才能有封号和属地的纨绔子弟。就算是为了有一天能保护黛瑾,如今也先要委曲求全才是。
进的京城来,不由自主的就路过了凤鸣阁,想起那晚带着黛瑾来凤鸣阁辞别绾绾,景承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对了,绾绾,景承想起,她在京城四通八达,又是难得真心对黛瑾好的人,也许她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没有,她也可以告诉自己家中现在闹成了个什么田地。
绾绾看着景承,脸上一脸的惋惜失落之色,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自己心里却也难过得紧,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得深深低下头去。就是景承,也是第一次看到绾绾有这样为难的神色。
最终还是景承先开了口,“绾绾姑娘,你可知道,黛瑾现在,处境如何?”
说话一顿一顿,最后四个字,声音小的好像都听不到。景承这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黛瑾的处境了,心中十分害怕,若是绾绾说出什么天塌下来的坏消息,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住。
绾绾神色一变,先是皱了皱眉,好像不明白景承在说什么似的,“世子,你是说,你竟不知黛瑾现在的处境?”
“不知,我一直在西郊城外,对家中的情况一概不知。”
“原来如此。”
绾绾将所发生的一切,那些她在市井中听到的消息,关于怀孕,关于升位,关于送子娘娘,关于贵妃赐礼,真真假假,全部告诉了景承。
景承听罢,呆愣了一盏茶的功夫,两眼直勾勾,看着绾绾身边的花烛台,心里翻江倒海一般。
怀……孕……?也就是说,黛瑾要成为,我父亲的下一个孩儿的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
父亲十多年没有过孩子了,怎么,上天就选择要这样戏耍于人么?
景承就这样,也不出声,也不动弹。
绾绾只得拿些话来劝慰,什么命中注定啦,什么有缘无分啦,什么造化弄人啦,什么天意如此啦,也不知说了多久,景承突然转过头来,抓住绾绾的手,大声说道,
“绾绾姑娘,景承求你一事,我与黛瑾的前途命运,就要靠姑娘相助了!”
绾绾吓了一跳,忙连声到,“好说好说,世子吩咐就是。”
景承两眼又望向远方,缓缓的说,“就算她怀了我父亲了孩儿,我也不能把她扔在那王府里面。只要她愿意,我还是要带着她离开京城,只要这孩儿还没有出世,他就不必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
“世子,恕绾绾多言,可是,您,您可是失心疯了,这,这……”绾绾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知道这是下下策,可是绾绾姑娘,我终究要兑现我当初给她的承诺,这个承诺,没孩儿的时候成立,有孩儿的时候一样成立。”
绾绾不知说什么好,碰上一个如此痴情不改的王子皇孙,黛瑾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世子,你要绾绾做什么?”
世子两眼一亮,看着绾绾说,“我父亲现在对黛瑾,应当更加看管的严,身边伺候的人也多,怕是我想和她说句话都难。我想着,如果姑娘肯到我们府中来,就说是我给父亲摆席庆祝,照我父亲的心性,这么些天估计也没能好好吃喝享乐……”
“世子是想让绾绾灌醉王爷?”绾绾果然是冰雪聪明且世事练达。
“不错,借此机会,我就可以带着黛瑾再次出逃。”
绾绾虽说迟疑了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苦命人疼惜苦命人,对于黛瑾妹妹,她只希望她可以过得顺心。
于是两人商定,世子先回家请罪,若无意外,五日之后,摆席给王爷庆祝添丁,就会接绾绾来席间弹唱助兴。
世子这时回府的心情,竟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想着不过是在父亲面前演一出孝顺儿子的戏码,似乎并没有什么难度。
本来自己就是犯下了大不孝的罪过,要打要骂,随父亲去就是了。
王爷见到了久未归家的世子,竟也忍住了怒气,没打没骂,就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既然圆谎的话已经编给了世人听,说久了,好像自己也信了似的。
虽然心中还是记得世子对于黛瑾的多次觊觎, 然而也不好再做什么文章了。
多年以来,二人的父子关系都是冷冷的,景承一直打心底里不喜欢父亲贪图女色,嗜酒好赌,所以父子相见,互相都难得有好脸色。此番回家后这么安安静静乖巧懂事的又道歉又认错,王爷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发怒才好了。
看景承的意思,似乎这些天,他真的是想通了,口中只称恭喜父亲,恭喜黛姬,连王爷试探性的提起说给他寻觅一房世子妃,他都受宠若惊般的应允道谢。
王爷心想,果然毕竟是父子亲情,景承定是见我不曾责怪与他,还放话在外面让他面上好看,于是他便也收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心性,或许,真真是打算开始老老实实的做他的世子,本王的儿子了。
黛瑾听说世子回府了,之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又突然升起了。
他回来做什么?王爷会不会大动肝火?会不会全部怪罪于他?他还会不会再来找我?……
一系列问号,却一点都不敢去询问。
在这个关头,别说她去找世子说话,就算是在平时的言谈中提到世子的名字,都要格外小心,一个不注意,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只怕是要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
黛瑾看着自己的肚子,多日过去了,还是十分平坦,几乎难以相信,那里面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一个属于王爷和自己的小生命。
是啊,不管在心里王爷是一个距离多么遥远的人,因为这腹中的孩儿,两人的关系也就再都不一样了,他是这孩儿的父亲,我是这孩儿的母亲。
而世子,是这孩儿的哥哥。
他如今回府了,自己就算见,也只能以黛姬的身份相见,以他的姨娘,他弟弟或妹妹的娘亲的身份,过去的那所有,就只当没发生过吧。
其实这对黛瑾来说,又何尝是难事呢?最难的忘却,就是忘却那些在楚府中,与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文俊,在一起的时光,如果那些都可以忘记,世子更可以忘记。
然而当世子摆席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黛瑾还是有些不安。
就算他是想开了,王爷也把这一篇掀过去了,就这样三个人的酒席,总还是不大合适吧?
当然,若是在寻常人家,姬妾怀孕,长子贺喜,倒也是最正常无比的事情,只是现在三人的关系还尴尬得很,不知景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来到酒席宴前,竟然看到绾绾的身影,在拨弄调试着琵琶的琴弦,黛瑾先是一惊,猛地就明白了世子的用意。
怨不得看着景承难得的对他父亲那么的殷勤陪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父慈子孝的两人,原来他是早有安排呀。黛瑾心里念叨,绾绾在这里,定是景承邀来的,要做什么?不用说,总之是绊住老王爷,才能给景承同自己说话的机会。
王爷满脸笑容,招呼着说,
“黛姬,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名满京城的绾绾姑娘,早就听说盛名在外,不仅花容月貌难得,更据说能弹能唱,还能吟诗作对,如今一见啊,真是名不虚传。”
说着,王爷又转头多看了绾绾几眼,目光十分舍不得离开,摸着绾绾拨弄琴弦的手说,
“没想到犬子在外面胡闹这些年,竟然也是做了点有用的事,结识了绾绾姑娘,不然纵然是本王,怕是也请不到姑娘来府啊。”
绾绾平日里遇见的达官贵人多了,像顺王爷这般的,也不少见,于是双目含笑,点了点头,微微施了个礼。
很快,唱曲的唱曲,斟酒的斟酒,布菜的布菜,王爷也确实是有些日子没有这么饮酒作乐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紧张疲乏,今日对着绾绾这样的美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景承看着父亲有些了微醺的意思,便先是悄悄让下人都离开,自己,则起身来到了黛瑾的身边,低低的声音说,
“我们,后院亭中说话。”
时过境迁,这似乎是自从西郊城外分别后,两人真正第一次对到话。
黛瑾心中百感交集,明明知道,他一定又是让自己同他远走他乡,只是,这一次,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为难,也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清楚不可成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