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尘看着自己的对手化为灰烬,他的心非常平静,赵王府的受害者们可以安息了。这位垂死的大汉随即倒下,玄铁剑在地上的鹅卵石上撞出清脆的声音。蕾娜斯扑到他身旁,发现左尘的肺部被打断的肋骨刺穿,大股、大股带着泡沫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左尘望着蕾娜斯艰难地说:“我的命,你拿去吧……”
蕾娜斯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个垂死的人。曾经有多少次,有多少人这样在她眼前挣扎过,有些是她的猎物,有些是别人的猎物。身为一个夜行者,身为一个血族的后裔,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给他一个解脱吗?
她下不了手。
从那北海的岸边初遇时的戏弄,到单于大帐中有些心动的低语,再到桃林中半真半假的交手,以至于赵王府中瞬间的并肩战斗。有很多次帮他的时候,蕾娜斯都替自己开脱这是为了能亲手杀死他,毕竟她是一个刺客。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只需要一狠心就可以结束这一切。虽然杀死了尤米尼斯会受到惩罚,可是毕竟只是私斗而已。而不杀死左尘则是背叛了夜行者这个集团,就再也不能回头了。罗慕卢斯在看着呢……
蕾娜斯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凝望着眼前气息微弱的左尘。忽然她把手腕咬开,将自己的血滴落到左尘的口中。
我不会让你死,你是我的!
蕾娜斯不顾一切地将血族的血液融入人类的口中,这是疯狂的赌博,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普通人类喝下魔性之血后会有很多种可能,但左尘如果不喝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死在赵王府冰冷的鹅卵石道路上。
蕾娜斯的血在左尘体内流淌,唤醒了他逐渐冷却的心脏,断裂的骨骼开始弥合,撕碎的筋肉逐渐复原,可是这股血也带来了黑暗的力量,一种对于血液的渴求,对于杀戮的向往。
忽然间,左尘猛睁开眼,那双清澈的黑眼珠已经布满了可怖的血丝,却看不出有一丝理智与情感。他盲目地伸手去抓去抢,他还要血。
蕾娜斯一掌打昏了左尘,她仔细打量着他,直到他再度平静地昏睡才放下心来。蕾娜斯低声自言自语道:“好悬,差一点把他也变成了血族……”
天近破晓,空中的蝙蝠无声地飞走,它们会将背叛者的消息带给主人。蕾娜斯轻轻把左尘扶起来,虽然她的身材娇小,可是带走一个凡人还很容易。
在离开之前,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猎物”小声说:“你是我的!”
这个世界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规则与框架的束缚,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与天开辟地之初的混沌:黑与白,梦与醒,痛与乐,喜与悲,动与静都混为一体,左尘就在这混沌的世界中漫无边际地遨游。有时候他似乎感觉自己已经清醒,可是这点模糊的理智并不足以唤醒他的整个灵魂,于是他只有继续在迷幻的世界中沉沦、挣扎。
一束光芒混在无尽的黑暗中,那是谁站在那里呢?
好像是父母亲!他想向着光芒飞奔而去,可是脚步却迈不开,走不动。光芒消失了,突然而又匪夷所思。不过这是幻梦的国度,理智的思维不是这里的居民。它就像是一个偷渡客,或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偷,在你沉浸于梦幻之时来偷走你的麻醉感觉,带给你现实中看似朦胧其实实际的焦虑、恐惧、无助和苦痛。
如果受难者想要醒来的话,这个可恶的小偷却又早早溜走,不给受苦的人再多一点刺激,好让他们脱离昏迷的苦海,回到现实中得到解脱。可是昏迷并不意味着解脱或者是逃离苦难的折磨,他的身躯正经受着血族血液的洗礼。蕾娜斯为了救他而灌入他口中的血液既激活了他生命的火种,也侵蚀了他的理智和灵魂,这种黑暗力量如风暴一般蹂躏着人类的躯体,将他一会抛进寒冰地狱,一会丢上滚烫火炉。
一阵轻微的动静传进亚当的幻梦之中,他迷糊中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额头。有人在关心着自己,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而言是多么大的抚慰!自从母亲死后,这种抚慰他从未遇到过。于是左尘竭力试图醒来看这个人一眼,可是他不能动弹,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呼吸。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连移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不存在了,或者说是他的整个躯体都已经不再服从他大脑的指挥,似乎他的灵魂与这个躯壳之间的所有联系都已被彻底地切断,只有那种越来越严重的窒息涌上来。
我快死了?
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其他的一切情感,左尘集中残余的最后一点力量,将自己的眼皮微微掀开。那是一对红色的眼睛,瞳孔中满溢关怀和怜悯。不是母亲,但很安心。他安静下来,又沉沉睡去。就这样浑浑噩噩,就这样飘飘悠悠。左尘在一片迷蒙之中慢慢醒来,这是一个黑暗世界,一切都在朦胧中,一切都在宁静里。他在地上躺着,在兽皮上躺着,隔着兽皮能感到身下是坚硬的土地。瞬间他以为自己置身于塞外的匈奴人营帐中,转而他惊醒过来,赵王府、尤米尼斯,还有那个叫人爱恨难分的蕾娜斯……但是,我当时不是已经不行了么?那种致命的伤是不可能治愈的,难道现在是在阴曹地府里不成?
他掀开蒙在脸上的羊皮猛地坐起来,眼前却是一片烛光。面前有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正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左尘脱口问道:“你是谁,我在何处?”看着那个汉子也张嘴这样问自己,他这时才明白过来那正是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