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个心思缜密又敏感的人,但凡身边有能让自己感到有安全感的人,便会卸下防备。如人饮酒,素日里千杯不醉的云卿,紧绷的神经一松弛就放纵自己被醉意熏染。
尤其今晚这么开心,她喝起酒来更是肆无忌惮了。
江左多文人,所以这里的酒也远近闻名。有句俗语就说:这里的孩子自打会喝水便会喝酒;无论男女都是酿酒好手。虽然夸张,不过却很好地说明此处的酒文化底蕴深厚,当然小孩子还是不要饮酒啦!
故而,喝着店家自己烤的白酒,后劲儿稍稍有些大,不觉醉意朦胧,身上却是暖和极了。
相信今夜可能有很多倚窗赏雪的人会看到一团黑影在墙头跃过,那黑影一高一低,紧紧依靠在一起。雪色的映照下,却比窗上的剪纸还打动人。
云卿带了醉意,林溪南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凭借着高超的轻功直奔东门而去。寒风从狐裘兜帽旁刮过,纵然知道林溪南不会让自己摔下墙头,还是乖乖地攀着他的衣襟。
两人挨得近,林溪南只消低头,便可以看到云卿海棠花瓣似的脸颊和红艳欲滴,欲张还闭的双唇。他只是一瞥,心跳就明显加快。
在江左有两处不得不去的地方,一是江家藏书楼,也就是弋渊海阁本部;一处是望江楼,位于江左东门外一片茂林修竹之中,又有大小亭榭,是江左最高点,登上顶楼可以俯视整个江左。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站在望江楼顶端,一面是静静流淌的江水,一面是万家灯火汇聚成的灯海,如此雪夜,真是让人沉醉!
“这里的风景让人叹为观止。云深哥哥你如此轻车熟路——”不会是经常带小姑娘来这儿吧,云卿心里憋着坏,意味深长地侧目注视着林溪南。
修长的脖颈上突起的喉结,完美的下颌线,这样的侧颜在哪个女子眼里不是绝杀呀!
林溪南太知道云卿了,这妮子的眼神分明在说他浪荡,为了回应她的质疑,拉着脸道:“从未。”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难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你说没有就没有呗。”云卿闪着亮晶晶的眸子和林溪南对视,一脸懂自懂的意味。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竟然会跟自己聊这个问题,说明她还是在意我的?是一个女人看男人的心态,而不是看青梅竹马的心态?林溪南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想法,控制控制!
云卿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了,不知是酒气上来还是林溪南方才那番类似男女朋友之间自证清白的话语臊了脸,反正此时之间的气氛微妙极了。
一片片雪花还在不断飘落下来。两人之间好一会儿没说话,保持着落地时的姿势,林溪南从后环抱着云卿,把美人儿圈在自己的大氅里不让冻着,鼻尖都是淡淡的梅香。
“雪也赏了,阑珊灯火也看了,回吧卿卿。”林溪南状似无意地低头附在云卿耳边柔声说。
云卿被他呼吸间的热气喷得酥酥麻麻的,身子不由得一颤,双颊也不觉染上绯红,“嗯,困困,有些冷。”
很好,是冷,绝不是因为敏感。在自己的发小面前如此也太丢脸了,虽然那一句‘卿卿’真的温柔得让人上头,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镇定镇定,一定是空窗期太久了!
林溪南多了解云卿啊,所以她一回答,他一眼就能识破漏洞。不过他倒是十分满意云卿的反应似的,下一秒又有些担忧地皱了眉心,“的确是冷了些,瞧你,脸都冻红了。”
不等云卿回答,林溪南一个回旋打横抱着人飞檐走壁,在望江楼下的空地前停下,几步就上了早已等候的插着红梅和宫灯的马车。
这一安排,云卿出乎意料啊,还想着要冒风顶雪,脚踏红梅地钻回被窝呢。看到漂亮马车,立时眼神亮了,对上林溪南那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心动得不行。
“呀,还有车车坐。小林子也太贴心了,爱死你了!”云卿哪里还有醉意,对这个方方面面周全的闺蜜简直太感叹了,这样细心的翩翩公子,不得有一大堆的小姑娘跪倒在他的青衫之下?不能想不能想。
林溪南宠溺地摇了摇头笑了笑,将倒好的茶杯递到云卿面前,“喏,解酒茶。”
“小林子,问你件事儿呗?”云卿捧着茶杯,好奇宝宝似的说,由着林溪南拂掉自己兜帽上的碎雪。
“有话直说,看不惯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
林溪南皱眉,他有些怀疑云卿是在皇宫里待久了变得小心翼翼了。可如此一张绝色容颜在自己眼前,再有些小情绪也难以表露出来。还能怎么办呢?日后加倍对她好,把以前的全补回来咯!
云卿狡黠一笑,“不知是哪位嫂嫂被你调教得这么儒雅斯文,体贴周到的?”
“噗——”
林溪南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到云卿脸上,一场完美的口吐莲花就上演了,云卿也没想到自己的话杀伤力这么大,忙愧疚地坐到林溪南的旁边拍着他被呛着,咳嗽剧烈而颤抖的背,一面拿出自己的帕子小心谨慎地给他擦着嘴角的茶水。
“你不要着急嘛,有几个嫂子就是几个呗,我又不会嘲笑你对谁一往情深是吧,我就好奇心来了,随便问问嘛。”
云卿真的是实话实说了,这世间深情之人总被辜负,她可不会看不起林溪南的,真的!
“曹云卿!”林溪南有些怒不可遏地压低了声音低吼,眼神刀吓得云卿把手都缩了回来。
“姑奶奶在此!”
云卿示范着什么叫喊着最气势的口号,做着最怂的事。毕竟看他那样子,这么生气,一定是被某人深深伤害过,她还揭了人伤疤,的确有些不做人!
“等等,改了,华若卿。”云卿讨好般小声地纠正,表情委屈得像小兔子一样,可怜兮兮,任人宰割。
小女子敢说敢怂,她认了!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还会再问的。为什么?谁不想知道这样的温润如玉的公子捧在心尖儿上的人是什么样的呢?又有谁不好奇这样的人物对心爱之人是如何如何呢?
别人不知道,她华若卿可真好奇自己的这位发小!什么掷果盈车,小时候她可见得多了。
所以,下次她还敢!
当然,为了有下次。她心里这么英勇,脚和身子却相当诚实地坐到林溪南的另一边,保住小命是头等事。
“你——”
你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他林溪南可能不是被呛死的,而是被面前这个看似花容月貌温良无害的小妮子的句句温柔刀气死的,上天一定是觉得他的生活太自由快活了。
林溪南一定不知道自己这样怨念值拉满且呛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是有多好看,云卿现在就是这么想的,同时也宣之于口了,“你这样娇羞的样子好像闺中怀思的少妇呀,真漂亮!若我是一男儿,铁定把持不住,早——”
早扑倒了。
她准备这么说的,林溪南的确也这么做了。
为了自己寿与天齐,为了堵住她想要说出更多惹他不开心的话……行吧,其实,从很久前他就已经想要这么做了。
柔软和冰凉触碰,雨落荷叶般的轻吻,林溪南的脸更是染上了难掩的娇色。
说真的,那一刻云卿万万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反应过来了可不想让他胜了一筹就逃了,最好的猎手要趁别人胜而追击。
待他想要坐会原位,云卿双手迅速地攀着他交襟上的衣带,强迫着他和自己面对面,软软糯糯的声音氤氲着盛满笑意的双眼,微微抬头注视着道:“哥哥,卿卿甜吗?”
甜,甜,甜你大爷!吃都没有吃到,太亏了!再来一次,他一定好好品尝。她是如何做到明目张胆地说这么露骨的话还不带脸红的?怎么是他面红心跳,手足无措的?
林溪南暗道糟糕,遭这小狐狸的道儿了。果然有了心理活动,脸上的羞色慢慢褪了。眸子一转,平静地回应着她的目光,反手扣住了她不安分的狐狸爪,嘴角一扬低头道:“给你次机会,再尝尝?”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不是应该面红耳赤,任她调戏吗?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云卿开始慌了,“哥哥,公子,老大,大爷,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饶命!”
表情要多真诚就多真诚!嘤嘤嘤,青梅竹马有风险,招惹须谨慎。
呼——
林溪南庆幸她怂了,又后悔她的怂,再英勇地不认怂一会儿该多好?真是矛盾!好一会儿才收回手,云淡风轻地坐回去,看着帘外还在飘着的雪缓缓开口说:“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用那样的眼神看男人。”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因为那么专注又热烈的双眸只装下一个人的身影,此时的云卿实在是太勾人,任哪个男人和她对视的结果都应了她那句离经叛道的话就是‘情难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