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暴风雪天气,彻底堵住了山道,埋住了官道,绝了众商会赶路的念头。尤其是未曾明察秋毫,一意孤行北上官道的商会宛如身陷泥沼,迫不得已地在半路上安营扎寨,一连被困了数十个时辰,甚至有些体力不支者渐渐倒下,又是一笔价格不菲的高额开销。
“若是时运不济,赶上被冻死的伙计一两个,这买卖亏的可不是一点半点。”酒醉过后的元阳华,若无其事地回到小火爵边上,有意说着其他家的现状给崔山山听。
此时的火堆边上围着三三两两的伙计,有以游恪为首的马夫组;有类似王项军为首的武者组,当然王项军现在肯定是孤身一人,毕竟商会没谁敢在这时候跟他亲近,哪怕他是五关武夫也不行。
众人默默听着元阳华传授行商的经验,心中盘算着日后的计划。双阳商会虽然算不上大型商会,但也是小有规模,而且在小规模中颇有名望。
当地的父老乡亲信任双阳商会,都以把自家子弟送入这里为豪。在北方还没有重农轻商的理念,能挣到钱才是实在的说法。
“跑货还有性命之虞?”有个年轻小伙冒着头,大声问道。
“帝国在上,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元阳华平静地回道。
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也就是仍然会有,只是发生的概率比较小。
哪怕商会真遇上这种事,也会重金封口,秘而不宣,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要不然,别人听到跑商有危险,谁还愿意来应征入队?
跟着元阳华的老伙计们心知肚明,脸上挂着洋洋洒洒的笑容,“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咱们双阳商会跑了多少年,早已摸透这一路的凶险,刻意避了险路,必定会安然无恙地领你们回家。”
暗地里,有心领神会的伙计去取了酒与火炉,置上柴火,热情洋溢地招呼着新来人闹腾,打消他们心头的阴霾。
风雪日,多忧愁!
他乡路,多忧思!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刘啬夫,去往风雪中走一遭?”游恪有些不适应屋内的嬉戏,起身向刘人间邀请。
“元小子,随我去外面走一走。”刘人间接下后,又拖上了元阳华。
“小山,你在屋内等外,不要随意走动。”元阳华看不出崔山山的变化,还把他当做那个弱不禁风的侄子,柔声吩咐道。
事实上,在人前的崔山山,还是以前的手无缚鸡之力,只是门外栓着的那头怪兽让人望而生畏,想不通他是怎么误打误撞,抓到那样的一头怪兽。
“元叔,我也想出去散散心,总是宅在屋内,有些透不过气来。”崔山山先是点点头,后是转头看了看身边,略有防范性地说。
元阳华看了眼刘人间,见他点了点头,表示应允;又眼神询问了游恪,见他眼神微微合上,这才出声应可下来,“披上你的锦毛大裘,一路上注意点脚下,有事尽管喊我。”
“游大哥,我也想出去逛逛。”不甘寂寞的百玄定蹦起来,兴高采烈地喊道。
游恪眉头微皱,瞪了他一眼,“外面天寒地冻,有什么景色好让你逛?”
“我也想看看外面的山色,见识下四季交迭的瑰丽,好让我的心胸更开阔,未来也能也敢走的更远。”百玄定认真地回道。
别人听着像是寻常的好奇,只为了一睹为快,游恪与北冥有鱼却听出了不一样的韵味,其中北冥有鱼甚至刻意点破,“若你见惯了五光十色,还愿意踏踏实实地砥砺前行,随长辈的意愿?”
“我现在自然是不知的。”百玄定满脸笑意地接道,“未来那么远,心思那么多,我总不该全没自己的念头。”
百玄定如今的路注定是上境,而且会是百年后的上境中最不可估量的那一撮年轻人,毫不客气地说这家伙压根不需要别家修士的水磨道心,一路即可顺风顺水,直登通天大道,扣关问玄。
百玄定,扣关问玄!
“若你按部就班,无惊无险,也是个巅峰;但你另寻新欢,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之境。”
北冥有鱼话音突变,惊的场中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向这看来,心道这一两句话怎地如此骇人听闻?
百玄定还想回答,游恪已掐断他的话头,一脸不耐地骂道,“童言无忌,不足为信。要走便走,你不走,那在这安心待着,莫要胡说八道。”
北冥有鱼悻悻然不敢接话,一口喝干碗中的酒,默不作声地起身跟着。
“你马上跟着我们走,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游恪一板一眼地训斥道,顿时让一众看戏的伙计们大失所望,一个个扭过头各玩各的,心里头还不忘骂道,“什么破玩意,还以为会有场好戏上演。”
“说到斗嘴,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小红楼撞见的青伶,真是红嫩嫩到我见犹怜,插着两掌可握的小细腰,站在那扇破开半边的千叶窗前,也不知在骂着谁不解风情。”
“啧啧,原来你好这口,那天我在渡口喝酒,正看着船头的读书人指桑骂槐,骂的好不痛快,只见他突然没了声息,一头扎进河水,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窜上来,还是我跳下去救了他,也不知给我点辛苦费,叽哩哇啦地跟我说了一大堆废话。”
“我倒是在帝都没遇见吵闹的事,反而在一条老街上,撞见了呱呱坠地的小婴儿早夭的可怜事。”
没了古今大事,切身性命之事,一群人还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将在帝都的所见所闻一一说开。
一人话短,两人话少,三人话唠,大概是这么个场景。
不知何时,游恪等人已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北风起,大雪纷飞,漫山裹银装。
一行六人出了门,扑面而来的冷冷寒风,接着是大雪打脸阵阵凉,然后才是山头上一头头庞然大物。
“卧槽,哪里来的这么多怪兽?”最喜天人观举动的百玄定一出了门,暗暗施了法观望四面八方,还没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山间多怪,你这举动,真是少见多怪。”领头带路的刘人间一边嘲讽着他,一边把元阳华护在身后。
“你这驿站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而且你也不是谁都敢捋一捋胡须的好人。”作为百玄定的引路人,游恪当即反驳道。
“啧啧,吃着碗里的肉也就罢了,还想盯着锅里的那一堆。”刘人间大袖一挥,随手带起一阵清风,不露痕迹地落在元阳华的身上,然后替他拍了拍肩头的积雪,很是严肃地提醒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元阳华心道又不是我想出门,是你硬拖着我出来,如今遇了点危险,便让我扭头回去,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你是多想让我在自家侄儿面前损了威风?!
“区区几头怪兽,有何可惧?!”元阳华一脸镇定,一拍胸口,朗声哼道。
崔山山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打小这个二叔在他面前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心里头怕的要死,非要撑着。
“元叔,外面风大,怪兽也多,我先回去,你随后打够了再回来。”
元阳华板着脸,嗯了一声。
崔山山转身即走。
刘人间见他回去,面露笑意,“游香主,看来你的眼光不咋滴。”
游恪回了他一个白眼,拍了拍腰间的青葫,拍出一缕清酒落入口中,紧接着喷出口中的清酒,意犹未尽道,“酒味尚浓,诸位速战速决。”
百玄定眼光游离,缓缓向后退着,直到追上小步退回的崔山山,“沿途风雪加急,我来照顾你。”
崔山山回以鄙视的眼神,一言不发地跑回木屋。
“有鱼,你也大可回去,此行主要是为元老哥做些准备,并无其他意思。”游恪不但没有拦着百玄定,反而主动劝北冥有鱼也动身回去。
北冥有鱼摇了摇头,从袖口抖落两枚银边符纸,同是上书【撒豆成兵】。
刘人间匆匆一瞥,引来心头骇然,略带几分酸意地骂道,“又是富家子弟的贵修士,居然都舍得用银丝边镶符,真是暴殄天物。”
游恪难得没有怼他,颇为赞同地应声附和道,“这群出身世家的公子真心烦,动不动拿出神兵法宝,也不跟你说什么家长里短,上来便是富可敌国的身家压制。”
刘人间愤愤不平,连游恪也骂道,“你好意思说别人,堂堂兵家还缺神兵利器?”
“兵家,兵者也!兵者,兵器合流也!”
“打从上个帝国开始,你兵家已是稳坐钓鱼台,观望天下势,独享上十件神兵瑰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比我不更清楚?”游恪回他一声后,当先化虹跳入山头,迎上体型巨大的怪兽。
“莫要打杀了他们,我只是需要些药引即可。”未曾动身的刘人间远远地喊道,“搓雪球的小家伙,奉劝你莫和那家伙走的太近。换句话说吧,凭你现在的手段还不配跟着他。”
自打第一眼见着刘人间,北冥有鱼心头大觉古怪,后来也曾三番两次的探视,也没觉得有何异常。但是此刻在他刻意而为之的气势下,北冥有鱼立刻感觉到他体内那股深远如海的气息,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结结巴巴却非常肯定地说,“你不是人间的存在!”
刘人间可没心思搭理他,一脚给他踢飞到山头,抓起边上的元阳华,“跟着我走,替你做点延寿的手段。”
恰在这时,身后有道黑影御空而来,眼神阴沉地盯着刘人间,似乎对他大为不满。
“凭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想要找我的麻烦,这辈子都不可能。纵是你在这两天脱胎换骨,待会吃了他的东西,可能还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奈何不了身在此处的我。”
刘人间肆无忌惮地嘲笑着黑影,然后潇洒地提着元阳华落在游恪的附近。
“把东西交给我吧。”
“不二价,一物换一物。”游恪回道。
“小气的家伙,我还会赖你不成?”刘人间这般说着,才从指尖挤出了一点炎星,依依不舍地递出去。
那炎星也是神奇,雪花沾着它,也不消融,一穿而过,谁都无事。外面的风吹的再凶再大,炎星还是小火摇曳的模样,不为所动。
“多谢款待。”游恪见它,喜不自胜,毫不客气地收入葫中,晃了晃青葫,连声说来,“好东西,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贪心的混蛋,早晚让你给还回去。”
“那可不劳您费心咯,小爷气运可大的让你害怕。”游恪放声大笑,转身晃向另一头怪兽的身上。
遂,剑扬,剑气清,风光如昨,满山有声凄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