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枝头明晃晃,薄纱洒落阴气盛,恰逢寒流南下,帝都百里内更是寒气森森,阴风阵阵。
三十里外界碑处。
星夜启程的南下商队止步不前,恰好在此处安营。
车队名义上为第二队长,实则是领头人的元阳华破天荒地半路醉酒,竟没有来得及叮嘱自家少主切莫在帝都界牌停留,只管一路向前。
事出反常必有妖!
游离在界外的流寇见此处篝火升起,蓦然生出了怒意,也不顾往常的规矩,一行三十寇策马狂奔,直奔界碑。
深谙行道规矩的游恪呼呼大睡,北冥有鱼与百玄定茫然无措,对江湖中见山拜山的规矩一窍不通,更不懂天下流寇的规矩。
是以,当三十寇策马奔来,扣碑围猎,整支商队竟无人担起大梁。
寇首一骑压阵,高傲地压着马头抵在界牌,放声大吼,“谁是此支商队的负责人?”
其音如雷,其声震耳,中气十足,隐约可见大气魄。
商队第一队长是侥幸踏入五关的武夫,比元阳华修为略高,战力略低,明面上暂领一队长,平时放放气息,打个秋风也能蒙混过关,哪里见过真正的扣队围杀场面。
所以当他见到寇首压阵,第一时间跑去找元阳华,却被告知当家人不省人事,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凡事靠己。
“崔少主,不是我王项军不济事,是我想有些事也该你直面下,免得队里那些人总说你无用,折了你的威风。”本名王项军眼眸转动,偏胖的圆脸肥肉抖动,一双细眼几近眯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崔山山半个身子依在车厢,左手搭在右手手背,两个眼帘微垂,对此毫无怒意,慢悠悠地坐起来,深深看了眼自家元叔,这才掀开车帘,钻了出来。
寇首身经百战,如假包换的五关武夫,一眼望去,队内气息一览无余。先前他误以为王项军是领头人,哪里想到那家伙毫无骨气,直接卖了自个东家,请出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
自始至终,寇首策马抵着界碑,未曾踏入界内。
崔山山从车内出来时提了壶酒,价值一两黄金,不急不缓地来到寇首面前,先不和寇首说话,以晚辈礼径直将酒递了上去。
寇首一把提起酒壶,看了看壶底的印记,怒意淡去,释放出微弱的笑意,“不错,不错,居然是琼脂楼的一两酒。”
一两酒可不是一两的酒,而是价值一两黄金的酒,对外声称都是十年份的陈年好酒,对一般人来说绝对有价无市。
“报上你家的名号。”寇首先是问话崔山山,然后朝后方挥了挥手,立刻有一骑赶来,小心翼翼地接过自家寇首递来的酒壶。
“双阳商号,大当家崔阳开,二当家元阳华。”
寇首又浓又粗的长眉挑了挑眉梢,笑意一敛,豹眼圆睁,真气自然放出,又将怒意相向。
崔山山一介草民,体内毫无真气,挨着这股怒气,当场吐血,跪下去半个身子,脸上一片苍白却不见慌乱,一如之前的镇定自若。
王项军横肉抽动,眼角微跳,既无怒意,也无言语。
这般对峙三个呼吸,崔山山呼吸不畅,额头大汗淋漓,脸上始终保持着最初的神色。
王项军隔着十米的距离躬身垂立,大气不敢出。
忽然间,寇首气势不减,仰头放声大笑,眼中带了几分欣赏,接着纵身跳下马背,大步跨入帝都界内,一巴掌拍在崔山山的肩头,吓得王项军不由自主地连退三米开外。
“第一次跑货?”寇首饶有深意地问道。
崔山山点头应是。
“元二哥可在队中?”寇首又问。
崔山山点头应在。
寇首眉头一掀,瞧着崔山山的脸,突然收了一身气势,又拍了三下他的肩头,别有深意地问,“难道没告诉你这行的规矩?”
惊雷起于平静,无声更比佯怒可怕,先前临危不惧啊崔山山,面色陡变,顾不得擦拭嘴角溢出的血丝,涉及到双方谈话的真实性,绝对不容半分虚假。
寇首心生疑窦,若是猜不出他的心思,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折损钱财是小,伤了性命是大。
“区区五关武夫,还敢如此嚣张?换了我这暴脾气,直接一巴掌拍死他。”
“换了你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早被寇首吓得屁滚尿流。”北冥有鱼不屑地嘲讽道。
“放屁,本公子会是王项军那种无胆匪类?”
“是与不是,你心里明白。”北冥有鱼冷哼一声。
“你不打算管一管?”
“管什么?”北冥有鱼翻了个身,不以为意地说,“天上有天上的潇洒,人间有人间的活法,莫要多管闲事。”
百玄定不知从哪里摸出折扇,向天空抛去,口中道了声【铜墙铁壁】,径直罩在崔山山的身上。
“元叔先前喝了点酒,此刻正在车内休息。”崔山山没有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敢谨小慎微地回话。
寇首眼中似有杀气涌现,比之怒意更伤人心神,听闻他的回答横眉冷对,低声吩咐,“前面带路,我要一辩真假。”
“天寒风凉,若是掀了车帘,恐怕有伤元叔身子骨。”崔山山双手垂立,弓着大半个身子,不卑不亢。
“前头带路。”寇首话锋陡然转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话。
界碑外,二十九骑蠢蠢欲动。
崔山山躬着身子,让人看不到他的脸色,微垂的头颅早已冷汗直流,脚下如有千钧之重,分毫不敢动身。
“怕他个卵子,快上去怼他。”百玄定折扇在上,可保崔山山安然无恙。
“五关武夫,尤其是久经生死的五关武夫,其战力远非普通的六关武夫、入理境巅峰可揣摩猜度,你别以为对上他能稳操胜券。”北冥有鱼观看至今,越发喜欢这个叫崔山山的少主。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待人处事有条不紊,处处可见大家风范,可惜不是个练武的料,不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百玄定可不信区区五关武夫能跟他这实打实的入理境后期对抗,一身金符法宝在手,分分钟都能砸死他,哪里让他有近身的机会。
“一介散修罢了,本公子若是上场,保管手到擒来。”
北冥有鱼也不争执,闭上眼睛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流寇扣碑,大敌当前。
“敢问寇首,非见不可?”崔山山忽地抬头,神色坚毅地反问道。
寇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非见不可。”
崔山山痛下决心,咬牙坚持,“只要我崔山山不死,绝不会让你再进一步。”
寇首勃然大怒,抬手一拳打下。
在众人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崔山山体内忽然升起一道清气,迎风一变,化作黑铁青铜两色。
轰然一声巨响。
崔山山连人带着两色气飞出三米外,而寇首不依不饶,又是一拳锤下,直击崔山山的头顶。
砰!
青铜清气应声崩碎,崔山山更被砸入黄土,陷进去半米深。
“好一个修士手段,竟是让我都看走了眼,我倒想看看你还能撑多久?”寇首真气如浪**涌,抬首吐了个浊气,起手做了一停之势,一步如长虹贯日跨出。
下一刻,寇首出拳。
铿锵!
黑铁清气随之崩灭,露出一脸茫然的崔山山。
“好你个无胆匪类,竟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寇首怒气冲冲,第二拳紧随其后。
千钧一发之际,百玄定真身赶到,向上递出个金符【力虚】,叫那五关蛮力沾着金符层层衰弱,同时一把抓起崔山山,腾身向帝都方向跑去。
“你以为只有你们有帮手?”寇首怒目而视,大手一挥。
二十九骑见着寇首示意,一一扬鞭催马,直冲界内。
王项军举手示弱,口中喊冤,“寇首大人,我与这家萍水相逢,还请大人饶我小命。”
这时,有骑寇赶到界碑边上,用脚挑起寇首的长刀,奋力一踢,“大哥,接刀。”
寇首纵身向上,伸手抓住长刀,厉眸一瞥王项军,“兄弟们,替我围住圆脸胖子,先宰了他再说。”
流寇放声大笑,纷纷策马上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寇首瞧了眼商队其他人,“本人无意屠戮众位,莫要自寻死路。”
“寇首大人,小人也无意与你为难,你只管冲阵。小人愿以性命担保,绝不反悔。”王项军仍不愿放弃,大声喊着。
寇首朝地上呸了一声,也不搭理他,催动真气流转刀身,接着脚尖一点地面,腾空而起,随后反手一刀砍落。
王项军见那刀光横空,哪里还敢胡思乱想,略显肥胖的身子如蜻蜓点水,居然点着地面凌空跳起,一连跳了数下,躲过数次刀光。
“你是五关武夫,我也是五关武夫,大家也是平分秋色。狗急还会跳墙,非要逼到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才肯善罢甘休?”王项军被逼无奈,仍是不肯拔刀反攻,只敢口出狂言。
寇首也不睬他,收刀在背,一口气提在胸腔,将速度提升一半,一步步拉开两者间的距离,直到一丈内才吐出那口气,提刀落光,横芒在野,步步紧逼,叫王项军无处可逃。
“也不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大哥平分秋色。”从旁观战的骑寇一脸不屑,忍不住出声骂道。
“看你这身肥肉与满脸横相也不会是啥好东西,还想求个周全,真是天大的笑话。”有骑寇哈哈大笑,言语中满是轻蔑。
众骑寇你一言我一语,多是对王项军的轻视鄙夷。
“这个王项军是你家嫡系武夫?”百玄定扭头问道。
崔山山阴沉着脸,恨意浓浓,“此人是我商会百般周折,苦苦栽培出来的最强武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