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十九路军在闸北大胜,可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最先提出停火的却不是日本人,而是国民政府。这其中原因,无非就是国民政府上上下下许多人,都并不想现在扩大战事,只想要见好就收,想给日本人留点面子,给日本人一个台阶下,让日本人知难而退。
所以,在蒋介石作出决定前,吴铁城根据何应钦等人的指示,已经找到英美领事,要求英美出面调停停火。
两个人打架,不是谁想停下来就能停得下来的,因为双方都需要面子,要想体面地停下来,就得有人适时出来居间劝架。只不过,这个居中劝架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劝架要找谁呢?
吴铁城很清楚,随便找个人来给中日双方劝架是不行的,这个劝架的人一定要让日本人有所顾忌,日本人能买账。否则,随便弄个人上去劝架,日本人脖子一梗,来个“你妈贵姓!”那可不行。
要找人,就要找个比日本人更狠的来劝,满世界这样的人屈指可数,甚至吴铁城一只手掰着手指头就数得过来。论实力,能让日本感到顾忌的,也就英美法等几个国家了。
不过,做这事,也得讲技巧。刚开战就请求调停,那是示弱之举,那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明面上,南京政府外交部发表公告,称“将采取自卫手段…继续严予抵抗”云云。但是暗地里,却指示吴铁城加紧操作。
当然了,国民政府请求停火这件事,不仅对外,就是对内也是不能明说的。所以这件事到了19路军旅以下官兵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是日本人被打怕了,知道了十九路军的厉害,主动要求停战的。
就在闸北战场血肉横飞之际,中日之间,一场紧张程度毫不逊色于战场的外交战已经开始了。
出来当和事佬的,是英国和美国的总领事。
九一八时,国民政府到处求人,这些大国都懒洋洋的,办起事来按部就班,温吞水一样做调停。可这回上海发生激战,洋领事们的效率倒是极高。
东北怎么样,英美并不怎么关心。例如,当时美国就有报纸说,满洲归谁统治,这里无人关心。
可这回不一样,九一八事变英美等国可以隔岸观火,是因为东北离他们在中国的传统利益中心太远了。而这回,大火烧到自家屁股上了,他们早就坐不安稳了。
中日双方交战就在公共租界边上打,要知道,城门失火,可是要殃及池鱼的。而且,上海控扼长江出海口,是中国最大的港口,中国一年大半的外贸都在这里完成。仗一打起来,大伙生意都没法做了,每天的损失这么大,难道你日本人会买单?
但最让英美感到紧张的是,他们不清楚日本人到底想干嘛?难道日本人还想在上海或者中国最繁华的江南沿海再复制东北的事变?
江南沿海和上海,甚至包括长江流域,是英美的传统利益区域,英美等国在这里的利益非常大,这你日本人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中国人都接受你的最后通牒了,你还要动手开战,这让英美都感觉心里不托底。
在英美看来,你打了中国人倒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可你要敢动我的“奶酪”,那可就跟我有莫大的关系了,那是必须叫停的,必要地话,甚至是要翻脸的。
所以,当吴铁城一经接触英美领事,他们不仅马上痛快地答应下来,而且办起事来还非常上心,也很给力。
对于英美领事在这个时候出来调停,联合提出停火要求,吃了大亏的盐泽幸一,激动得都快哭了,几乎就是痛哭流涕地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盐泽幸一来说,是不是还要继续打下去,那跟他关系不大,那要由东京海军部来决定。对于他来说,最关键的是要马上实现停火,能让他喘口气,他好能放心地从船上下来。
只是英国人这回是真急了,他们对于不讲信用无耻的日本矮子很没有信心,希望趁“大火”还没完全蔓延开的时候,尽早把它灭掉。
29,就在双方停战交涉的当天,英国驻日本大使紧急求见日本外相,代表英国政府正式向日本政府提出抗议。同一天,英国驻上海总领事也向日本总领事提出抗议。英国人终于第一次明确的,毫不含糊的向日本人表明了态度。随之而来的还有美国、意大利的抗议。
抗议仅仅是文的一手,他们很担心这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日本矮子们不为所动,决定还要吓一下日本人。于是,英美国政府两相继宣布向上海增派军舰。
英美等国,要的不是简单的停火,而是想要告诉日本人,不要得寸进尺,来动“我的东西”。
乍一看,和平有戏。于是,1月31日,在英国领事馆,双方开始第一轮谈判。这轮谈判,谈的是停战。中方代表是上海市长吴铁城和78师师长区寿年,日方代表是日本领事村井仓松和盐泽幸一。
谈判,讲的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十九路军大败日军,几乎就要把日本人都赶到海里去,这让吴铁城有了底气,吴铁城要日本人退兵道歉赔偿。
可让吴铁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被十九路军打得屁滚尿流的日本人,不仅蛮横拒绝他的谈判要求,还毫不脸红地要求国民政府在上海周边永久不得驻兵。
日本人的态度让吴铁城气恼万分,要不是他得到确切消息,是十九路军大胜日军,他还真怀疑是日军获胜了。
中国的土地却不许中国政府驻军,这样的条件吴铁城是如何也不敢答应的。更何况,还是在己方大胜的情况下。双方谈判的开价差距太大,自然不可能谈成。谈了半天,最后仅仅达成一项协议,双方继续休战三天,直到2月3号。
就如拳击台上一样,一个回合打完,锣声响起,拳手各回角落休息。中国人和英美领事,是希望就此不要再打了,而日本人却在摩拳擦掌,准备第二回合的较量。
第二回合怎么打?日本海军心里其实也没底。
原打算教训一下中国人,在上海露一把脸,和陆军在国内抢抢风头,没想到偷鸡不成反倒蚀了一把米。教训别人没做到,反倒是长了人家的脸。这让日本海军在陆军和国内民众面前很没面子。
日本海军很清楚,自己已经出尽了全力,当面的中国人却只出动了三个团左右的兵力。可一个19路军就有18个团,剩下那16个团全都压上来,那可怎么得了。
只不过,这脸丢的太大了,到了这时候,再没面子,也只能请陆军那帮乡巴佬助拳了。
就在1月31,盐泽幸一还在和吴铁城谈判停战,在东京,日本海军大臣却向外相和陆军大臣要求派兵增援,再次攻打中**队。
看到海军低头了,陆军这帮兄弟当然开心了。你看看,陆地上的事情,那当然得我们陆军出马才能搞定了。能打眼睛跑到天上去的海军的脸,日本陆军将领们自然高兴万分,出兵,当然要出兵。
只不过,虽然他们心里乐开了花,可这谱还是要摆的。陆军表示,现在要陆军出兵很困难,因为满洲还需要大举增兵才能全面占领。一句话,我们自己事情也很多啊。
在海军十分“谦虚”地百般恳请下,直到第二天,陆军才终于以勉为其难、拔刀相助的姿态,正式答应出动陆军到上海。
陆军嘴里说派兵怎么难,可一出手却绝不含糊,开出来的单子让海军吓了一跳。
陆军要出动的是1个第9师团加1个混成第24旅团。按照陆军的计划,混成第24旅团先期开拔,第9师团随后跟进。2号,内阁会议也通过了以上派兵的决定。
按说,这事也就定了。可海军不乐意了,他们感到上了陆军这帮乡巴佬的当了,很有些不甘心,于是悄悄做起了手脚。他们以上海是国际性都市,派遣师团一级的大兵团,容易刺激外国人为借口,只同意陆军派遣24旅团去上海。
见海军求自己出兵,却还显自己出兵过多,对于海军早就不满的陆军将领们的怒火腾地就上来了,不同意陆军要求,那我们就不派兵,而且还一个也不派,即便内阁已经做出决定也不好使。
得到指示和海军联络出兵的陆军将领,拉长了脸,转身就走,干脆地停止了办理出兵手续。
陆军的举动,把海军将领们几乎要气疯了。难道没了你们这些乡巴佬、山猴子,我们还真不行了?
按说,按照盐泽幸一和吴铁城达成的停火协议,停火应该是从1号到3号。但是在陆军同意立即出兵之后,海军吃了定心丸,胆子又大了。而且,利用停战的机会,日本海军紧急从国内抽调兵力,从1月30号起,陆续又有4个陆战队大队赶到上海增援。因此,海军部在2月2号就已经命令盐泽幸一,不用理会停战,可以对中国人采取积极行动。
既然现在陆军这么不给面子,那就让陆战队再努力一把试试,看看能不能依靠海军自己的力量找回一点场子。
于是,东京的海军高官们,开始屏声静气看着上海的战况,能念佛的估计连佛祖那里也许愿了,好歹这回让陆战队长长脸,赶紧把中国人打得求饶,别让我们再看陆军那帮山猴子的臭脸了。
要想知道日本陆海军之间矛盾有多大,看看他们研制的武器就知道了。
在日本,如果有海军研制的坦克还不算奇怪的话,那么,陆军研制出了潜水艇,那绝对算是匪夷所思了吧。
双方之所以如此,矛盾由来已久,主要是为争夺军费。
海军省和军令部的老爷们催得紧,日本上海特别陆战队只能打起精神来,再次发起进攻。
此时,60师全部已经抵达上海,61师也有一部抵达,十九路军在上海的兵力远超日军。何况,在真如,还有一个正在集结换装的史明的187师。
按照中日双方的协议,停战是持续到2月2号24时的。但是期限还没过,下午2点多,日本炮兵就开始向十九路军的阵地开炮,三架水上飞机也赶来助战,中日双方第二回合的较量就此拉开序幕。
上一次鲛岛具重指挥的进攻,日军把打击重点在十九路军的右翼,也就是战线南段靠近公共租界的地方,还几乎攻占了上海北站。然而这次日军的炮击和轰炸,却集中在了十九路军防线的左翼,也就是战线北段的青云路、天通庵路、宝兴路方面。
因为有了史明和杜月笙送来的火炮,十九路军的炮兵也毫不示弱,立刻组织炮火反击。炮战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然而,打炮归打炮,这半天下来,双方步兵只有小规模的接触,有些心虚的盐泽幸一,并没有指挥日军在炮火掩护下发起大规模进攻。
第二天天明,日军继续在战线北段持续炮击。一直到下午2点,日军步兵才开始发起进攻,攻击方向,就是炮击了几乎一天的战线北段。
右勾拳没效果,换上左勾拳,显然,盐泽幸一想换个方向试试运气。
日军新到的援兵,太田实第5大队首先发起了进攻,双方在闸北的战斗再次展开。由于刚刚歼灭了鲛岛具重,十九路军士气很高,一个小时后,日军又被赶回出发阵地。
就在此时,翁照垣接到命令,要求他当天撤出闸北阵地,六团回真如休整补充,五团火速赶往吴淞,和驻守吴淞的156旅的第4团在吴淞建立防线,防止日军在吴淞登陆。
吴淞口,位于上海黄浦江流入长江的口子上。进出上海港的船只,必须要过吴淞口。蒋光鼎已经得到宋子文和史明转来的宋哲武的情报,日军24旅团即将驰援上海。
早在顺治十九年,清政府就在吴淞口修建了两座炮台。
鸦片战争时,英军进攻吴淞,江南水师提督陈化成就是战死在这里的。不过,此时的吴淞炮台,已经不是当年陈化成抗击英军的西炮台了,光绪25年,当地官员觉得这个西炮台碍着搞商业开发,居然把这炮台给拆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第二年,清政府只好在附近重建了一座南炮台,加上光绪12年建成的北炮台,合称为吴淞炮台。
蒋光鼎和蔡廷锴认为吴淞炮台的战略位置很重要,战前就下令要固守炮台。此时,镇守跑台的是吴淞要塞司令邓振铨。
提起邓振铨这个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此人了。
邓振铨是黄埔系早期的一员名将,他是黄埔军校训练部的中校副官。谁都知道蒋介石的嫡系,是黄埔军校学生军组成的第一军,而第一军中最嫡系的,就是第一师。邓振铨就曾经是这第一师的师长。他的前任师长很有名,是薛岳,他的后任师长也很有名,是胡宗南。
能指挥蒋介石嫡系第一师,自然绝非碌碌无为之辈,龙潭战役也曾拼死冲杀的邓振铨,当年本来不是一个庸才,也不是一个胆小鬼。然而时过境迁,这位中将要塞司令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吴淞口在上海郊外的北面,而邓振铨却把自己的公馆放在了远离上海,更远离自己防区的苏州。没事很少在炮台露脸。
有吴侬细语相伴,消磨了锐气的邓振铨早已经忘却了一个军人的本分。
25日,蔡廷锴下达命令,固守吴淞炮台。
作为要塞司令的邓振铨,本应该立即赶赴自己的岗位执行命令。可邓振铨却推说炮台配件不足,拒不赴任。在蔡廷锴强硬坚持下,邓振铨干脆提出辞职。
邓振铨的行为,摆明了是临阵脱逃。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放在正常的军队中,拉出去军法从事都没问题。然而,诡异的是,上海开战以后,邓振铨的辞职却神奇的得到了军政部的批准。
原来,这位邓振铨邓司令是军政部长何应钦的心腹。何应钦既是他在贵州军校时的教官,还是邓振铨北伐时的上司。所谓门生故吏,两样都占全了。而邓振铨的女儿,还拜了白崇禧当干爸。
有这样的门路关系,难怪邓振铨成功完成了胜利大逃亡。
而就在邓振铨溜走的时候,被自己司令抛弃的吴淞炮台官兵却迎来了最惨烈的一战。
上海开战之后,吴淞炮台最初并未与日军交火。
因为一二八当夜的战事,在开始不到一天后,就在外国领事调停下停战了,而且海军部对于上海战事的态度也相当暧昧,所以虽然就在炮台上的炮口下,成群的日本军舰和商船还若无其事地忙着经过吴淞口补充援兵给养,炮台也没有开炮。
而且,驻守在淞沪炮台旁边炮台湾,辖有江宁、海宁、抚宁、绥宁、威宁、肃宁、崇宁、义宁、正宁、长宁等10艘浅水炮艇的巡防处,因为海军部对于上海战事的暧昧态度,不仅拒绝参战,竟然还应日盐泽幸一的要求,用自己的船只帮助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采买运送蔬菜。这也让吴淞炮台的守军无所适从。
但是2月3日,闸北方面重新发生战斗后,吴淞炮台就没法置身事外了。上午9点,炮台接到蔡廷锴命令,向日军汇山码头和日舰开炮。
要塞司令邓振铨溜走后,主持要塞实际防务的,是要塞参谋长滕久寿。滕久寿同样是何应钦在贵州军校的门生,然而这位参谋长没有像他的司令那样脚底抹油,而是不顾海军部的态度,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蔡廷锴的命令。
炮击迅速演变成了一场炮战。
此时经过吴淞黄浦江江面的,是护送日军战死者遗骸回国的第26驱逐队三艘驱逐舰。11点25分,双方开始炮战。
得知吴淞炮台炮击日舰的消息,4海里外的日军第3舰队紧急赶来参加炮战。因为日本军舰并不是以摧毁炮台为目的,而只是压制掩护己方三艘驱逐舰通过。因此,炮击至下午1点,炮战基本就平息下来。在炮台停止射击后,日舰也迅速开走。
然而,此时,日本海军正在不断向上海增兵和派遣军舰,吴淞口是一个交通要道,要是被炮台打沉几艘船,那损失可小不了。
盐泽幸一下令,第26驱逐舰队不得离开,回过头去,再次炮轰吴淞炮台,并准备夺取吴淞炮台。
炮战再次爆发后,日军炮击分外激烈。
吴淞炮台总长750米。其中吴淞南炮台。当初有152毫米快炮4门,56毫米快炮4门,120毫米克虏伯后膛炮2门。北炮台有305毫米英制前膛炮4门,203毫米后膛炮2门,120毫米炮2门,152毫米炮1门。
吴淞炮台的大炮乍一看不算太少,但大多是古董货,最早的火炮甚至是光绪12年买的。这样的炮战,吴淞炮台根本就不可能战到任何便宜。
只是早已清楚吴淞炮台实力的日军过于托大,再加上盐泽幸一这个眼高手低的人指挥,居然只派了一个26驱逐战队来炮击吴淞。在滕久寿的指挥下,吴淞炮台居然和日军舰队打了个旗鼓相当。
因为同样是驱逐舰,你也得看是什么样的货。比如日本二战时的吹雪型驱逐舰,吃水就有1600多吨,而26驱逐队全部4艘驱逐舰,全是轻型的枞型驱逐舰,这种驱逐舰排水量只有850吨,几乎就算是炮艇,舰上仅有120毫米炮3门。整个战队也只有12门炮。数量、口径都比不过吴淞炮台,自身防卫又差,挨上一发203或者305毫米的炮弹,不死也要脱层皮。
只不过,吴淞炮台的炮兵平时疏于训练,大口径火炮发射的炮弹竟然没有一发击中日舰。
只有一艘驱逐舰被一发120mm炮弹击中,引起大火,仓皇开走,而吴淞炮台却有三门火炮被击毁。
吴淞炮台的活跃,引起了日本海军的注意。很快,一场更凶猛的报复来临了。
日本海军枞型驱逐舰,吃水浅,耐波性能强,适合近海作战,因此这一型军舰的最初几艘都被配置到中国沿海,但是这型军舰本身吨位小,火力也不强,和吴淞炮台正面硬撼,确实力不从心。
26驱逐队没讨到好,盐泽幸一坐不住了,第二天一早,盐泽幸一命令第三舰队和第一水雷战队的主力,加入对吴淞炮台的炮击。
说到水雷战队,可能有人会纳闷,盐泽幸一是不是糊涂了,怎么把布水雷的布雷舰也派上来炮击了。其实,日本人说的“水雷”,就是鱼雷。这种驱逐舰当初就是为发射鱼雷而设计出来的。所以这水雷战队,其实就是驱逐舰队。
第一水雷战队,听起来声势很大,其实在上海只有一艘夕张号驱逐舰。只不过,这艘驱逐舰比较变态,2000吨的排水量,却装了8门140毫米的舰炮。而第三战队就更不用说了,三艘全是5170吨的长良级轻巡洋舰,每舰有140毫米炮7门。
而且除了水上游的,还有天上飞的。一二八当晚,轰炸上海的只有几架水上侦查机,还把19路军炸得够呛。这回,一下子飞来轰炸炮台的,却是20多架飞机,而且是正宗的攻击机。
原来,这次增援到上海的日本军舰,还有两艘货真价实的航空母舰,也就是二战时很出名的加贺号和凤翔号。这两艘航空母舰,携带的飞机达到一百架多架。这些飞机主要分为两种,90式舰上战斗机和89式的舰上攻击机,均能携带炸弹,都配备了两挺机枪。
跟水面上的军舰炮战,虽然实力有差距,但吴淞炮台好歹还有个能还手的目标。而对于头上飞的飞机,炮台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吴淞炮台竟然没有任何防空力量。
吴淞炮台是晚清的时候建造的,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会有飞机这回事,所以炮台是露天的,一点对空防护都没有。国民政府接管炮台后,只在忙于内战,对于吴淞炮台的防御也没有采取任何改进。
因此,在遭到空中攻击时,吴淞炮台是注定完败的。
对于日本飞行员来说,这场炮台攻击战,几乎变成了一场打靶比赛。炮台内,被炮弹航空炸弹炸出的弹坑,最深的甚至有数米。整个战斗中,日军共计发射舰炮500发,投掷航空炸弹150枚。
尽管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滕久寿还是尽职尽责地苦苦支撑。苦战两个小时,炮台又有6门炮被炸毁,而恰在此时,滕久寿为国捐躯了。
除了滕久寿,炮战中,塞司令部的两个副官,也先后在炮战中殉难,自此,要塞司令部主官全部牺牲。炮毁人亡,指挥断绝。
没了强有力的将领指挥督战,在日军优势火力打击下,炮台的伤亡惨重的炮台官兵再也坚持不住了,下午1点多,吴淞炮台彻底沉寂下来。此时,炮台内尸横遍地,残存的炮台士兵们纷纷逃出炮台溃散而去。而日军军舰飞机还不罢手,继续用炸弹舰炮攻击四散逃跑的官兵。
在这场一边倒的炮战中,日军的损失极小,只有第三驱逐舰队的“如月”号驱逐舰在江上转向时搁浅,下午4点方脱离。
奉命赶来吴淞增援的翁照垣,在凌晨时分就已经赶到了吴淞。但是对于这样一场海陆空现代化的大战,翁照垣却什么也帮不上忙。他手里此时虽然有两个团的兵力,但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炮台守军在敌军优势海空火力的打击下,土崩瓦解。
他所能做的,只能迅速集结手中的兵力,准备抗击炮击后的日军登陆。
然而,这样的登陆他并没有等到。因为,就在吴淞炮战正酣时,日本陆战队全部力量已经陷入了闸北的苦战之中,没有什么力量能抽调出来登陆吴淞了。
接防闸北阵地的,是60师的120旅第4、6两个团和119旅的第1团。19路军各团的番号,是以师为分割的。每个师都有六个团。因此每个师都有第1至第6团的番号。
120旅旅长邓志才,是广东韶关人,戴着一副眼镜,不像个武夫,倒更像个书生。
其实,邓志才还真读过私塾,上过学堂,但是23岁那年考入了韶州讲武堂,从基层军官做起,历任排、连、营、团、旅长,一步一个脚印打上来,在十九路军中一向以善战闻名。
邓志才接手闸北防务后,在和日军正面交锋的淞沪铁路战线安排了两个团,以天通庵路为界,北面部署了第6团,南面部署了第4团,119旅的第1团,则被安排在警戒自己的侧翼,也就是公共租界和闸北的交界。防止日军从公共租界出发,袭击闸北守军的侧翼。
而日军则把自己的5个大队也全部投入,分为左翼(南)、右翼(北)、中央三个方向。在最南面的左翼,是森可久第4大队的两个中队,负责商务印书馆(不含)到虬江路方面的攻势,中央方向是原来的钤木光信第1大队的3个中队和多田野佐七郎第2大队的2个中队,以及高桥一松第3大队的2个中队,负责商务印书馆到天通庵路(不含)方向的攻势,太田实第5大队的2个中队,负责天通庵路(含)以北的攻势。
4号上午7点,闸北方面日军开始猛烈炮击当面中**队阵地。炮击在9点时达到了**,至11点,经过四个小时炮击后,日军才全线出击。
如果单看投入的兵力,日军在人数上不少于当面的十九路军。而且日军的攻击战术,比起之前也有变化,不再一味强行突进,而是往往先集中优势火力,将前面的防御工事尽数摧毁,甚至纵火焚烧,逼退守军,然后再一步步向前推进。
然而这回,日军又吃了瘪。因为盐泽幸一的指挥和鲛岛具重一样烂。
日军的指挥上,步调比较紊乱,按照蔡廷锴的说法,盐泽幸一的指挥,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被王熙凤戏弄用筷子夹鸽子蛋,不知道该如何用筷子下手了,整个一个剜肉补疮的打法。用起援兵来也是尽用添油战术。日军几个新锐大队开来,都是来不及了解战场情况,稀里糊涂就被盐泽幸一放到一线进攻。
就比方说太田实的第5大队,1日傍晚登陆,2日中午就被命令投入战斗,而且是单独投入战斗,其他的几个大队都在边上歇着看热闹。结果,第5大队第一天就伤亡了不少人,凭空被打掉了锐气。等到全面进攻时,老虎也变病猫了。
而且,当面的19路军,可不是早前张君嵩团长那样新兵加败兵的组合。120旅可是19路军的绝对精锐部队,打仗更加老到。
看到日军炮火凶猛,120旅的防御很有弹性。采用梯形配置,前轻后重,先是留少数兵力在前线监视,部队迅速后撤待机。等到炮击结束,120旅的部队又迅速回到被日军轰击过的阵地,抗击日军的步兵冲击。日军的炮击对他们的威胁并不大。
而且对于日军的攻击战术,中**队也不再陌生,越打越有经验,招数也是推陈出新。比方说对付那些大甲壳虫,除了156旅开创的杀虫**,120旅自己也有创新。
这个创新用的武器,说起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竟然是土枪。
一般的正经新式步枪,子弹都是一颗一颗的,而土枪却是装填枪砂,射程很近,装填很麻烦,一打就是一片,枪砂动能分散,没有多少穿透力。按说拿这种前清时期的东西对付现代化的装甲车简直就是个笑话。可让人哭笑不得是,中国士兵居然真能把这种老掉牙的土枪当成了反装甲武器。
日本人的装甲车虽然坚固,但是装甲车的乘员不论驾驶还是射击时观察外面情况,都必须通过观察孔。如果用机枪步枪射击不断晃动的观察孔,想准确把子弹打进装甲车里很困难。但是拿土枪射击就不一样了,因为土枪一打就是一片枪砂,实际上就是散弹枪,只要有几粒铁砂打进装甲车的观察口就行了,会立刻让日军装甲车变成瞎子。
装甲车乘员操纵机枪射击时候,眼睛必须贴着观察孔……都说这眼睛揉不得一颗砂子,何况来的是有相当速度的铁砂呢。
日军激战至下午2点40分,中央方面好不容易夺取了商务印书馆,右翼也推进到虹口小河方面。但是紧接着,中央方面进攻乏力,而右翼方面受到河流限制,一时无法发展战果。而120旅的抵抗却异常凶猛,往往是在房屋被日军焚烧起来了,还死战不退,甚至有的部队抵抗过久,大火烧塌房子,不及退出而牺牲的。
傍晚,在120旅的顽强反击下,日军无法立足,只能放弃所有夺取的阵地,退回到进攻阵地。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但是这句话,对于盐泽幸一完全不顶用。连战连败,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吃了一次苦头的日军,第二天,也就是2月5日继续发起猛攻。而攻击的部署却和头一天是一模一样。依旧是分为三个方向,依旧是以装甲车为先导,依然是以炮兵集中轰击几个小时,而后步兵跟进。
唯一不同的是,日军没有像头一天那样全线三个方向同时出击,而是将进攻分拆开来进行。
凌晨1点左右日军右翼首先开始炮击,凌晨6点半,右翼的第5大队发起进攻收取了战果,7点15分首先夺占了四明公所据点。
而在中央和左翼方向,日军于上午8点半,用三个小时轰击商务印书馆中**队阵地。日军这轮进攻非常凶猛,左翼日军在虬江路方面占据高楼俯射中**队,而120旅据守的楼房却遭到很大破坏,在敌人火力压制下,伤亡很大。
最危险的还是宝兴路商务印书馆方向,防守这个方向的第4团第3营死伤惨重,日军于11点30分再次攻占商务印书馆,推进到了宝山路一线。然而和头一天一样,120旅预备队投入反击后,日军依然无法立足,又被迫退回进攻出发阵地。
算上2月3日的试探性进攻,三天激战下来,日军的进攻,最终只能以失败收场。至此,谁都明白,海军再也没有能力单独打垮中**队了。
现实摆在面前,日本海军只得忍气吞声,同意不对陆军的派兵规模作出限制。
海军低头服了软,陆军当然是得意地不行了。
5日,日本陆军终于下达了出兵上海的命令。按照事先的计划,出动第9师团和混成第24旅团。
第9师团,也叫金泽师团。一看番号,就知道这个师团编成比较早,虽然比不上第一批的7个师团。但也是1899年第二批编成的师团之一。
这个师团主要由日本的北陆地区三个县的兵员组成。玩过日本战国历史游戏的人,或许知道日本战国时期,北陆地区属于越前的朝仓家,这里的士兵吃苦耐劳,即使兵器简陋,但是也很有拼杀的勇气。
而混成第24旅团则由第12师团抽调兵员组成。12师团的兵员主要由北九州的兵员组成,如果放在日本战国时期,那么这里大致属于大友家的地盘。长崎就属于第12师团的兵员征集地。
因为当时12师团还属于平时编制,因此全部两个旅团4个联队都只有两个大队,整个师团也不过8个大队。一般来说,出动现成的一个旅团是最方便的,但是12师团却是每个联队都抽出一个大队,组成了混成第24旅团。明摆着是把出兵上海当成了轮战练兵了。
为什么首先动用混成第24旅团,这是因为这支部队离最靠近中国的佐世保海军镇守府很近,部队不需要长途行军就从长崎县的佐世保海军基地出航。
5日,混成第24旅团接到出征的命令,6日上午11点就登船完毕,起航开向上海。
随着日本海陆军的大规模增援,谁来当总指挥自然也成了陆海军之间很微妙的问题。
海军这边,原来在上海的最高指挥官是第一外遣舰队司令盐泽幸一少将,但是随着海军大批舰船增援,日本海军专门成立了第三舰队,由海军中将,56岁的野村吉三郎海军中将出任舰队司令,接管了上海作战的指挥权。
要说起这个野村吉三郎,和中国人还真是有点瓜葛。这位野村早年毕业当航海长时,他的那艘军舰叫“济远”号,就是北洋舰队方伯谦临阵脱逃,最后被日本人当成战利品的那艘巡洋舰。日俄海战,“济远”号在旅顺口触雷沉没,野村逃得一条小命。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野村的仕途之后是一片灿烂,此时刚刚由横须贺镇守府长官调任第三舰队司令。
之所以让野村出任司令,是因为他曾经任驻中国的第一外遣舰队司令两年,也就是盐泽幸一现在这个位置,对中国情况比较了解。
上海方面的陆战队司令,也跟着换了人,由同样在中国有过驻守经历的植松练磨少将出任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原任司令盐泽幸一改任参谋长。
而陆军方面,最高的长官自然就是第9师团的师团长植田谦吉中将。和一般出身九州、长州等在日本素以武勇著称的将领不同,植田谦吉出生于大阪这样一个被很多日本军人瞧不起的商业都市。
植田谦吉,时年58岁,号称陆军中的“长老”,翻翻他的阅历,学骑兵出身,还真没打过什么大仗,最多就是到西伯利亚参加干涉苏联,跟苏联红军游击队交过手。不过,让他挂帅出征,也� �样是因为他在中国呆过快两年,出任驻中国驻屯军的司令,好歹对中国人也算是了解一点。
混成24旅团,旅团长是下野元弥少将。
下野元弥,原本就是12师团的第24旅团长。只不过这回跟他出征的四个大队,半数来自另一个旅团。任用下野元弥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曾经在中国北洋政府中作过军事顾问,也算不至于对中国啥都不懂。
看得出,日本陆海军在挑指挥官人选的时候,都是以对中国有相当了解,作为选拔的标准。不过人挑好了,可陆海军两边都是中将对中将,少将对少将,谁指挥谁呢?
这回到底是海军求着陆军出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在第9师团还未到达上海时,海军植松练磨少将的陆战队要服从陆军混成24旅团下野元弥少将的统一指挥,而下野元弥陆军少将又要服从野村吉三郎海军中将的指挥,等到植田谦吉中将到达上海,则全军归陆军植田谦吉中将指挥。
海军的这帮领导,蛮以为自己让了步,陆军这帮人总不会横生枝节了。于是还在混成第24旅团向上海航行的途中,暂时负责最高指挥的野村吉三郎海军中将即向混成第24旅团下达命令。命令混成第24旅团在吴淞附近登陆,准备攻击吴淞要塞。
就是这个命令,让下野元弥从此踏上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