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乐乐气得肝疼,怒极反笑:“这挂名妾室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夏思媛一颤,连忙伏倒在地。
宁熙景走过来揽着叶乐乐,替她抚了抚背:“别气,夏姑娘说出来,我觉得也不碍什么,就来问问你。”
叶乐乐闭了闭眼睛冷静片刻,伸出手指,指着地上的夏思媛:“要安置她,多少法子不行呢?她回不得家,你就替她做主,给笔嫁妆,在会中与他挑个才俊嫁了,岂不两宜?”
宁熙景一怔,还没说话,夏思媛就哭出声来:“夫人,夫人!思媛自幼虽没读多少书,女诫是背熟了的,亦知从一而终的道理。思媛与宁会长已是换了婚书的,已经算是宁家人,先前见会长另娶了夫人,便已存了死志。若不是被宁会长撞破,亦不会想出这苟且偷生的主意来,夫人!”说着她直起身来,脸上一派凛然:“荣国公府虽已没落,但夏思媛仍有节,绝不会改嫁他人,若夫人要将思媛配与他人,不如让思媛一死!”
宁熙景闻言一振,目光复杂。
叶乐乐不错眼的盯着他,心猜他只怕被迷了眼,想起自己的母亲琵琶别抱,反倒对这夏氏更为心怜起来。顿时就眼前一黑,有万般手段也没办气使。
正这时,那老仆又踉跄的扑了进来,扶住地上的夏思媛大哭:“太太啊,是老奴没照顾好小姐,使得她原本是三媒六聘的正头娘子,现如今却跪在地上求做个贱妾!”满腔的伤痛,真是闻者落泪。
叶乐乐反手哗的一声抽出了宁熙景腰上的佩剑,宁熙景连忙按住:“乐儿,这是做甚?”
叶乐乐挣扎着就往前:“她不是想死么,我让她死了干净!”
宁熙景紧紧的握住她的腕:“乐儿,你过了。”
叶乐乐哈哈一笑,突然就没有力气再争,转眼望着宁熙景的双目:“宁熙景,你听好,我不是没有心计,也不是不会手腕,若我不是心系于你,自不会方寸大乱,容不得人。你若是伤了我的心,不管她一个夏氏,就是一百个夏氏,我也会视若等闲,你可要试一试?”
宁熙景赶紧抱住她:“乐儿,不要说这样的话。”
说着就对地上的夏思媛主仆道:“赶紧回去,莫在这碍夫人的眼。”
老仆还待再说,夏思媛忙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两人一道悄悄的退了出去。
叶乐乐伏在宁熙景怀里,宁熙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乐儿,你何必与她计较,就把她远远的安置在个角落,同她说明,不许到主院这边来,眼不见心净,时日一久就忘了,不就成了么?”
叶乐乐心知他叫人退下,不过是怕将自己逼得太狠,此刻还想徐徐图之。
叶乐乐双手一撑,离开他的怀抱:“阿景,我问你句实话,你今日是不是就抱定了主意,觉得是自己误了夏姑娘,她又心性高洁,柔弱可怜,你是一定要将她纳入后院,给她遮风蔽雨的了?”
宁熙景捧住叶乐乐的脸,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唇:“乐儿,我不是要伤你的心。你要知道,我只会钟情你一个。但我不想看到一个好姑娘香消玉陨,心肠恶毒的,反倒颐养天年。”
叶乐乐一震,说到底,还是他母亲留下的心结!
“我早已说过,你若要纳妾,便休了我,即便这样,你也要收了她?”
宁熙景笑着蹭了蹭她的鼻子:“说这么傻气的话,我永远也不会休了你,我发誓,永远也不会碰她,等她在后院呆久了想开了,要另嫁他人,我便送副嫁妆予她,可好?”
叶乐乐真是没话好说,难道她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便掰开了宁熙景的手,别过头,淡淡的道:“你在书房歇着罢,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宁熙景见她终于冷静下来,不敢再勉强她,便爽利的答应了:“好,你别胡思乱想。”
叶乐乐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勉强点了点头。
等宁熙景走了,青莹才敢端盆水凑上来:“夫人,先卸了妆,好生睡一觉罢。”
叶乐乐依言就去拔头上发钗,狠狠用力,拽下一缕头发来。
青莹忙放了盆去帮她拆:“奴婢来,夫人莫急。”
服侍着叶乐乐卸了钗环饰物,洗漱更衣,再帮她铺好了床:“夫人,快歇着罢。”
叶乐乐斜着在床边坐了,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是否也认为我不对?”
青莹微微一怔,见叶乐乐满身沮丧,不免劝道:“奴婢自然知道夫人的心,只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不纳妾的,都是因为手头没银子。但凡有了银子,那个男人不想着三妻四妾的?夫人争了这一头,争不过那一头。”
叶乐乐点点头:“好,好,原是我着相了。”宁熙景,我要试着慢慢将你当成个好友,或者这样会比较不疼心。
看着叶乐乐盖好了被子,青莹放下帐子,吹了烛退了下去。
叶乐乐在黑暗中辗转,就算心中有所顿悟,感情又怎么能说收就收?满脑子想的仍是宁熙景,终于忍不住披衣起来,摸了盏灯点着,拎着去书房。
万籁俱静。
宁熙景也没有睡,叶乐乐拎着灯笼走在游廊上,就看见宁熙景负着手在仰头看星。
叶乐乐沿着阶梯,缓步步入了庭院,走到宁熙景身边:“还不去睡?”
宁熙景一怔,早知有人来,只以为是婢女,却不知是她,忙转过身,见她只披着衣裳,便伸手帮她拢住领子,温柔道:“你不比习武之人,身子本就弱。怎的就披件衣裳出来了?更深露重的,着凉了怎么办?”
说着就圈着她:“走,进屋去。”
叶乐乐依在他温暖的怀抱,一时都没有心思想别的,任他圈着,进了书房。
宁熙景将门关上,寻了坛酒出来:“这是我的珍藏,若不是今夜,我都忘了把它藏在那了。你喝一小口去去寒。”
说着倒了一小杯递到叶乐乐面前,叶乐乐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只觉入口绵软,并不难喝,入腹又激起一股暖意,便又要去喝。
宁熙景却移开了杯:“这是锡湖酒,后劲大着呢,就是我喝多了也受不住。”顺手将她喝剩的残酒饮尽。
这样细微的动作,让叶乐乐心中一暖,在他平日小歇的软榻上坐下,神情柔和,仰头看着他:“方才你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宁熙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立即又恢复如常:“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无法入眠,随便看看。”
叶乐乐正在敏感时期,立即捕捉到了。
“阿景,不要骗我,有什么你直接说,把我蒙在鼓里更难受。像今日,你直接来问我,自是比暗渡陈仓来得好。”
宁熙景怔了怔:“说的什么傻话,我说了心中只有你一个。暗渡陈仓也是乱用的么?”
“那你方才在院里想什么?”叶乐乐有些任性起来,不管不顾的一定要知道,一面就把自己的外衫扔在地上:“你不说,就冻死我好了。”
宁熙景快手捞起帮她披着,见她又要甩,就不松手的按着:“别闹,乖啊。”
“你说过什么都告诉我的,不说就不要管我!”
宁熙景叹了口气:“别闹,我说。”
叶乐乐便停止了挣扎,捉住他的袖子,仰脸听他说话。
宁熙景皱起眉,十分不自然,生涩的一字一顿道:“我,我就是在想,你究竟是谁?”
叶乐乐一震。
宁熙景起了个头,反倒顺溜了:“若是佟珠儿,言行分明不对。”
说着别过头去,不太敢看叶乐乐:“若不是佟珠儿,为何无一人发觉,新婚之夜。。。。。。也没有落红?”
叶乐乐只觉得万鼓千钟齐在耳边奏响,直奏得她头晕目眩,宁熙景看着不对,连忙一把搂住了她:“乐儿,我也就是一念之想,不管你是谁,都是我的乐儿。”
叶乐乐趴在他胸口缓了半天的神,才慢慢的撑着精神坐直了,看着他笑:“我信你,你此时不过是一念闪过,但日后,这念头就会越来越多的困扰着你。尤其是,‘并非处子’,你会慢慢的拿来与心性高洁的夏姑娘比较。。。。。。”
宁熙景脸色变得难看:“乐儿,不要胡说,我并不是计较过往的人,真的只是无意中一想。”
叶乐乐知道,人有的时候,就算不这样认为,偶尔也会飘过些平日不会有的念头。但是,这一辈子这样长呀,什么时候这念头会正式粉墨登场呢?尤其春夏秋冬四季姑娘多得很,催化之下,这念头迟早会让宁熙景正视!
她就呵呵笑道:“我说我不过是个游魂附在了佟珠儿身上,你信不信?”
宁熙景不顾她的挣扎搂住她:“不要胡说,我错了,是我不该乱想,我错了,我会另行安置夏姑娘,再不提她来让你生气。”叶乐乐这笑容让他心中发慌。
叶乐乐点点头:“好啊,我们一释前嫌,来喝杯酒吧。”说着硬从他怀里挣出,倒了两杯酒来递给他一杯:“喝,不喝我生气。”
宁熙景无奈的接过,一饮而尽,叶乐乐又给他满上,大有一副不喝不行的架势。宁熙景只好任她灌了大半坛的酒,终于有些不支的用手撑着头,迷蒙的看着叶乐乐:“乐儿,我真错了,这种念头就连闪过也不应该,你千万别生气。”
叶乐乐扶着他倒在榻上,跪在榻边,轻轻的吻了他的唇,在他耳边道:“我不生气,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
宁熙景闻言露出抹笑,圈住她的腰:“来,就和着衣,同我在这里睡罢,我离不了你。”
叶乐乐当真踢了鞋上去,偎在他胸口伴着他睡。
真到他睡沉了,叶乐乐才坐起来,轻手轻脚的下了榻,看着他年轻英俊的脸,一时眼泪扑簌直下,她捂着嘴直哭:既穿在这么个身子上,原本就不该有别的绮念,谈什么恋爱呢,昏了头不是?宁熙景五年没有疑问,十年没有疑问,还能一辈子没有疑问?她是真的爱宁熙景,实不愿两人有不再相爱满腹疑问相对的一日,不如就此离去,就此离去。
事已至此,就不是夏氏的问题了。
她强忍着心疼,自磨了墨,写了一式两份的和离书,自己按了手印,又去捉着宁熙景的手印按,宁熙景有所警觉的睁开了一线眼缝,见是她又没有多想的睡去。
叶乐乐自留了一份,将一份和离书留在案头,想了想,还是给宁熙景留了封信,这才转身离去。
她又挑着灯笼回了自己房间收拾好行囊,光明正大的去马房牵了匹马骑着下山去。
沿途巡逻的人见了她,她也不言语,只出示令牌。今时不同往日,再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出逃,凭着身份便一路通行,下了山到了岛边码头,值夜摆渡的弟子是见过她几次的,把瞌睡都吓醒了:“夫人这是。。。。。。”
叶乐乐笑笑:“耍花枪呢。”
这弟子见她说得坦白有趣,不禁笑了,他知道前些日子有个夏姑娘找上了岛,夫人想必在发气,引得会长来哄。
当下就替叶乐乐把马牵上了船,撑了船,送叶乐乐渡了湖。
叶乐乐在夜色深寂中回头看了一眼:别了,宁熙景。
叶乐乐下了船,就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另换了身衣裳,想了想,把自己的发髻都打散,随意留了个未婚的发式,拿鞭狠抽了几下马,让它自向前奔去,自己才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宁熙景宿醉未醒,太阳照进了窗子来,晃得他眼花,只好扶了扶头,慢慢坐了起来,叫了声:“来人。”
青莹连忙推了门进来,看着他捂着嘴直笑。
宁熙景摸了摸脸道:“何事发笑?”
青莹笑道:“夫人都生气出岛了呢,会长还不去追,却睡到这时辰。”
宁熙景的手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青莹:“你说什么?”
青莹端着水往里走,仍是笑个不停:“夫人这次要让您好急呢,大半夜的就冲下山出了岛,这会子真不知躲什么地方去了。”
宁熙景觉得心都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乐儿不是爱动这么大阵仗耍花枪的人,她就算使点小性子,也是耐不住性子立即就笑嘻嘻的揭盅。
青莹将水盆放在案上,平素都并不敢去看会长的文书,但这次顺眼一瞟,却因看多了夫人抄录帐本,知道这是她的手迹:“夫人还给您留了信呢,必是告诉您她在什么地方,让您去接。”
宁熙景心中恐慌,发不出力气:“你拿来我看。”
青莹将案上的两张纸,送到了宁熙景面前,宁熙景当头看到“和离书”三字,顿时如遭雷击,手指费力的颤着去够这两张纸。
青莹终于察觉不对,待他接过这两张纸,便悄无声息的向后退去,直退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