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琼背对着光，苏寻谙看不清他，但是他却是能看得清苏寻谙的面色变化，他眸中闪过一抹好奇，笑着上前道：“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苏寻谙听到声音这才回了神，眼睛一眨，他便轻轻一笑，道：“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不该想到的事情。”
高琼点了点头，他示意何昶先出去，在一旁椅子上坐了，这才道：“若真是不该想到的，只怕现在也记不住，既然还能想的到，想来也是你记忆深刻的事情了。”
苏寻谙放下了药碗，没有接这个话题，“秋霖涅呢？他走了？”
高琼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天刚亮就走了，他很着急，看得出来，他还是关心你的。”
苏寻谙闻言，却是轻轻一笑，“呵呵……你是在说谎骗你自己，还是觉得我好骗？”
“好吧，都是知根知底的，多说无益。”高琼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苏寻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知根知底？说不上那么眼中的四个字，萍水之交，或是点头之交，还差不多。”
高琼摸了摸下巴，“点头之交似乎太浅，知根知底又太深，真是叫人尴尬的局面。”
苏寻谙轻笑着说道：“是啊，尴尬的局面呢。”
说罢，他闭了眼休息，似乎有送客之意，但是高琼却坐在那巍然不动。
高琼看着苏寻谙的侧脸，半晌，他开口道：“我想跟你说个故事，你听不听。”
“不听。”苏寻谙眼都不睁。
高琼却好似未曾听到他拒绝的话语一般，兀自说道：“我叫高琼，我父母一开始以为我是个姑娘家，所以取了琼之一字，谁知我竟是个男儿。”
苏寻谙睁开眼，瞪了高琼一眼，“我说了我不听。”
高琼仿若未闻，继续说：“我的家里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方便说，不过我可以说的是，自我懂事我便发现，我母亲总是闷闷不乐的。”
“我曾问过母亲，为何一直闷闷不乐，母亲告诉我，她的心里记挂着一个孩子，一个她有所亏欠的孩子。”
苏寻谙侧了侧头，不想去听这些事情，但是这话话语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入耳中。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母亲与我父亲乃是二次成婚，在那个时候，我母亲受尽了他人的流言蜚语，所以我母亲一直在家中，很少外出。”
“我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喜欢月季，你之前做的事情，她也做过，不过做的很生疏，死了不少，而且那个地方，很少能种的活，所以我这琼山很多月季。”
话说到这儿，苏寻谙还是脸色未变，他翻了个白眼，“你废话真多，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自我外出学艺，我母亲便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在江湖之中找到那个孩子，名义上算是我的兄长吧，母亲告诉我，兄长单字安，姓程。”
程安二字入耳，苏寻谙立刻抬眸瞪他，一字一句的说：“你方才说什么？”
高琼却似乎仿若未闻，继续说：“我母亲的名字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她姓沈，叫沈婉柔。”
苏寻谙原本就有些波动的情绪，此刻起伏颇大，他咳嗽了两声，语气严厉，道：“你说什么？！”
高琼正了神色，一字一句道：“沈婉柔。”
“沈，婉，柔……”苏寻谙将这个三个字咀嚼透了才说了出来。
高琼点了点头，道：“对，你认识她么？”
“不认识。”苏寻谙脸色微变，扭过头去，深吸了口气，用尽量平和的话语说了出来。
高琼站起身，站在他面前，道：“你真的不认识么？”
苏寻谙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被子，道：“高山主，你可有兴趣听故事？”
“愿闻其详。”高琼松了口气说。
苏寻谙轻轻一笑，慢慢的开始诉说，“如今算来，该有二十年了，二十多年前，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儿，家中不富裕，父亲不是饮酒就是打骂，他瘦小，屡次想要逃跑，但因母亲温柔，一次次的告知他，以前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的。”
说起这些，苏寻谙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话语之中，带了一些说不清是怀念还是怨念的情绪，“父亲不饮酒的时候，还算是一个好父亲，他带他整理花草，路边栽种回来的野花也能成为他家地里好看的一个景色。”
“但是，无休止的争吵，打骂，终于耗尽了一个女人所有的耐心。”
“他几次看到母亲落泪，终于，父亲不在饮酒，他以为他的日子会好过了，因为，那段时日，母亲对待父亲也总是温柔的。”
说到此，他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道：“但是不成想，两个月之后，母亲带回了一包药，她说，吃了会睡觉，不再痛苦，都是美梦。”
他说着，嘴角缓缓扬起，勾勒了一抹讽刺，“他信任母亲，所以吃了下去，他也的确做了一个美梦，但是当他醒过来之时，口鼻之中满是粪水的味道，他耳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给老子吞下去，不想死就松一松牙关，否则你若死了，我便将你喂狗！”
这个就是高琼听到，也觉得口中难受，更遑论是苏寻谙了。
“他虽然厌恶那些味道，但他还是吞了下去，然后吐出来，接着无限循环，终于，他活下来了。”
“但是，活下来的日子却格外的辛苦，若是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会死在那一场美梦之中。”
“母亲的离开，父亲改变，变本加厉的折磨。”
“那一段的日子，特别的难过，纵然后来活下来，他回想过往，却还是带着惧怕。”
他轻轻的说着，他转头看向高琼，“你说，那位母亲离开，为什么下的是毒？又为什么不带走男孩？”
话都说到这儿，还不明白么？
有些东西，就算不说，他们二人心中也和明镜似的。
高琼舔了舔嘴唇，“她，有苦衷。”
“呵呵……”苏寻谙闻言，垂眸一笑，“苦衷啊，谁都有苦衷，就承受的人没有。”
“好累。”说着，他慢慢的躺了下去。
高琼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你休息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苏寻谙睁了睁眼，嘴角扬起，带起了一抹属于他标志性的笑容，“为你母亲赎罪么？不必的，我是苏寻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