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
卢秋月跌坐在沙发上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这间屋子里唯一需要隐藏的地方会被阿龙如此轻易地看破，但她很清楚当阿龙提出检查那个家政终端的时候自己的人生就算是完蛋了。
“同意或不同意，至少说句话吧？”阿龙冷着脸地逼近。
“卢女士，建议你还是马上就把知道的东西都讲出来比较好，现在说和等我们掌握了关键证据再说，上了法庭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一念之差可能会多坐十几年牢，劝你现在把握机会。”二十几年老警探的凌充自然而然地配合阿龙玩起了红脸白脸那一套。
“等等，我说！那真不是我干的！”终于承受不来两人软硬兼施的压力，卢秋月有些崩溃地叫喊道。
“什么不是你干的？”卢秋月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二人一愣。
“高兴明那死鬼还活着的事情，你们不都已经知道了吗？”反正都决定坦白了，卢秋月索性图个痛快全都说出来，“他的大脑就藏在那个终端里面，但这真不是我做的，我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呀！”
“也就是说骗保这件事的确是你一手策划，但摘除高兴明大脑这件事你没有参与？”阿龙马上就反应过来。
“对，就是这样。”卢秋月点点头，“你们已经查到我们俩在英国的那个离岸账户，但还没有得到英国那边的调查许可吧？那个账户其实是我和高兴明挪用公司资产投资对冲基金时使用的账户，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
“让我猜猜，二位的投资玩砸了？”凌充嘲讽道。
“要不然我们何至于此？”卢秋月此刻看起来沮丧极了，“最开始的几年交易还很顺利，但是随着我们两个越玩越大亏损就开始出现了，我们不甘心损失又从公司里挪用更多资金进去填坑，结果把公司资金几乎输了个干净，只能靠做假账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营。”
“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说出来你们可能不太相信，一个多月前我回家的时候发现，高兴明那死鬼的身体和大脑不知怎么回事被人分开扔到了这间别墅里，而且两边都算还算是活着的状态。”卢秋月苦笑道。
“他的大脑是不是给装在一个泡着生化营养液的塑料罐子里，还接上了某种经过改装的辅助脑？”阿龙眉头紧皱，追问。
“对，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果然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连环罪案才惹得警方如此注目吧？”卢秋月点点头，“我检测过他的大脑，似乎处于一种我不太能理解的奇怪活跃状态。至于身体为什么离了大脑还活着，是因为自从我们的投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之后高兴明就给自己装了协助大脑运算的非法辅助脑想靠这个来翻盘，虽然最后他也没能成功还是越赔越多，倒是靠那个辅助脑在大脑从身体上分离出来之后依然保住了身体的活性。”
“非法辅助脑还是辅助脑，维持身体正常生理机能运作的底层功能没有变。”阿龙接话道。
“唉，也是因为这个巧合让我起了歹心。”卢秋月长叹口气，“当时我应该报案的，但是看着这个半死不活的死鬼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策划了用他的‘死亡’来骗取保险金。我用我的权限在公司里偷了一台服务型的活动终端出来，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一台，修改终端的伦理模块和遥控机制并且做了点改装把那死鬼的脑袋给塞进去，这样只要这个终端和他的遥控身体一起行动，就可以让他在人头分离的情况下保持看起来还正常活着的样子。当然这是为了进入电磁禁绝区的准备，平时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可以直接遥控他的身体做出行动。”
“所有改装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凌充惊讶道。
“在嫁给那个死鬼之前我是仿生机械专业的博士，光靠爬上执行经理的床可不够让我当上副经理。”知道凌充是质疑自己的能力不足，卢秋月傲慢地怼了回去。
“于是你就用这样的办法伪造出来一个找不到人类嫌犯的密室杀人现场，就算去查最终也只能归罪在虚拟智能失控上，为了掩盖大脑丢失这个致命漏洞，你还模仿当年‘维特鲁威人’一案将尸体肢解，想用这种办法来瞒天过海。”阿龙接着将话题进行下去。
“没错，只是我没想到原来警方那么重视把那个死鬼的脑袋摘出去的犯人，我花了一个多月来精心设计准备，居然都没瞒过第二天。”卢秋月自嘲地苦笑。
“卢女士，你丈夫在变成那种状态之前有出现过明显的情绪异常吗？”瞥一眼落寞的卢秋月，阿龙问道。
“你应该问他什么时候正常过。”卢秋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凄凉，“你知道我们两个在这些年间亏了多少钱吗？那是就算骗保能够成功也完全堵不住的窟窿，原本我是打算在赔付到手之后就逃离这个国家远走高飞的，他还有意识的时候我们压根没有这样的打算，人欠了那么多钱精神状态怎么可能正常得起来？”
“那么我换个问法好了，您丈夫在变成那样之前有没有出现过短暂的正常状态？”阿龙点点头，更正了自己的问题。
“警官小哥，你在专门追查那个摘人大脑的家伙？”卢秋月凝视着阿龙反问。
“对。”
“能问问到现在已经有多少受害者么？”
“超过百人。”
“能抓到凶手吗？”
“我没有向你提供保证的义务。”
“……请你一定要抓住它，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都实在是太可怕了。”卢秋月闭起眼睛靠在沙发上，“的确我丈夫在出事之前大约三个月开始精神状态好得奇怪，以前不管是借酒浇愁还是出去找别的方法作乐都从来没让他真正放松过，那天却好像突然之间就把连我也算在内的所有都放下了似的豁达，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突然变得如此什么都不在乎。”
“那个连着大脑的辅助脑，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够以人的主观意识创造一个虚拟世界，你的丈夫现在正活在那个虚拟世界之中，恐怕早就已经遗忘了现实吧。”回头看了一眼体内藏着高兴明大脑的活动终端，阿龙叹道。
“呵呵，这样啊，他到底是丢下我一个人独自跑了。”沉默许久之后卢秋月凄厉地笑了起来，“明明有逃离的办法，倒是想着把我也给拉上啊……”
就这样，犯罪嫌疑人在对自身罪行供认不讳的情况下接受了警方逮捕，案件最终被定性为是伪装成虚拟智能犯罪的骗保案。通过卢秋月的配合税务局在离岸账户的交易记录里确认这对胆大包天的夫妇在供职该公司五年期间总共挪用公司资产接近两亿元，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在不善经营中亏损导致无法回收，因为牵涉数额巨大鸣海财团一度申请将卢秋月引渡受审但没有被批准，最终还是在本国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至于只剩下大脑还完好的高兴明，在经过专家鉴定之后确认他就是造梦人系列案件的第一百二十四名受害者，在大脑自身衰老死亡或者人为中断对这颗大脑的营养供应之前，逃离了现实世界的他应该会在没有尽头的美梦里苟延残喘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