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厌倦了这个世界吗？”
大约从十二年前开始，世界的各大城市都开始像瘟疫般流传着这么一条都市传说，当某个人对现实世界彻底绝望的时候他就会在不经意间看到这句话，如果在看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回答了“是”，那么仁慈的造梦人就会降临到回答者的身边让他彻底摆脱这个痛苦的世界。
对于这个听起来多少有些浪漫色彩的故事，人们把它当成是又一个人们试图摆脱现实而制造的空想，只有少数警察、政府部门和当事人知道它不是空虚的传说。从第一个被发现的案例到现在总共确认有一百二十四名受害者被造梦人“从现实中解脱”，而且官方估计实际受害人数可能是已发现的两到五倍，毕竟受害者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被现实苦难给逼上了绝路的边缘人，这种人往往早就被迫斩断了自己的社交网络，即使他们死掉多时也不会有谁会想起去寻找。
阿龙的父亲也是受害者之一，然而阿龙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相信自己那个固执得像块石头的父亲会选择放弃这个世界，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和自己的父亲一样走上了警察的道路。
“又在看造梦人的案卷？”身后响起局长平淡中带点哀愁的磁性嗓音。
“您直接通知我一声不就好了？我会老老实实把资格证送回去的。”以为局长又是催要他上交资格证，因为阿龙始终拒绝使用遥控终端进行现场调查，他的工作资格证理论上早就该吊销了。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小子会不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局长朝他翻个白眼，“资格证给我。”
“……喏。”阿龙递过去的除了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还有一张二维码。
“这是？”局长掂量着手上的纸片，没有去读取上面的信息。
“辞职信，既然被吊销调查资格我也没必要继续在局里混下去了，说不定辞职之后行事还自在些，总强过发配到内务部去浪费我的时间。”阿龙努力地维持自己的表情，却不知道自己在局长眼里像个兀自强撑的小孩子。
“信我留下了，给你介绍个新工作，答不答应自己考虑吧。”局长像早就料到这小子会跟自己玩这一出似地笑笑，也掏出一张二维码丢给阿龙。
“？！”阿龙好奇地读取了上面的信息，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难以置信。
“考虑好没有？人家还等着我回复呢。”局长脸上笑意更浓，给了阿龙好长时间去发呆才开口催促道。
“让我去管理局？局长你不是一直看不惯管理局吗？”放下手上的纸片，阿龙困惑地抬起头。
“我看不惯管理局是因为这帮人过于着重技术而轻视其他方面，反正你也不想在警局继续呆下去了，把派不上用场的你送过去完善他们缺失的地方，何乐而不为呢？”局长的说辞听起来像是早有预谋，“当然顺便也能补全你缺失的地方，比如对终端技术的过度不信任。”
“……委任书上写着新部门是警局和管理局联合组建的，不能保留我在警局这边的身份吗？”阿龙很刻意地没有去继续局长的话题。
“不行，虽然由我来说这话有点那什么，警局毕竟是在僵化的体系内部浸泡了太长时间的部门，灵活性远没有才成立不久的管理局高，如果把你留在警察系统内你就没资格到一线去，你会选择辞职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局长遗憾地摇头，看得出来他也很希望阿龙能够继续在自己的麾下任职。
“我明白了，请帮我转告管理局那边，就说感谢他们能看得起我，我愿意接受这份工作。”阿龙站起身来，深深地朝局长鞠了一躬，“也谢谢局长这些年来对我的保护和栽培，没能成长为您所期望的样子，实在是抱歉。”
“别这样，又不是以后就不回来了。”局长笑着拍拍阿龙肩膀，“记住你是从我们警察系统出去的人，别给警局和你的老局长丢脸。”
“是，保证完成任务！”阿龙直起身子，刷地敬了个军礼。
“这就对了。”局长满意地点头，“走吧，我就不组织大家送你了，不喜欢搞那套感伤的东西。”
“嗯，局长多保重。”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只剩下干巴巴的几个字。
辞别局长，抱起装着自己所有私人物品的纸箱，这方坐了好几年的办公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干净，阿龙看着桌子边沿自己不小心留下的磕碰痕迹，一时之间岁月的惆怅浓得化不开。
当然舍不得，但是必须要离开，人就如同长河里的一条鱼，若不想随波逐流，只能勉力前行。
——两小时后·23区·智能管理局总部——
抬头看向面前这座普通的办公楼，阿龙觉得有些失望，以前从未来过管理局地盘的他幻想中的总部应该是那种拥有各种高科技设备支持的摩天大楼，实际拜访才发现至少在表面上它实在太平庸了，以至于顺着地址找到这里的时候让阿龙认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普普通通的透明门墙里站着一台似乎是迎宾作用的活动终端，还没等阿龙过去登记那台终端就笑吟吟地主动朝他走来。
“陈龙警官，欢迎来到管理局总部。”那台终端有着和长相一致的温暖声线，让人听着就有种油然而生的亲和感，很显然这些都是经过特意设计的。
“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阿龙落寞地叹口气，做了那么多年的工作现在给抛弃掉，心里多少有点堵得慌。
“在正式和管理局签订工作合同之前，您都会保持警官身份。”活动终端善意地朝阿龙笑笑，神态中透出虚拟智能不具备的灵动。
“你是管理局的公关？”阿龙注意到这台终端的异常，并认清它后面应该有人在控制。
“前公共关系科联络官周玉卿，现在被调到新成立的联合调查组任职，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还请多多指教。”周玉卿遥控着终端向阿龙伸出右手。
“哦，多指教。”阿龙讨厌和人首次见面就隔着终端对话，不过这里毕竟是智能终端的大本营一样的地方，入乡随俗的他只好随便应付一句。
并肩走进电梯，阿龙注意到电梯不是上行而是下行而且往地下走了很深，莫非这儿也和鸣海集团那个工厂一样，为了避免电磁干扰把主要建筑都设置在地下了？
“地下二十六层是设备研发科的试验场，分给我们联合调查组一块地方临时安家。”离开电梯就听到疑似枪声的响动，周玉卿朝精神有点紧张的阿龙解释。
“……那些试验不会出现威力失控的情况吧？”阿龙听得心头一紧，这地方和警局的靶场差不多，跟靶场住隔壁可不会太安稳。
“偶尔会有失控的情况，不过有技术主管镇场面最多也就是吵了一点而已。”周玉卿满不在乎地笑笑，“大家都在等着陈警官到来，我们先去打个招呼，再另找机会熟悉这座总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