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房间,另外一个谈判对象,阿龙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要被“单方面输入”多少记忆,当然他还是希望这些记忆继续向自己输入,情报这东西总是越多越好。
眼前是个办公室,装潢挺正经的那种,尽管没有特别明确的标识,阿龙依稀能辨认出这房间大概属于一位军官,阿龙的父亲和凌充以前都是军官,他记得军队里面那种独特的极简实用风格,此类风格在当今这个繁复的世界已经很少见。
面对身体主人的对象是个女子,外貌看起来大约二十几岁当然这做不得数,不过眼前浮现出的UI界面让阿龙意识到现在身体的主人可能是在用一台终端机跟对方交流,阿龙虽然从来没把自己接入过终端机,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您好,少校。”果不其然,身体主人开口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也许我该直接把你抓起来送宪兵队,但我也知道抓一台终端机对你们这种黑客根本就没有影响。”面前的女军官表现出明确的谨慎乃至于忌惮,考虑到之前阿龙看到那两段记忆,对面这位保持警惕实在是个明智之举。
“您说的没错,这台机器即使被您拉去拆成散件,您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能跟我真正身份联系起来的证据。”然后身体主人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那么说说来意吧,别跟我说你从备用仓库里盗用终端就是为了消遣这个基地的总指挥官。”女军官的话语让阿龙大为惊讶,这身体的主人竟然是抢了一台军事基地的备用终端来跟这个基地的主官谈判,这胆子真是大到没边了。
或者说是这位对自己的技术足够有信心,所以行动才如此肆无忌惮?
“看来您已经多少得到些消息了,”身体主人微微一笑,“请您看看这个东西。”
说着身体主人在身上摸出个纽扣大小的东西,阿龙旋即意识到这枚伤痕累累的金属是一枚勋章,上面由麦穗、齿轮和城门组成那陌生却威严的徽记说明这是一枚颁发自联邦成立之前的古董货,没有现代徽章花里胡哨的全息投影,只有令人尊敬的古朴庄重。
“这是……”女军官郑重地站起身双手接过那枚勋章,仿佛手里捧着什么宗教圣物一般。
“将军给我的信物,姑且这么说吧。”身体的主人道。
“将军不喜欢留下过去的东西,这枚勋章大概是他唯一常年的随身之物,他把这东西给你也就是说他准备把一切都交给你?”女军官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将军已经时日无多了,您知道他的志向,这枚勋章就算是他打算最后一搏的证据吧。”身体的主人解释。
“我还以为这枚勋章的最后使命是发动一场注定不可能成功的军事政变,而带来他的人应该是个热血上头的青年军官。”女军官对着手中斑驳的勋章苦笑,“现在还肯认这枚勋章的人不多了,毕竟连颁发它的政府都不复存在了。”
“凡人皆有一死,唯精神永存。”身体主人讲着貌似很有哲理的格言。
“是啊,凡人皆有一死,由人组建的政府自然也逃不过有朝一日的解体。”女军官感慨地点点头,“不管怎样不用马上去当叛国贼对我而言都是件好事,你把它带来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军队的突破口。”
“只是为了一个军队里的眼线?”女军官的目光似乎很是费解,“恕我直言,想在军队里埋钉子最糟糕的入手点就是将军了,像他那样深爱这片土地与人民的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行动,否则四十年前的时候就该有一场也许会成功的军事政变爆发。”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但你不觉得理想主义者才是最可靠的合作对象么?尤其是考虑到我们要面对的对手。”
“……你们要对付谁?”女军官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下来,显然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
“维和战争的幽灵,它依然飘荡在这片大陆上。”身体主人抬头看了看女军官背后阴云密布的天空,“你曾经是他们的一员,你知道他们的手段,你了解他们的风格,你清楚他们的过往,你鄙视他们的堕落,所以你现在坐在这里,成为只有你一个活人驻守的军事仓库的‘守备司令’,像个隐士般活在这世上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跟他们同流合污。”
“你对我做了不少功课。”女军官的脸紧绷了好一阵,最后她长舒口气。
“不然也不会请求将军把这枚勋章借给我。”身体的主人点头。
“是送给你,将军不会再要回去的,这就是它的存在价值。”女军官古板地纠正道,“除了我的过往,你都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一个小小的密谋组织,总数可能在十几人之间,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作为唯一的‘守备司令’驻扎在一个防备森严却空空荡荡的自动武器储存基地里,表面看上去像是官场不如意被打发到角落里的失败者,实际上你们已经控制了这些兵器的全部权限,只等着有一天有一个人把这枚勋章送到你们手上,去完成你刚才所说的那场必然会失败的军事政变。”身体的主人十分坦诚。
“看来我们这个小小的计划已经被否决了,那么你又打算用将军的遗产做什么?”女军官的表情依然困惑,“我们最大的价值就是我们掌握的武力,这些机器尚且没能力对抗联邦正规军的雷霆镇压,如果你想把它们都刀枪入库,我更想不到我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少校,您太小看您和您那些志同道合伙伴的价值了。”身体的主人笑道。
“先生,或者女士?我想你对我们产生了某种根本性的误会。”女军官闻言露出了复杂的苦笑,“你说我们把自己打扮成被流放的失败者是为了掌握武库里面的武装,你把事情的因果给颠倒了,不是我们为了武器才故意被放逐,而是我们这些被放逐者无事可做才想起来控制手中唯一能掌握的东西。我和我那些可悲的同志们都和将军一样是没法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离开了这里我们的归宿就只有监狱和精神病院,如果你想借助我们在军方内部施加某种程度的影响力,很遗憾地告诉你那根本没有可操作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身体的主人依然四平八稳,“少校女士,您遗忘了一件事物,网络。”
“网络?”女军官依然满头雾水。
“是的,网络,准确地说,全球危机预警网。”
“你到底想干什么?!”女军官听到这个词仿佛连头发都立起来了,她霍然从椅子上站起,眼中的杀意仿佛能把这台终端机凿穿。
“当然不是核攻击纽约什么的。”身体的主人笑着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如此紧张,“您不是一位技术人才,但您应该知道联邦这个国家在本质上建立于来自大洋对岸的军事威胁,正是这种迫切的威胁让原本一盘散沙根本不能团结在一起的国家群被强行捏合成现在的联邦,即使那些联邦议员们打死都不会承认这一点,这个国家的基石始终都是军事联盟。”
“……所以?”女军官似乎放松了一点点,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用满是狐疑的审视目光盯着对方。
“所以军方网络在优先级上始终都高于政府和民用网络,尤其是监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投放的全球危机预警网更是具有整个联邦最高优先级的监控和数据传输权限,它的信息传送甚至不必通过政府建立的‘大过滤器’审核。”身体的主人继续耐心解释着。
“可我这里只是个普通的军械库……”
“一个或许如此,十几个呢?”身体的主人充满了自信,“事到如今我不必瞒您,我的手上现在掌握着即使是国家机构也很难想象的算力,现在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不会打草惊蛇的突破口,有了这个突破口我就能至少感染一颗全球危机预警网的卫星,而借助这颗权限极高的卫星,几乎所有会通过卫星连接的政府和民用网络都可以成为我们的神经延伸。”
女军官目瞪口呆,如果正在观察这段记忆的阿龙能做出表情的话肯定也和她一样。
那个监控核导弹发射的全球危机预警网?控制其中一颗卫星来接管其他民用网络?我他妈都听到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