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什么，杀人还是监禁？”几乎没有变化的长条形房间里只是少了很多罐装大脑，局长没有因为看见一颗活生生的脑袋悬浮在营养液里有任何惊讶，估计是早就见过类似的情况了。
如果阿龙没记错，蓝天那起案子在当前时间点上已经发生，局长当时作为锦城警局的一线探员多少会知道些情况，现在他被请到这里来肯定也被提前告知了些东西来换取信任。
“我希望称之为救赎。”身体的主人措辞很有分寸，不是“我认为”而是“我希望”，可见他深刻地认知到自己的“救赎”行为不为社会主流所容许。
“一个穷鬼，一个毒鬼。”局长草草扫一眼两颗大脑下面的牌子，“这种人活着只是社会的累赘，找个地方体面地死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救赎。”
“你是因为他们出身第九区才这么说，还是你觉得所有被你判定为会对社会产生负价值的人都该去死？”阿龙能感觉到身体的主人眉头皱了起来。
“我可以说二者皆有吗？”局长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看来你我之间的价值观真的存在根本差异。”身体的主人叹息道。
“这正是让我困惑的地方。”局长双眼紧盯着面前人，“我从未对你掩饰过我的真实想法，以你的洞察力也不会看不清楚我的价值观，既然如此你为何最后选择了我？”
“因为你是我找到的这批人中少数真正下决心做事的之一。”身体主人的声音中透出满满的无奈，“我是一个黑客，如果你熟悉网络犯罪的话就会知道几乎所有的黑客都是利己主义者，对于自己利益攸关之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基本上是秉承随心所欲的态度。这些人的行动方针基本上无法预测也不适合加入我的计划，那样只会培育出一群力量更强的反社会暴徒，很遗憾的是我的交际圈子只有他们。”
“哼，原来你是想找几个能干听话的手下。”还年轻时候的局长这股子愤世嫉俗的劲儿让阿龙看着莫名眼熟，估计凌充和蓝天看见会更加眼熟。
“不对，你看看他们。”身体的主人伸手一指外面努力工作却对两人熟视无睹的装修工人们，“他们不听话吗？他们不能干吗？只要我想我甚至有能力把他们变成我意志的延伸，世上还有比这更方便的手下吗？”
局长没出声，只是盯着把他当空气的工人看。
“我需要的是平等的合作者，如果能够志同道合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对自我有严格底线的总比放纵自由的好，能踏实收心做事的总比夸夸其谈的好，哪怕做事失败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见对方不说话，身体的主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大概就是因为你表现的态度，我才选择冒险来这里跟你谈谈。”显然局长认同对方的这个说法，而且在阿龙的认知之中刚才那番话几乎可以视为是对局长终生秉承的价值观之体现，只是不知道这身体的主人刻意如此拉拢还是两边真的高度一致。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吗？”身体的主人满怀希望地问，阿龙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某种希望获得认同的迫切。
“还差一点。”局长摇摇头，“这几个脑袋，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你可以自己试。”身体主人从机械臂里面弹出一根直连导线，“接上这根线你就能获得临时算力权限，用它来测试你们警局的防火墙也好，去攻击其他政府部门的数据库也罢，都随你。”
“哼。”局长冷哼一声，直接扯过接头插在了自己的后脖颈上。
之后在网络空间里发生了什么阿龙看不到记录，不过从局长脸上的惊喜渐渐转变为狂喜，阿龙看得出来局长对刚才获得的临时权限十分满意，毕竟一个没有对脸部进行过一体化改造的人在完全接入状态下极难继续进行表情管理，这时候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基本上就等同于真实态度。
约莫有五分钟，局长主动从接入状态中退了出来。
“感觉如何？”身体的主人收起导线问。
“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世界之王。”局长表情复杂地笑笑，“这东西很让人上瘾啊，你是怎么控制住自己不被这种全能感蛊惑的？”
“反复告诉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听着好像在唱高调，但能够体察这具身体主人大部分自然反射的阿龙知道此人绝对是真心讲出这句话。
“你这人……比我设想中更较真。”局长的表情似乎更复杂了，“这年头还能有所坚持的人不多了，整个警局我也就认识一个，他还是个从最激烈战场退下来的老兵。”
“令人尊重的人物。”身体主人诚恳地评价道，“可以的话真想和你说的这位也聊聊。”
“我不会拦你但劝你最好别尝试。”局长摇摇头，“这人对秩序的尊重和维护近乎狂热，他要是知道了你正在做和打算做的事情，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抓你上法庭。”
阿龙顿时意识到局长说的是自己的父亲，父亲给阿龙留下的最大印象就是他对于维护秩序那种近乎偏执的执着，这种特质在经历过战争带来的混乱之后已经十分少见。
“那就算了。”身体主人苦笑。
“算了不说他，说不定以后他会变成我们的敌人。”局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
“我们，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对我用这个词。”身体主人敏感地注意到局长的遣词造句发生了变化，“所以你打算加入了？”
“有试用期这说法吗？”局长认真地问。
“我之前说了，进出自由。”身体主人点头，“如果你想离开，唯一的代价是相关记忆会被我删除，这不是惩罚而是单纯的安全顾虑，希望你能谅解。”
“很合理。”局长没有提出异议，“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你只是给了我一个模糊的目标和一个强大的工具。”
“这要你自己想，”身体主人拒绝提供答案，“考察都是双向的。”
“也对。”局长一撇嘴，“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是否禁得起手握力量的诱惑，毕竟我是没有力量才让自己沦落到现在这副境况。”
听到这话阿龙莫名地有些伤心，原来局长以前也有如此意气风发的时候，和阿龙认识的那位老局长大相径庭。
“权限我提供给你了。”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身体的主人就如此说道，“这份权限有上限限制，所以最好是别用它来挑战难度太大的目标，除此之外不管你用它来做什么我都不会进行直接干涉，因此产生的任何结果也有你自己负责。”
“我求之不得。”不喜欢别人给自己来擦屁股这一点，倒是从以前到最后都在老局长身上一以贯之。
“那么，祝你愉快。”身体的主人微笑着朝老局长行礼，然后记录就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