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城外数十里外的旷野之中,点点火光连绵不断,有的是营内的火堆和火把,有的则是营外被引燃的野草和树木。在这些火光的映射下,方圆数十里都被笼罩在橘黄的火光之中。而在荆州军北营的东北十多里外,也是火光冲天,与此间火光遥遥相对,互相映衬。
如此恢弘壮丽的场面,却并未让城头上的曹军守军产生任何激动之情。他们中有些人甚至为此感到很是心寒,呆若木鸡的眺望着。
然而身处其中的马超却觉得自己犹如陷入奔流的火焰之中。在他眼前旌旗飘扬、枪戟交错,火光中无数人影前赴后继,拼死搏杀。所有这一切,都蒙着一层粘稠的仿佛化不开的猩红色,这并不是马超的错觉。他方才被一支流矢擦伤了额头,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也流了不少血,以至于看什么都是血色。
在黄忠率兵杀出之后,马超便意识到自己败了。然而这让他怎能甘心?眼看敌军这座营寨已是摇摇欲坠,很可能下一刻就将被己方将士攻破,可偏偏在最为紧要之时,敌军的援兵会出现在战场之上……
怀着一丝侥幸,马超下令张横和马玩先抵挡住敌军援兵,自己亲自率领近卫,向敌军大营冲杀而去。也就是在他刚冲到大营附近,尚未接近大营之时,被那支流矢所伤。虽然伤情不重,可近卫却拼死挡在了马超前面,一名老成持重的近卫队长,对马超苦苦劝道:“将军!先暂时退兵吧!”
马超抬手擦了擦额头,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了一句话:“不!某誓破此寨!”
“将军!”那队长见状,一把抓住马超战马的缰绳,苦劝道:“即便我军攻破此营,又能如何?敌军援兵已到,若是四面合围,又有谁能来救援我等?”
旁边一名近卫也说道:“是啊,如今荆州军正在猛攻我军大营,若是……”
马超烦躁的从那队长手中夺过缰绳,厉声道:“将士们拼死搏杀,眼看就能攻破敌营,此时退兵,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队长还要再劝,却见成宜头盔歪斜,战甲破烂颇为狼狈的冲了过来,便连忙带偏战马。成宜赶到马超身边,气喘吁吁的对马超说道:“将军!不,不能再攻下去了!敌军营内,又有一部增援!我,我方将士伤亡惨重,已无力再战!”
还未等马超说话,他猛地吸了口气,又道:“只怕,候将军所部,已全军那个覆灭了!”
马超听了怒目圆睁,几乎咬碎钢牙,对成宜喝道:“此事可有凭据?勿要听信敌军谣言,乱我军心!”
成宜这会儿总算喘匀了气,苦笑着对马超说道:“末将怎敢胡言乱语?是麾下将士看到候将军的首级,被敌军悬于辕门之上……”
他这话一说,马超便知道候选所部恐怕正如成宜所言,已全军覆灭了。本来此次出兵,马超的意图之一,便是将候选所部接应出来,现在候选战死,部下被歼灭,而己方攻营却久攻不下,已经没有理由再战下去了。
低头沉默片刻之后,马超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恨声说道:“传我军令,各部收兵回营!”
从激烈的战斗中退兵绝非易事,尤其是敌军骑兵正在向己方两翼冲杀,不断蚕食着张横和马玩两部将士,压迫他们向中路拥挤而来。黄忠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让敌军的溃兵冲乱中路马超和成宜所部阵脚,然后再猛然冲杀,扩大战果。
对于这样的战术,张横和马玩又岂能不知?他们以前也没少用过这种战术对付敌人,可当自己遇到更加蛮横强硬的对手时,他们悲哀的发现,麾下部众竟然和当初在自己刀锋下瑟瑟发抖的敌人,毫无二致。
若不是马超亲自领兵反击了一阵,恐怕马玩所部很快就会全面崩溃。饶是如此,其部下骑兵也已凋零大半,至于步卒,反倒因为结阵死守而逃过一劫。至于张横所部也好不到哪儿去,被黄忠率领精锐的轻骑营将士,反复冲杀,层层砍削,伤亡很是惨重。
为了能让大部人马退回己方大营,马超不得不忍痛留下了一支五百余步骑的队伍,用来断后。他清楚,那些被留下来的将士心里也很清楚,这五百步骑恐怕是无法杀出重围,返回大营了。
不过正是有了这五百步骑,才使得关中军各部得以脱离战斗,陆续从荆州军大营退出。
望着之前被己方攻破,现在却又不得不放弃的敌军大营,马超的目光中忍不住腾起一股不甘的怒火。然而再如何不甘心,他此时也只得领兵退走。否则的话后果就不仅仅是眼下这般了。
马玩后背中了一箭,被近卫放在网兜之中,架在并行的两匹战马之间。他趴在网兜中艰难的回头望去,见部下个个垂头丧气,而那些熟悉的面孔,此时却已经有很多找不到了。
“报!敌军张辽所部正猛攻我军营寨,庞将军派出骑兵出营反击,却被敌军杀败!”被马超派去探查大营战况的斥候疾驰而来,对马超禀报道。
马超眯着双眼,望向数里之外的己方大营,只见火光朦胧,却看不清战况如何。不过对于这名斥候所言之事,马超已经无所怀疑了。
“将军,我军该当如何?”张横小心翼翼的靠近马超,对他问道。
马超冷笑一声,现在还能如何?按照常理的话,应该派出一支精锐火速赶回大营,即便不能与庞德里应外合,也能减轻庞德的压力。然而荆州军诡计多端,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一支伏兵,埋伏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若是仓促赶去,被敌军伏击了又怎么办?
更何况无论是马超部下,还是诸将部众,都已经士气低落,全无斗志,此时只能缓缓退去,以免军心浮动之下,因赶着回营而发生溃乱。
那五百步骑能够争取的时间并不多,马超此时已恢复了理智,他现在所想的,便是如何保持各部现有的兵力,退回大营。
虽然己方大营形势危急,但马超绝不允许自己再次犯错。
至于退回营中之后又将如何行事,却不是现在所应该考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