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地流走,凤仪静静地倚在床边,未动分毫,纯白的床单比不过她苍白的脸色。她手中的丝绢,凤凰凌云、对望共飞。
宫女艳红端着汤药推门而入,见凤仪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叹息地摇摇头,强扯起笑叫道,“公主,该吃药了。”
“放那吧。”凤仪淡淡道,把手中丝绢往里收里收了一分。
艳红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忍不住关切都爱,“公主,太医——”
“我知道。”凤仪开口,眼中的焦距转向艳红,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轻声道,“我会喝的。”
艳红咬咬唇,只好点头,轻手把汤药放在床边的茶几上,苦闷着脸走出,顺手关上宫门。整个屋子又恢复了宁静,凤仪盯着浓黑的汤药,眉头皱了皱,丝绢放在枕下,凤仪翻开身上的被子,一手扶着床沿,双脚落地地正欲站起,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卧床太久,凤仪脚上一软,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前肘狠狠地撞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凤仪跌躺在地上,手按着疼痛不已的肘部,上齿紧紧咬着苍白的唇,精致的五官也因为疼痛扭曲地皱在一起。疼痛间,凤仪听到宫门被推开,她以为是艳红听到响声去而复还,疼痛下她更使不出力起身,只好忍着疼痛求助道,“艳红...”
耳边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小心地把她扶起。凤仪被安置在床上坐好,感觉到艳红正卷起她的袖子检查手肘,“艳红,我没事。”凤仪抬头道,瞬间手脚僵化,张开的嘴都来不及闭上,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张在脑海里回忆千百回的面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女人眉头紧蹙地看着凤仪肘部的青紫,红唇紧抿。她微微抬眸对上凤仪惊诧而怀疑的目光,阴沉着脸问道,“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凤仪一愣,随即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是月影的声音,是她的!肘部还疼的厉害,她不是做梦,是真的!不顾手上的疼痛,凤仪慌乱的摸上月影略显不悦的脸,惊喜道,“影、影!真的是你吗?你没死?!”
月影看她眼中汇集的泪,满腹的责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更多的心疼,张开双臂轻柔地把凤仪拥入怀中,月影抚着她的发,嗅着她专属的味道,柔声地回应着凤仪,“我没死,我还活着。”
凤仪喜极而泣,多月来的悲伤一扫而去,她紧紧地回搂着月影,停止不住地在她耳边倾诉着满满的思念。月影静静地听着,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回来,还能把她揽入怀。
“我再不会让你这般伤心了。”月影低语道,推开凤仪,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瘦了。”月影满目怜惜,起身端来汤药亲自喂。
凤仪闪着泪光地望着温柔喂她汤药的月影,汤药虽苦,心里却甜。
“对了,朔儿呢?她没事吧?”凤仪想起月朔,急忙拉住月影喂药的手问道。
月影微笑着摇了摇头,想起月朔那鬼灵劲,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估计这会儿和赫连寒正甜蜜呢。”
凤仪闻言一喜,喝去最后的药,又忍不住问道,“我听姐说你和朔儿都坠崖了...”
“嗯。”月影点头道,把手中的空碗放置一旁,说了事情经过,醒来见到母后的惊讶,知道过去经过的愤怒。
“没想到梦妃不但没死,还变得这般可怕。”凤仪惊愕道,赫连寒并未和她提及梦妃,她只以为是花谷谷主所为,谁知花谷谷主竟是死去的梦贵妃!“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花谷谷底毒花围绕,我们根本出不去,幸得大姐的雀儿寻到我们。”
“雀儿?”凤仪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好奇地问道。
“雀儿是大姐养的鸟儿,很有灵气。”稍作补充,月影继续道,“自我们离开风国大姐便不放心,一路让雀儿跟着我们。也幸亏她留了这一手,否则我和朔儿当真要同母后老死于谷底了。”
“是大姐救得你们?”凤仪疑惑道,她有听宫人议论过,说是风国太后失踪不见...莫非是救月影她们去了?
“嗯。”月影点头,“风月战火打响,大姐身份泄露,风国的朝臣百姓自然不会放过她,还好她早有提防,正好又得知我们有难,便和红缨易容寻来...”
另一头,一番运动过后,两人头点着头依偎着休息,月朔缓声和赫连寒说着这几月的经过,赫连寒沉默地听着,只是在听到梦妃时眉头忍不住地皱了皱。
“还好大姐最擅长的就是和毒打交道,不然面对那包围的毒花我们真不知怎么出来。”月朔轻笑道,抬头这才发现赫连寒双眉紧皱,伸手抚平她的眉头,月朔满目心疼,对于梦妃,赫连寒好比心中的美好被一瞬间击破,“你不好奇我怎么突然有了武功吗?”
赫连寒果然被她这声问话转移了注意,眉头松开地肯定道,“你这一身内力绝非突然就有的。”
月朔得意一笑,调戏地捏了捏赫连寒的脸蛋,“我家寒就是聪明。”说着,月朔突然脸色一正,严肃道,“我先声明这件事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你也知道我不是月朔本人,不对,应该说本魂。”
“别贫了,我相信你。”赫连寒看她那副较真劲无奈失笑。
听到她毫不保留的信任,月朔‘吧唧’一声在赫连寒脸颊落下响吻,这才依回她身边,“其实挺那啥的,像你看出的一般,我这内力本来就有。”
“你大姐和二姐也不知道?”赫连寒问道,看月姬和月影当初对她的反应,不像知情者。
月朔摇了摇头,“她们也是在谷底才知道的,和我一样惊讶的很。”撇了撇嘴,月朔讽刺道,“什么废材三公主,我看三个公主中最狡猾的就是她了!”她当时就想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这月朔怯弱没用地像是捡来的,原来真相是人家从小就聪明的很,一直装傻来着!
谷底,林夕闭眼为月朔把脉,卷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片刻双眼睁开,“内伤基本痊愈,已无大碍。”林夕收回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小朔儿,母后有一件事很不明白...”
“母后,有什么你便问吧。”月朔笑道,没有在意地整理衣袖。
林夕看她如是说,也不犹豫地直接问道,“你为何要把内力封住?”
话语一出,不仅是月朔,一旁的月影也顿住动作,盯着林夕半天才道,“母后,你刚刚说朔儿封住内力?”
“嗯,”林夕点头,这才发觉两个女儿惊愕的神情,也是惊愕地反问,“你们都不知道?”
“不知道。”月朔和着月影齐齐摇头,率先反应过来的月朔一把抓住林夕的胳膊激动道,“母后,你说我有内力被封,我怎么会有内力?能解开吗?”想到自己拥有武力,月朔忍不住兴奋。
月影也是疑惑,眉头紧蹙地问林夕,“母后,你会不会弄错了?朔儿自小跟随在我身边,我有为她把过几次脉...从未觉察她有功夫在身。”
“弄错?”林夕迷茫地看了看自家女儿,再看看自己的手,自我怀疑道,“难道与世隔绝太久,医术变差了?”林夕,神医之女,医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母后,一定是你搞错了。”月朔从兴奋中回到现在,垂头丧气地自嘲道,“我可是月国第一废材耶,怎么可能有武功。”
“谁说我家小朔儿是废材了?”闻言林夕震惊非常,想也不想地便道,“你自幼聪慧过人,即使是小影儿在你那般年龄时也及不上你。”
“聪、聪慧过人?!”月朔瞪大双眼结巴道,这两个字根本和她所知道的月朔搭不上边,从她到这具身体里得到的信息完全是——弱、很弱、弱到爆!
“莫非...”月影想到什么,怀疑地看着月朔。
“二姐你别这样看我,我惊的很。”月朔急忙摆手,无辜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发誓。”
林夕看两人的互动,更是不解,她不在两人身边多年,这其中发生的事情着实复杂难解。林夕眉头皱了皱,柔声道,“小影儿,母后和小朔儿单独聊聊可好?”
月影沉默地点点头,走到一旁。
“母后,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要和我说啊?”月朔摆着一张八卦脸。
林夕一贯柔和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严肃,她轻柔地拉住月朔的手,语重心长道,“小朔儿,母后知你自小就有继承皇位的野心,但小影儿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欺瞒她。”对于自己的医术,林夕多少有些信心,且她记得三个女儿拓跋临都分别安排了授武师傅。
月朔当即露出无辜表情,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可怜汪汪地看着林夕,“母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连母后都要欺瞒了吗?”林夕板着脸不悦道,三个女儿属月朔最聪慧,也属她野心最大。三岁那年她看着皇位便稚声稚气要坐,五岁那年更直言向月帝讨要玉玺。
月朔这回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她干脆选择装傻,弯着月亮眼委屈道,“母后,我真没要欺瞒你,我在凌国的时候受过伤,之前的事根本记不得,要不是我们长得像,我连你都认不出了。”说着,月朔还特意把头上还留着的小疤痕展现出来。
林夕一看疤痕,故意板起的脸马上露出心疼的神情,“小朔儿,是母后不好。都怪母后太笨被骗,害得你们如此受苦。”林夕眼睛湿润道,愧心这么多年不在女儿身边。
月朔安慰着她,只叹人心险恶,心里却对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怀疑。幸好月影同林夕一般善解人意,对于月朔的解释只是沉默片刻,并未放在心上。
三天后,月姬跟随雀儿寻来,眼看雀儿飞入花谷,月姬面对面前近亩的毒花林寸步难行。但月姬并未因此气馁,相反的,她很兴奋,向来对毒物有着极度热情的她竟和着红缨开始研究起毒花异草。奈何近半个月的时间,月影除了陶醉毒花间收集到不少毒粉药草外,未能找到方法进花谷半步。这期间,林夕帮助月朔解开封闭的内力,月影教习她如何使用...
“主子,我回来了。”红缨略带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寻来什么好吃的,这般开心?”月姬说着,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碎草,转身看到身后的红缨...身下的犀牛时,瞳孔放大,半天说不出话。
“有一群人要杀它,我就把它救回来了。”红缨一双眼因为高兴弯如月牙,一双手更是爱恋地摸着犀牛的头。犀牛仿佛感受到她的温柔抚摸,双眼微微眯起,舒服地发出‘哼哼’的回应。
月姬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急忙把她拉下犀牛后背,责骂道,“兽类野性难训,万一出事怎么办?”
“不会啊,西西很乖的。”红缨眨巴着一双眼,转头径自问向犀牛,“对吧,西西?”
那犀牛也不知是听懂她的话还是累了,就着她面前蹲下,硕大的脑袋讨好地蹭着红缨的手臂。
月姬蹙了蹙眉,一把把红缨扯到面前,指着犀牛置气道,“不许别人碰你!”
“啊?”红缨一双纯净的眼闪着无辜的光,指着身后委屈的犀牛,“那个...西西是犀牛,不是人...”
“管它西西还牛牛,反正就是不行。”月姬别扭道,占有性地揽住红缨的肩,美目高傲的瞪视西西。目光触及西西的身体,月姬眼前一亮,一拍手,叫道,“有了,我知道怎么进花谷了!”
寝宫中,月朔说着整个经过,想到月姬出现的场景,忍不住地大笑出声。
赫连寒看她几乎笑出眼泪,好气又好笑地问道,“到底什么事那么好笑?”
月朔半天才止住笑,一手捂着笑得有些发疼的腹部,一手抹着眼角笑出的泪,憋着笑道,“你不知道,大姐和红缨骑在西西背上...哈哈,你想象一下,一直大犀牛戴着铁头盔,背上坐着两个大美人,最搞笑的是大姐的那张脸,臭的要命。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是在吃西西的醋,哈哈,和一只犀牛吃醋...”月朔没心没肺地笑着,手脚还不忘夸张地比划起来,惹得赫连寒也忍不住地发笑。
笑了许久,月朔才止住笑,认真道,“出了花谷,我和二姐放心不下你和凤仪就直接来了,母后思念父皇,大姐和红缨陪着她先回了月宫。”
“月宫?”赫连寒先是一愣,随即从床上坐起,蹙眉严肃道,“我母妃也在月宫!”
月朔一愣,眨眨眼反问道,“她没和你回来?”
“没有。”赫连寒皱了皱眉,“我...不想见她,故未问她打算便带凤仪回了凌国。”说到此,赫连寒眸光暗了暗,涩然道,“但我肯定,风月两国的动乱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