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和冬枣要去若水书院了, 和二郎一样,每旬回家一次。
到了冬天,天气冷, 蔬菜匮乏,厨子做饭也不甚尽心,司南担心自家孩子吃不好,和徐大儒说好, 把早晚两餐也包了。
原本火锅店只送午餐, 因为大多数孩子年纪小, 住宿的人少,家里的仆从早晨送, 晚上接,早饭和晚饭不在书院吃。
到了冬天,住宿的学子多了,吃饭又成了问题。就算司南不提,徐大儒也想找他了。
几百名学子, 早晚两顿饭,即使每份餐的利润只有两文钱, 一个月下来也是不菲的收入。
司南在五味社搞了个“招标”,谁家饭菜实惠, 适合孩子们吃,就让谁家上。
最后,中标的一共有四家。
一家包子铺、一家胡饼铺包了早餐。
晚餐也有两家,一家是饸饹面馆, 还有一家是跟司南在百味赛上合作过的那个擅做拉面的面馆, 店里除了拉面, 还有烩面、面片汤, 正适合冷嗖嗖的冬天吃。
司南把这四家报价的底单调出来,字迹、手印一一对比,传给众人看,以示公开透明。
这还是五味社开社以来的头一回,大伙皆服气。
司南又拿出几个吃食方子。
“学子们正在长身体,光吃包子、饼、面条恐怕不成,我这里有个皮蛋瘦肉粥的方子,皮蛋的做法也写上了。还有个炒面方子,有的孩子不喜欢吃带汤的面,放上配菜,用油炒一炒味道会香很多。”
最后一个是开封有名的“四味菜”。
河南当地叫“烩菜”,和卤味差不多,分别是焖羊肉、煨面筋、烧丸子和黄花菜。用反复熬煮的高汤打底,配面条、粥品、包子正好。
司南添了一样卤鸡蛋,变成“五味菜”,算是在蔬菜匮乏的冬日给孩子们添些营养。
没有中标的掌柜们懊恼至极,早知道还能有这等好处,哪怕不赚钱,也得报个低价呀!
一个新鲜方子,不知道比一年两年的蝇头小利珍贵多少!
司南笑笑,说:“这些方子我会让人誊抄一份,就贴在咱们五味社的展板上,哪家若想做大可试一试,不拘中标的这四家。”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起身,朝司南深深一揖,“社长高义!”
——白夜出事后,司南便顶替了他副社长的位置。老社长退下去许多年,还没有正式的新社长,如今,司南就是实际上的一把手。
有人感激,也有人犹疑。
司南这样做会不会别有用心?
当初白夜做社长时,没少用这招坑人。
他时不时就会找来一些卖米面粮油的商贩,夸耀这些东西有多好,白楼带头买,其余掌柜抹不开面,多多少少都会买一些。
白夜从中吃了不少回扣。
如今,司南先是抛出几个不甚重要的吃食方子,是不是想勾着他们拿出祖传的手艺?
正想着,便听司南道:“这些方子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从书上看来,或者听旁人说的。大伙不必记我的人情,只多多尝试,让咱们汴京吃食更加丰富便好。”
他顿了一下,玩笑般说:“我能这么‘大方’,不过是因为拾人牙慧,至于火锅店的方子,我得死死捂着,不掏钱休想学到手。”
众人一通笑。
他们知道,司南是在用这种轻松幽默的方式告诉大伙,不会强迫其他人公开自家的吃食方子。
离开的时候,大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心里难免暗自比较。
从前白夜做副社长时就像个和事佬,从不得罪人,大伙都觉得他人不错。回头想想,白夜除了和稀泥、吃回扣,还真没为五味社做过什么。
如今司南成了副社长,起初有人觉得他年轻,不大服气,几次接触下来,说他坏话的越来越少了。
司南这人从不虚头巴脑,只实实在在为社中谋福利。就拿这次来说,火锅加盟店总共有十家,就算总店人手不够,大可以分给底下做。
然而他没有,而是把机会让给了大伙。
有了对比,众人心里才更加明白。
司南这人敞亮。
跟着他干准没错!
各家掌柜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回头社长选拔,一定投司南一票。
司南做事谨慎。
铺子选出来之后,特意让他们做了两顿,给若水书院的学子们试吃,直到学子们满意了才正式签下契约。
不光徐大儒满意,那四家吃食铺子也感激他,担心直接送礼他不收,干脆四个人凑了些钱,给火锅店送了个亮闪闪的铜老虎。
转天就被唐玄扔到库房里了。
总有刁民想取代他的小小玄!
唐玄冷着脸,往迎门的小盆景里倒了些清水。
圆溜溜的小水车咔哒咔哒转起来,潺潺的小水流经过山涧,倾泻而下,落到木老虎身上。
清凉的水给木老虎洗了个美美的澡,又顺着老虎爪子汇入水潭。小水车就支在水潭边,水位一上涨,转得更快了。
这是司南设计的,整个山水景都是为了滋养中心位的木老虎。
用他的话说就是,这头木质的小老虎是唐玄的化身,是火锅店的镇店之宝,铜的、银的、金的都比不上!
唐玄拿手戳了戳小小玄,可骄傲了。
***
小崽和冬枣十月中旬就要去若水书院读书,小书包、学子服、拉杆箱都是新做的。
小崽的是长衫,有夹棉和全棉两套;冬枣的两身都是夹棉的,一身骑马服和一身利落的劲装。
司南看着小崽用“崽崽手”努力系好最后一个绑带,心里酸酸涩涩,像个舍不得撒手的老父亲。
“崽啊,不然再在一心书塾读两年,等你大些了再去住宿,成不成?”
小崽抱住他的脖子,软软地说:“山长都说啦,让我跟二郎哥一个舍间,方便相互照应。师父哥放心,崽崽会好好照顾二郎哥的。”
司南扑哧一笑。
是谁给了自家小孩迷之自信?
是他。
就像现代的老爸那样,不管家里条件是好是差,都会尽可能给孩子最好的,这才养成了司南乐观、自信、充满朝气的性格。
如今轮到他自己养小孩,不知不觉就用了老爸的法子。
其余孩子看着小崽和冬枣的新衣服、新书包、小行李箱,还有满满一大包零食,说不羡慕是假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们躺在被窝里,露出一个个小脑袋,挨在一起悄悄说小话。
“如果我们也能考上若水书院,也会有学子服穿吧?”
“还有行李箱哦,只是去一心书塾读书的话,不用带行李箱。”
“师父哥还说,把狄将军送的小马王让冬枣牵到书院,这样他和二郎就都有马了。”
小崽原本正在默默背诵今天新学的《论语》,听到这话,软软地说:“大家都会有新衣服穿的,师父哥不是说了吗,先把我和冬枣哥的缝出来,因为上学要穿,师父哥自己也没有呢!”
冬枣也说:“师父哥没把白花花给我,只是先让我骑几年,考中武举后再买新马。”
小茄子连忙说:“没有生气的意思啦,就是觉得很羡慕小崽和冬枣哥,可以有‘愿望’。”
小馒头紧跟着点点小脑袋,“我也想有愿望,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先跟二豆哥在灶上学切菜,可以吗?”
二豆憨憨道:“可以的,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师父一定不会反对。”
小狗子笑嘻嘻道:“小馒头是不是就要叫二豆‘师父’啦?”
“师父!”小馒头欢喜地叫了一声。
二豆脸都红了,“不要这样叫。”
小馒头却黏着他,师父师父叫个不停。
孩子们咕唧咕唧笑起来。
因为担心打扰司南睡觉,所以声音非常非常小,快乐却很大很大。
第二天,天气有些冷。
司南刚从码头回头,正把手伸到唐玄衣裳里取暖,就见小狗子和小木头一点点挪了过来。
这俩孩子平时话不多,很少调皮捣蛋,唯一主动要求的事就是跟着崔木头学木工。
司南摸摸小狗子圆溜溜的小脑袋,温声问:“有话说?”
小狗子点点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扯扯小木头的衣角。
小木头长得高高瘦瘦,细眉细眼,平日里是最安静、最踏实的一个,尤其做木工的时候,在刨床前一坐两三个时辰都不会挪地方。
他还很细心,总是照顾着大大咧咧、丢三落四的小狗子,不然小狗子也不会天天黏着他。
此时,小家伙绞着手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师父哥,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还有我,我和木头一起。”小狗子举起小手,手上沾着几根黄白相间的狗毛,一看就是又跟小呆打架了。
司南蹲下.身,视线与他们平齐,尽量让小家伙安下心,“你们说,哥听着。”
小木头显然已经打好了腹稿,一口气说道:“我和狗子想搬到崔家寨,上午去村塾识字,下午和晚上跟着木头叔学木工,这样可以省去一来一回的时间,就、就能多学很多东西。”
小狗子憨声憨气地补充:“我们还想拜木头叔为师,成为他真正的徒弟,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学手艺。”
司南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不错,都会用四字词了。”
“我们不知道怎么说,是小崽教我们的。”小狗子吐吐舌头,分分钟把小伙伴卖了。
小崽懊恼地拍拍小脑门,暗搓搓躲到唐玄身后,防止被打。
司南憋着笑,扬声道:“还有谁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吧!”
枣树后面冒出一群小萝卜头。
小馒头第一个说:“我想拜二豆为师,跟他学做火锅。”
小茄子也举起手,“我和馒头一样。”
二豆连忙纠正:“不是拜师,只是学做火锅。”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就是拜师。”
司南失笑,“看来还没说好呢,赶紧去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告诉我结果。”
于是,小茄子和小馒头一人揪住二豆的一条胳膊,到狗窝那边谈判去了。
司南看向小狗子和小木头。
两个小孩子也怯怯地看着他,努力解释:“师父哥,我们和小崽、冬枣一样,每旬都回来……”
不是想离开这个家,更不是不想做您的孩子——孩子们不会说这些动情的话,心里却是这个意思。
司南一手抱住一个,说:“我很高兴,你们有了想做的事,并且愿意为此努力,为此争取,哥为你们骄傲。”
明明是鼓励的话,两个小家伙却突然红了眼圈,瘦瘦的小胳膊抱住司南,呜呜地哭了起来。
其余孩子受到感染,跟着一起哭。
二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师父就师父吧,你们好好学,如果有了其他想做的事,就跟我说,我也会为你们骄傲的……呜呜……”
小茄子和小馒头一边哭一边点头。
虽然不厚道,但是……司南还是很想笑。
这是什么诡异的家庭啊!
明明是很好的事,怎么都哭了?
因为有了目标,孩子们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接连几天喜气洋洋,走路带风。火锅店的老顾客们都问,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小崽乖乖地说:“大喜事!”
客人们知道他考上了若水书院,付钱的时候总会多拿出一两串,算是添个喜气。
当然,司南不会让人家吃亏,赠些小菜或酒水,权当还了人情。
通过这件事,司南也进步了。
从前,因为家里孩子多,又不是亲生的,他生怕哪个照顾不到,让孩子心里不舒服,因此事事注意,务必一碗水端平。
这次是头一回“不公平”——他率先给小崽和冬枣做了衣服,准备好上学的东西,其余人没有。
并非有意为之,而是时间太紧,于大娘那边赶不出来。为了让她赚些钱,司南没交给别人做。
没想到,就是这一次,让孩子们有了上进心。
他的孩子们都是好孩子,只想着如何做得更好,向先飞出巢穴的小燕学习,而不是嫉妒他们的优秀,或者怨恨司南给他们喂更多“虫子”。
旁人都说,这些孩子遇到他是幸运;对司南来说,能有这群孩子相伴,又何尝不是幸运呢?
***
孟冬十月,严寒悄然降临。
火锅店遇到了开业以来的第二个坎。
除了白菜萝卜,市面上已经见不到新鲜蔬菜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些,不光贵,质量还不好,已经不止一位顾客有怨言了。
这个问题是小郭主动向司南反映的,司南顺势把难题抛给他,让他找出解决方法。
当时于三娘也在,也默默地想起了法子。
自从上次司南对她说,女子也可和男人一样开店铺、做管事之后,于三娘做事更有冲劲了,她现在的目标就是等司南开第三家分店的时候,可以选她做管事。
其实,解决方法司南早就想好了,之所以没直接说,就是为了锻炼一下小郭和于三娘。
结果没令他失望,这俩人还真想出来不少主意。
“这是‘蛇脑花’,用南星头做的,口感爽滑,可以添在菜单上。”小郭献宝似的拿给司南。
于三娘不甘落后,干脆端出一个锅,“这是白肉酸菜火锅,从北边传过来的,有酸白菜打底,即使只涮猪肉也不会觉得腻,冬天吃正合适!”
司南赞赏地点点头,“小郭的法子是增加新菜品,三娘推出了新锅底,都不错。”
不仅不错,还让他十分惊喜。
尤其是小郭做的那份“蛇脑花”,不就是魔芋粉凝成的吗?
如果能拉成丝,就是魔芋丝!
魔芋从先秦就有记载,只是不叫魔芋,有南星头、山豆腐等多个名字。生吃有毒,充分加热后就是美味。
“延伸一下,还能做米线、米粉、面皮、米皮,再加上面筋、冻豆腐,拌着火锅蘸料,怎么吃怎么香。”
“三娘这个也很好,可以借此推出一道‘全猪锅’,不仅能涮白肉,还能涮猪肚、猪肠、猪耳丝;不喜欢内脏也没关系,还有五花肉、猪头肉、柴骨肉……”
“冬日里大猪出栏,猪肉价贱,把价钱订得低一些,普通人家也能点上满满一桌子,也算薄利多销。”
于三娘和小郭眨着星星眼,一边听一边努力记笔记,对司南无比崇拜。
他们只是拿出了一两样菜,东家却直接拉了个菜单!
就这样,司氏火锅店敲锣打鼓,搞了个“冬日特供菜单”。
首先是淀粉类:魔芋丝、米线、凉皮、面筋。
其次是腌菜类:酸笋、酱萝卜、雪里红、萝卜缨,再加上永不褪色的经典——腌酸菜。
还有干菜类:萝卜干、芋头干、干白菜、干豆角……放到火锅里,吸饱了汤汁,味道比鲜菜半点不差。
豆制品必须有姓名:冻豆腐、卤豆干、干豆皮、油豆皮、豆腐丸子,以及进店必点的腐竹。
还有一道,一经推出立即受到了广泛好评——灌血肠。
新鲜猪血灌到肠衣中,扎紧口,大火煮,出锅切成薄片,往汤底里一涮……
食客们除了吃,只会喊一句:“再来一份!”
活动时间从十月初五到初十,期间凡是新菜单上的菜品一律五折,还有小礼品相赠。
原本因为蔬菜质量下降流失的顾客又回来了,尝过新菜单后,再也不觉得司氏火锅店失了初心、以次充好了。
赵祯微服出宫,来店里吃火锅。
来之前没跟任何人说,身边只带着张茂则,还是于三娘认出他,悄悄告诉了司南。
司南连忙让人去皇城司找唐玄,又颠颠地跑上楼,主动招待。
赵祯还算淡定,和第一次来的时候差不多,笑呵呵地让他介绍新菜。
司南悄悄看着,心里不大好受。
这场病到底夺去了他的精气神儿,原本面色红润的老人家,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司南主动接替了张茂则的位置,站在赵祯旁边,给他涮菜、布菜。
除了原本的热情和恭敬外,还多了几分对待长辈的亲近。
赵祯看在眼里,竟有些欣慰。
是那种老父亲看儿媳妇的心情。
唐玄来了之后,两个人为了照顾官家的心情,特意保持着距离,然而无形中流露出的亲密与关切却又骗不了人。
赵祯终于释然了。
归根到底,他是盼着唐玄好的,倘若“为了他好”而极力破坏原本能让他开心的人和事,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临走前,赵祯看了看司南,又瞅了瞅唐玄,说:“等你平安归来,我便为你赐婚……为你们。”
“臣谢官家!”
唐玄压抑着喜悦,又补了一句:“谢义父。”
赵祯哼了声,傲娇地离开了。
他盼了这些年,给了他无数好东西,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盼来一句“义父”,还不是他最想听的爹爹!
走了一个大傲娇,还有一个小傲娇。
司南揪着唐玄的衣裳,问:“什么‘平安归来’?官家为何说‘平安归来’?你别告诉我,你要去西北了。”
“不是西北,是河间。”
辽人向大宋贩卖私盐,官家派使臣前去谈判,谈崩了,宋辽边境发生冲突,死了两个辽国盐贩,伤了数名大宋百姓。
这一战,不可避免。
宋军处于劣势,需要一个足够份量的人稳定军心。唐玄是最好的人选。
他是官家养子、唐家军后人,拉得开玄铁重弓,射得响震天箭,有他坐镇军中,宋军在士气上已经胜了。
司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玄碰碰他的额头,道:“放心,我会平安归来,我还要回来娶你。”
卧槽!
求别说!
司南猛地捂住他的嘴,“你不知道这是狗血剧第一大flag吗?说出来你就回不来了!”
唐玄对于他奇奇怪怪的用词见怪不怪,瞧着他急吼吼的样子,只觉可爱。
“已经说了,怎么办?”
“咽回去!”
“怎么咽?”
司南把两只手拢到一起,从虚空中抓了一团空气,喂到唐玄嘴边,“快吃,这就是你刚刚立的flag,吃下去就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唐玄没有吃空气,而是捉住他的手亲了亲,又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亲,最后压上那双含着坏笑的黑亮眸子,轻轻啄吻,珍而重之。
司南原本一万个不愿意他去涉险,可是,他是男人,知道同为男人的唐玄,肩上担负的家国重任。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用这种亲昵的方式排解着各自的不舍。
今天是十月初十,一个特殊的日子。
唐玄骑着马,带着司南出了内城。
新郑门内有个大宅子,与琼林苑只隔着一道城墙,上次司南在琼林苑参加百味赛,结束后爬上假山,望着这宅子看了很久。
一年前,这座宅子上还挂着个鲜亮的匾额——司宅。
这是原身和二郎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司南一直在攒钱,想把这个宅子买回来,然而一直没攒够。
唐玄……把它买了?
唐玄接下来的举动给了他答案。
他牵着司南的手,迈上台阶,推开大门。
门里的一切和当初他们搬离时一模一样,就连红梅树下歪倒的凳子都还在。
司南怔怔地看着。
他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可是,真正面对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心跳还是不由加快。
门口的大枣树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排字:“最讨厌冰块脸了。”
是他七岁那年刻上去的。
中庭的大鱼缸里原本养着碗莲,莲下游着锦鲤。二郎调皮,放进去两只小青蛙,把锦鲤气得翻了肚皮,还诬陷到他头上。
爹爹和娘亲自然不会信,把二郎打了一顿。
……
深埋的记忆纷至沓来。
一切都像亲身经历的一般。
司南吸了吸鼻子,“你别告诉我,你想给我一个惊喜。”
唐玄挑眉,“区区一个宅子吗?不算。”
语毕,掏出一张房契,点了点上面的名字,“这个才是。”
房主的名字是……
燕郡王唐玄和王妃司南!
司南捏了捏这张价值六千贯的纸,重点戳了戳“王妃”二字,“假的吧?”
唐玄指着开封府的官印,淡定道:“需要去找欧阳大人求证吗?”
司南心情复杂,“你怎么做到的?”
唐玄语气平静:“我有钱。”
司南:……
你赢了。
司南还是很警惕:“平白无故送我礼物,该不会想动摇我大总攻的位置吧?”
——前面两次他们都没做到最后,上下问题一直悬而未决。
唐玄笑笑,打了个响指。
一群小萝卜头从屋里冲出来,有的举着皮帽子,有的抱着新衣裳,都是送给司南的礼物。
二豆带着他新收的两个小徒弟——小茄子和小馒头,给司南做了一碗长寿面。
只有一根面条,满满当当装了一整碗,三个小家伙努力了一整天才做成。
即使热腾腾的灶火把小脸熏红了都不在意,反而笑得很开心。
孩子们站成一排,齐唰唰喊:“祝师父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司南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十月初十,他的农历生日。
忙晕了,都忘了。
没想到,唐玄却记得,孩子们也记得。
不仅记得,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司南把地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叠起来,装进荷包。
然后翘着嘴角,不怀好意,“我每年都过生辰。”
唐玄百般宠溺,“我每年都送你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