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唐玄是不太爱搭理赵兴的。
只是赵德那小子太怂,躲在赵兴府里不敢出来,唐玄逮不到他,这才来堵赵兴。
目的只有一个:给司南出气。
司南的那些大道理他都听见去了,他不会公然忤逆皇后娘娘,却不会放弃整赵德。
赵兴太了解他了,如果自己不率先妥协,唐玄能揪着他一辈子:“你说吧,怎么着这事才能过去?”
“让赵德请客。”
“请皇城司所有人吃火锅。”
这是唐玄用了一晚上想出来的主意。
其实他想了好多,比较来比较去,似乎只有这个最合司南口味。
没错!
司南躲在大树后面,隔空给他点了个赞。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赚他的钱!
把他赚穷!
赵兴跳脚,“你知道皇城司有多少人吗?真有脸提出这样的要求?”
唐玄绷着脸,“你是皇城司副指挥使,应该知道为了私盐案兄弟们付出了多少,我不管赵德是怎么跟你说的,他贩卖私盐板上钉钉,从中牟了多少私利你无法想象。”
赵兴皱皱脸,“指挥使就指挥使,还非得加个‘副’字,显摆你升官了呀?”
这、这家伙敢情是个傻白甜啊!
司南捂着嘴,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
简直佩服小玄玄,这么好笑的事居然还能绷着脸。
唐玄听到吭哧吭哧的小猪笑,嘴角勾了起来,“你若觉得请皇城司的兄弟们心疼,那便请汴京城所有买不起盐的百姓罢。”
赵兴:……
那还是请皇城司吧!
他敢替赵德答应下来,不是因为赵德多大方,而是赵德如今也急了,想快点解决这件事。
再说了,就算赵德没钱,还有他呢!
——看吧,司南没看错,这就是个傻白甜。
早朝已经开始了,八成在谈立储的事,赵兴提着朝服往城门口跑。
跑了一截,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对唐玄道:“你知道我为何护着子闲吗?”
唐玄:“因为你傻。”
赵兴:……
真的,唐玄变了,变得更讨厌了!
他深吸一口气,就像下了大多决心似的,说:“那时候你刚来汴京,没有丫鬟仆从,没有亲族照应,在宫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是我,把你当成亲弟弟护着,你可还记得?”
唐玄轻轻点头,“我记得。”
“亏你还记得!”赵兴沉着脸,“那你记不记得你是如何对我的?高家那丫头也就算了,她是女的,我不跟她计较。赵十三算怎么回事?他来之前你冲着我一口一个‘宗保哥’,自从有了他,你眼里可还有我?”
司南咽了咽口水。
怎么有种豪门狗血三角恋的既视感?
赵兴继续道:“你不仅不再和我好,还联合赵十三和高滔滔一起跟我作对。是子闲,是他始终向着我。你说,我不护他,难道要护你这个白眼狼吗?”
唐玄垂下眼,没有解释。
司南忍了忍,没忍住,嗖地一下跳出来,“你才是白眼狼,你全家都是白眼狼!”
赵兴瞪大眼,“你是何人?竟敢骂我全家?想被诛九族吗?!”
司南呆了呆,就……骂顺嘴了。
连忙把话往回拾:“少拿官家压我,你以为官家像你这样暴虐吗?国朝历代官家皆是仁爱之君,别说我只是骂了一个小小的傻缺宗室,就算当着他的面指责,官家也不会诛我九族!”
骂点太多,赵兴都不知道回哪句了,“我、我怎么就暴虐了?你、你才傻白甜,你全家都傻白甜!”
——不过,傻白甜啥意思?
司南拍拍手,笑了,“你也骂我了,就当扯平了,不必闹到官家那里了,听话啊。”
听你个头!
当着死对头的面被戏弄,赵兴气疯了,随手抢了守城兵的剑鞘,就要打司南。
司南嗖的一下跳到唐玄身后。
动手动脚什么的,就让小玄玄来好了。
大总攻只负责攻心。
唐玄卸下背后的箭,道:“要动手?”
赵兴又惊又怒,那表情就像被渣男背叛的原配,“你要跟我动手,为了这个小白脸?”
唐玄皱眉,“放尊重些。”
尊重你个球!
赵兴大吼:“唐球球!你把我当什么了?从前向着赵十三,这会又向着一个小白脸,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让你这么讨厌我?”
“没有。”唐玄飞快地说,“我不讨厌你。”
儿时的事他记得不多,只记得有段时间赵兴对他很好,后来突然变坏了。再加上高滔滔总是逗他,他每天的精力除了读书练箭,就是躲高滔滔。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不想搭理我了就这么冷冷淡淡地回一句,想快些打发我走,是吧?”赵兴表现得很伤心。
唐玄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
无论怎么回,赵兴都会更生气,从前已经验证过许多遍了。
这时候,就需要护短的大总攻出场了。
司南站到石头上,首先从气势上压住赵兴,“你觉得你很委屈对不对?觉得是小玄玄背叛你了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赵兴眼圈都红了,看来真的很在乎。
司南突然有点喜欢他了,前提是他不和自己抢小玄玄。
“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他才几岁?早早没了家人,身上背着那么大一个责任,有几个人真心对他好,又有多少人忌惮他?瘦瘦小小一个人,在宫里活得战战兢兢,吃一口饭都要数着米粒,生怕让人嫌弃,你觉得他会好过吗?”
赵兴眨眨眼,有、有那么可怜吗?
他不敢肯定,因为那时候唐玄确实有点瘦……
画面感太强,司南把他自己都说心疼了,不由抓住唐玄的手,软软地安慰。
唐玄反手握住他的,捏了捏。
司南顿时动力满满,继续怼人:“你觉得他跟十三团练走得近,就生他的气,没猜错的话,那段时间赵德那小子没少怂恿你欺负他吧?”
赵兴:……没、没猜错。
后来想想,也挺后悔的。
“如果我是你,不会听别人挑拨,会自己去问,问他为什么跟我不亲了,能不能和好——你连沟通都没有,一心觉得小玄玄背叛了你,是不是傻?”
赵兴啧了声:“腆着脸求他和好?那多没面子。”
司南嗤笑:“面子重要还是兄弟重要?你为了面子连兄弟都不要了,有什么资格责怪小玄玄?”
赵兴蒙了,“合着反倒是我不对呗?”
“当然是你不对,又蠢又自大,小玄玄不和你做朋友是对的。”司南抓着唐玄的手晃了晃,“以后还是离他远点,有我就够了。”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唐玄笑笑,“好。”
司南开心了,像大总攻那样保证:“我不会误会你,更不会轻易放弃你,发生问题咱们摊开说,才不会像傻子一样听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咧咧。”
赵兴:……
作为官家养子,未来储君之一,从来没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傻,还一连骂了这么多次!
赵兴盯着司南,脸色非常不好,仿佛在憋着气,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火锅店的小东家!”
司南:……
噗——
以为他要憋大招,都准备好推小玄玄上前应战了!
段位太低,司南懒得理他,回过头来继续调戏他的小玄玄,“我跟你说,有我做朋友你真是赚到了,如果有人抢你,我才不会因爱生恨和你作对,我会想方设法把你抢回来,因为呀……”
司南眨眨眼,“你值得我这样做。”
唐玄垂眸看他,眼底皆是暖意,“我亦如此。”
司南笑得灿烂,“还有哦,再有人骂你,你告诉我,我保管骂得他坟头骂烟。”
唐玄笑意加深,“我给你买秋梨膏。”
保养嗓子。
赵兴:……
真的,看不下去了。
眼睛要瞎了。
这对狗男男!
他也没心情管什么立储不立储了,提着朝服就要走。
守城兵小心翼翼道:“副、副指挥使大人,剑鞘……”
“非要加个副字吗?”
“不懂官场文化吗?”
“怪不得老大不小了还是区区一个守城兵!”
赵兴把剑鞘摔到他脸上,气鼓鼓地跑了。
守城兵摸摸被打疼的脸:俺才十四啊,就……老大不小了?
司南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兄弟,别气馁,听过那句话吗?每个人都是汴京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回头努努力,指不定就从东华门搬到大庆殿了。”
能守卫大庆殿的,都是唐玄这样的精英。
守城兵看着司南和蔼可亲的脸,仿佛看到一条阳光大道,顿时心里充满力量。
很多年后,他真的成了官家跟前的亲从官,想要报答司南,却没找到机会。
因为呀,那时候,这位比他只大两岁的小东家已经成了大宋朝最了不起的人物之一。
刑部大牢。
于家姐弟拿着燕郡王府的牌子,顺利地见到了于三儿。
于三儿身上没伤,就是憔悴了许多。
三娘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这才稍稍放下心。
虽然心里又气又恨,却又舍不下这份亲情。从前胡氏重男轻女,百般嫌弃她,都是这个爹爹护着。
于七宝早被这巍巍府衙镇住了,没放声大哭都是因为想着不能让二郎嫌弃。
于三儿看到他们,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宝儿,妮儿,你们咋来了?”
于三娘闷着声,没搭腔。
她怕说了于三儿再觉得司南不安好心,到时候又是一通骂。
胡氏就是这样,当初月玲珑给她买衣裳、买首饰,胡氏当面笑脸相迎,关上门却是句句讽刺,总觉得月玲珑是在嫌弃她不会养闺女。
于七宝却憋不住,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跟二郎关系好,“是大郎哥送我们来的,坐着小飞车!我娘不让我来,二郎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的!”
于三儿怔了怔,表情复杂。
三娘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只是隔着铁栏摸了摸于七宝的头,笑着说:“宝儿长大了,知道孝顺了。”
于七宝顿时咧开小嘴,乐得冒出鼻涕泡泡。
看吧,听二郎的话准没错!
父子三人隔着铁栏,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于三娘没忍住,红着眼圈劝:“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娘都敢不来,大郎哥却不怕连累,托了郡王的关系送我们进来……你以后别再害司家了,成不成?大郎哥说了,只要你在牢城营好好待着,三年后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
于三儿闭了闭眼,哑着嗓子应道:“好、好。”
他瞧见了于三娘鬓边的绢花,是他送给三个闺女唯一的礼物,三娘这朵被七宝扔在地上踩坏了,如今只剩了半边。
于三儿伸出粗砺的手,摸了摸女儿乌黑的发丝,“等爹回来,给你买朵好的,那时候我家三妮儿也该嫁人了。”
于三娘别开脸,不肯让他看到自己哭,“一朵怎么够,怎么也得买两朵!”
“好,买两朵。”于三儿笑呵呵的。
于七宝终于想起来,这混蛋事是自己干的,难得有点小愧疚,“三姐姐,你放心,这花我赔你。”
于三娘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赔?求娘给钱,还是直接偷?”
“我怎么能干那种事?二郎会打死我的!”于七宝当着自家亲爹的面,理所当然地说,“我都想好了,下了学就去火锅店做工,擦桌子,涮碗,踩风扇,不仅能拿工钱,还有甜滋滋的冰沙吃!”
于三娘心头一动,没有作声。
于三儿扯开一个笑,逗弄小儿子,“你是为了吃冰沙吧?”
“不不不,是为了给三姐买花!”于七宝连忙坚定立场。
父母两个都笑了。
终于,压抑的牢中有了些许轻松。
时间有限,官差催了。
于三娘连忙把装着衣裳和吃食的包袱隔着铁栏塞进去。
于三儿一眼就看出来,这包袱不是自家的。不用想就知道,胡氏不肯让三娘拿,不知三娘费了多少心思,从别处得的。
于三儿哽咽着,背过身狠狠抹了把泪。
于七宝哭了两嗓子,被三娘喝止了,她自己的泪却没忍住,流得极凶。
官差将于三儿押到刑车上,顺带把姐弟二人送了出去。
门外,司南把唐玄赶去官衙,买了包炒黄豆,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一边等着他们。
看到姐弟两个出来,他立即笑着招了招手,“上车,哥带你们吃火锅去。”
于三娘看了眼头顶的青天,只觉得呀,老天爷不会给人铺绝路,当你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再往前走走,这雾兴许就散了。
如果没有,那就是走得还不够。
小娘子背过身,抹去脸上的泪,再转回来,只余坚毅,“大郎哥,我不白吃,洗碗抵饭钱,成不成?”
司南笑:“怎么不成?店里正缺个机灵的丫头。”
于七宝忙道:“我也洗碗!”
“成。”
“有……冰沙吃吗?”
“有。”
于七宝开心地笑起来。
于三娘背过脸,却哭了。
司南听到啜泣声,没有回头,也没安慰,只选了个偏僻的小路,慢慢骑着。
浓雾散去,太阳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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