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这番脱口而出的话几乎让尚轶的脑海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他不觉得这个研究所会有第二个齐正山,而对方口中的“用病人做实验”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并不处在理智状态之下的病人所说的话大多是不可靠的,但尚轶看得出,对方所说的话全都是无意识之间的重演,她不可能这个时候说出谎话。
尚轶从来没有听齐正山说起过这家研究所里的学者究竟在做什么,他不是一个多嘴的人,既然他的老师没有说起这件事的意图,他也就没有去问的念头。不过现在看来,齐正山的沉默之中包含了太多他本该追问下去的秘密,不管这个项目有多重要,将没有为自己做决定能力的病人当做试验品,都是一个治疗师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自己尊敬的老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尚轶绝对想不到的,毕竟也就是这个人教会了他要如何去尊重和爱护自己的病人。但同时,他也没有办法忽略一个事实,在女人的指责之中,齐正山似乎也以老师的身份,给过她相似的教导。
这样的念头听起来或许没有多少道理,但尚轶事到如今其实仍然坚信齐正山不会毫无理由地同意使用病人做实验,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老师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在女人说完那句质问之后,整个会议室忽然陷入了寂静,一时之间尚轶还以为她已经离开了,但下一秒,什么东西砸毁的声音就猛地在房间之中响起。
这下尚轶明白在女人重演的病症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了,她会崩溃,然后开始打砸自己目力所及的任何东西。
人在失控的时候会爆发出来的力量十分惊人,在尚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椅子被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上。在这种时候,尚轶显然也顾不上隐藏自己了,他从自己藏身的缝隙走了出来,冲上去试图抓住她的手,阻止她伤到自己。
听到脚步声的女人在尚轶碰到她之前就回过身看向了他,他本想后退几步摆出没有威胁的姿态来保证对方的怒火不会转嫁到自己的身上,但在她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神情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尚先生……不,院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前一秒她身上还具有的攻击倾向这个时候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站在尚轶面前的她倒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实习生,“您是不是听到了我和老师之间的话?我没想质疑您的决定,只是在这件事上,您应该给我一个说法,才能带走我的病人。”
女人的手上还带着被砸坏的椅子木料划开的伤口,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尚轶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他大概能够猜到,对方把自己认作了谁。
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尚余光。
这大概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尚轶接着她的错认可以暂时稳定她的情绪,让她不至于做出更多过激的举动。但自己应该回答什么,又要怎么才能化解现在的困局?在想到对策之前,尚轶暂时陷入了沉默。
“我很敬重您,整个研究所的人也都是敬重您的,我们很乐意执行您做出的任何决定,即便您最近的决定有些……”眼看尚轶没有开口,女人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们都想知道您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我本人绝对愿意为实验做出贡献,如果项目真的这么需要试验品的话……请让我来吧。”
为了自己的病人而情愿用自己作为试验品吗?尚轶觉得自己或许都做不到她这一步。难道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就是当年的实验留下来的后遗症吗?尚轶看不出事实究竟是什么,不过眼下,把她安全地带离这里才是他首要的任务。在她打算继续说下去之前,尚轶借着父亲的身份开了口:“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当然会给研究所的人一个交代,你的病人不需要成为试验品,我会找别的办法。”
“真的吗!”女人一直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而她的眼中也有了欣喜的神采,“谢谢您……我都不知道怎么替他们感谢您才好了。”
“客套话就不必了,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尚轶思索着一个研究所的负责人应该表现出来的神态,将话题引向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我得离开研究所去拿一份资料,现在,正好缺个人手。”
实话说,尚轶并没有料到将这个女人从研究所带走会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似乎尚余光在女人心中的地位实在是举足轻重,以至于在他提出了这个要求之后,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尚轶在山脚下的一处车站拨通了第三区调查员的求助电话,没过多久,一辆车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不过出乎尚轶预料的是,下车来的人并没有穿着调查员的衣服,他们披着医院的白色制服,以尚轶远远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给还在呆愣之中的女人注射了一剂药物,随后便带着沉沉睡去的她上车离开了。整个过程不过短短的几秒钟,即便是绑架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效率,等到尚轶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辆车已经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该死。”
意识到一个病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尚轶暗自咒骂了一句,拿出通讯器打算再拨打一次刚才的电话。然而另一辆车停在了他的不远处,车窗摇下来之后,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别紧张,这只是例行公事,他们要保护她的安全,就得这么做,”神出鬼没的秦彦看了一眼尚轶手中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尚轶上车。“跟我走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会再见到她的。我会向你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