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真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尚轶从未在造访这里之前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任何人,但偏偏就是在他独自一人踏进这家废弃研究所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恰好来到了这里。
尚纪话音刚落,尚轶就听到了一个虽然还算遥远,但却正在慢慢朝着这边靠近的脚步声,留给他的时间不算多,在环顾四周之后,他看到了墙边的一个书架。除此之外,尚轶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更好的选择,因此他只能侧身躲进书架和墙之间的空隙。刚刚找好地方站稳,尚轶就听到那个脚步声的主人走进了房间之中。
如果这个闯入者是个打算搜寻什么东西的家伙,那么尚轶躲藏的方式就太过蹩脚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借着不远处文件柜玻璃柜门上的倒影他所看到的,却是一个神色茫然,三十岁上下的女人。
即便作为一个成年的男性,尚轶走到这个研究所也费了不少功夫,一路上,研究所的道路已经布满了杂草,而这栋废弃的建筑本身散发出来的阴森感已经足以吓退任何女性了。一时半会儿,他有些猜不到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又究竟是谁。
在弄清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之前,尚轶没法贸然地离开自己藏身的地方,因此他只是待在原位,仔细地观察着她。这是一个穿了一件厚重暗红色大衣的女人,从衣服的料子和裁剪设计就可以看出,平日里这个女人的生活不算拮据,也有着不错的品味。不过这身昂贵的衣服显然不能帮助她应付上山的小路,从尚轶的角度看过去,不难发现她身上的衣料已经被树枝留下了几条难看的划痕。
但她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事实而感到困扰,实际上,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外套上的划损。出现在这里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正在梦游的人,那具游荡到此地的身躯之中,并没有灵魂的存在。
走进会议室之后,她的表情才慢慢有了一点转变,就好像结束了一场梦境,正在一点点醒来一般。最初尚轶还有些担心,毕竟如果她真的恢复了清醒的意识,那么他就不得不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这个女人并没有恢复清醒,而是似乎陷入了一个全新的梦境。
她在不久之前尚纪靠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忽然开口,仿佛与什么人在进行激烈的争执一般,抬高了声音。
“我不赞成你的做法,我知道我们在做的事情很重要,但我们不可能丢掉底线!”女人的声音里满是愤怒,“我不关心我们不这么做会让项目的进度延缓多少……”
接下来,她似乎被什么人打断了一般,声音猛地收住了,没过多久,她又出声争辩:“教会了我底线的人正是您,老师!但现在你却要我忘掉这种天真的念头?”
尚轶承认,自己最初或许并不应该质疑对方是怎么壮着胆子来到这里的,毕竟现在,觉得这里阴森诡异的人换做是他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间会议室之中除了自己和她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存在,更何况她口中所说的那些内容本身就更像是十几年前,这间会议室之中会发生的对话。激烈的争执仍然在继续,但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置身于此的尚轶很难不去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新的幻觉,毕竟在充斥着他过去回忆的环境之下,他身上的病情或许会发作。自从时不时能够看到尚纪的幻象之后,尚轶越来越容易怀疑自己的精神世界,他所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的,实际上如果病情真的严重到一定程度的话,他甚至没法判断自己身处于何地,又到底在做什么。
但既然一开始他就下定了决心不去向他人求助,那么现在的他就必须得保证自己不会被幻觉击败才行,即便他此时身处的世界已经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也打定了主意要从中寻找到真实。
如果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毫无疑问,她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或许过去就在这间会议室里曾经爆发过一场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争吵,这才导致她会独自一人游荡到这里,重复那时的对话。现在的问题在于尚轶并不清楚那场争吵之中发生了什么,如果任由女人继续重演下去,事态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而平日里如果是在医院或者别的什么安全的地方,她此时的举动早就应该得到阻止,但尚轶却不得不去思考,在她脑海之中的那场争吵结束之后,她又会做什么。
她的亲人或者朋友又知不知道她独自一人游荡到了这里,如果不知道的话,他要不要把她送回家,又怎么才能把她送回家,如果那些人知道她失踪了的话,他们又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这里来?
尚轶毕竟是一个治疗师,如果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一个病人,他就没法放着她不管。在他童年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个女人的身影,他想不起她是谁,也不知道在她脑海之中正在与她争吵的哪个人究竟是谁,所以即便要出面稳定她的情绪,他对她暂时也还没有足够多的了解。
“您也是一名治疗师,您应该清楚病人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管他们是不是犯了罪,但他们既然交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病人!”在尚轶思索着的时候,女人单方面的争吵仍然在继续,“您到底为什么会同意这样的想法?这个决定是院长下达的吗?您或许能够接受他的决定,但我绝对不会!”
治疗师?这个词汇让尚轶愣了愣,他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或者说曾经是自己的同行,而和她争吵的那个人,似乎也是这个行业的一份子。
“如果你执意要用病人做实验,那么今后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学生吧!”争吵似乎进行到了结尾,女人愤恨地留下了一句质问,“齐正山,你觉得你还算是一个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