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秦彦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要见一面郁明,议会是医院的上级,不管他们给出什么样的指示,我们都只能服从,”钟榕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看上去想要安慰尚轶,但又实在爱莫能助,“芯片对他来说可能是好事,我们都能看得到他的痛苦,而那项技术可以彻底消除他的痛苦。”
“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要给郁明安排这项手术?”无法阻止手术的尚轶现在只能想办法挽回这件事带来的后果,而郁明到底有没有说出那些郁森留下的那套系统,以及莫奕白的存在和现在的身份,就是他必须得关心的事情之一。如果秦彦已经知道了莫奕白的身份,那么他现在就必须得去保护那个女孩,“他们聊了什么?”
“我没有权限旁听他们的交谈,我只知道秦彦从治疗室里出来的时候表情并不轻松,随后进行手术的命令就下来了。”
钟榕虽然没有旁听他们的交谈,尚轶也没法查看他们交谈的监控,但单单是她给出的这点信息便足以让尚轶有初步的定论了。对于秦彦来说,表情并不轻松已经是愤怒的表现,他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没有从郁明那里套出任何自己想要的情报,为了不让别的任何人知道那些情报,他只能彻底根除这种可能。
郁明恐怕也明白他知道的东西有多重要,所以即便顶着巨大的压力,他也仍然保守住了秘密。
尚轶发自内心地感谢郁明的坚持,但他不该为了这种事情而牺牲,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他和过去将完全不同,他曾经坚持的一切都将被那个小小的芯片所完全改变。
“你应该见过很多经历过那场手术的病人吧,”尚轶很难想象一个郁明那样的人会被芯片改造成什么样子,不过现在的他也只能尽可能地去接受,“他们……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会活得更轻松,更接近于大多数人所想的那种生活方式,能够社交,工作,组建家庭,”钟榕和尚轶对视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问了一个她一直想要说出口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接受手术的决定是郁明自己做出的吗?尚轶知道对方有权利选择任何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他们的治疗明明已经有了效果,他却选择了放弃,转而采用一种更加简单直接的方式毁掉他们之前所得到的成果,以此换来他想要的东西。在尚轶看来,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背叛。
但事实是什么,只有郁明自己会知道了,而尚轶其实更倾向于去相信自己的病人,所以现在根本还轮不到他去指责郁明什么。
“你没必要一直挡在我面前,”沉默片刻之后,尚轶放弃了自己对抗的态度,“都到这种时候了,我也不可能闯进手术室。”
即便秦彦已经离开了有一阵子,但钟榕仍然寸步不让地挡在尚轶面前,阻断了他前往走廊尽头手术室的道路。这个半机械化的女人能够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尚轶绝对不想挑战的,如果有必要,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从窗户扔出去。这种戒备的态度难免让尚轶觉得有些滑稽,过去的她可从来不会对他有什么戒备的意思,对于她来说,他总是一个愿意尊重规则,理性可靠的治疗师。
“你都敢和那位议会下一任首席谈条件了,我可猜不到你接下来会做什么,”钟榕露出了苦笑,但并没有因为尚轶的话而离开自己的位置,“去见见我给你安排的治疗师吧,你现在正是需要心理辅导的时候。”
待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结果,尚轶和钟榕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只能走向长廊的另一头,在电梯面前停下了脚步。没过一会儿,电梯就升到了他所在的楼层,直到看着他走进电梯里,钟榕才松了口气,朝着楼梯间走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过钟榕的放心似乎有些太早了,尚轶确实是在她的注视之下走进了电梯之中,但直到他按下电梯的楼层之后,才发觉电梯里还有另一个人。
“你真的要去见那个老头子吗,哥?”尚纪斜靠在电梯的角落里,身上是应景的病号服,“把自己的脑子交给别人去研究,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深夜的医院没有什么人进出,因此电梯只是顺利地一层一层下降着,但紧盯着跳动的数字的尚轶只觉得这个下降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他现在只想尽快从这个地方离开。
“那个给议会干活儿的女人告诉你芯片就是你正在照顾的那个家伙想要的东西?这个说法太好笑了,就好像动物喜欢被关进笼子里一样,”尚纪旁若无人地大笑了起来,然后上前几步,盯着尚轶的脸,“我恰好知道一个接受过议会芯片植入的人,如果你担心你那个病人的安危,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那位老朋友?”
实际上尚纪所说的东西恰好就是尚轶现在正在思索的事情,过去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接受了手术的病人,毕竟他自己是不会将任何人送到医院接受手术的,自然也就从来没有见过被植入了芯片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虽然医院一直对外宣传说这样的手术极其安全,术后病人也会成为一个心理上绝对健康,拥有美好生活的人,但植入这样的芯片和精神完全被操控有什么区别?尚轶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即便在心中不停地强调着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但尚轶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尚纪,那双漆黑的眼睛之中浮现出来的情绪看上去很真实,比他所熟知的许多真正的人还要鲜活。
“好,我明白了,”也就是这个时候,电梯到达了医院的底层,尚纪率先从电梯里走了出去,又回过头来示意尚轶跟上,“走吧,我带你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