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芯片而性情大变的郁明变得很健谈，在尚轶对蛛网系统表现出了兴趣的情况下，他没有隐瞒地讲了不少自己知道的事情。
如果想要让这个系统瘫痪，甚至永远没有再次启用的可能，那么能够采用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从外部摧毁它的硬件设施，要么从内部给系统本身造成巨大的损坏。现在研究出这个系统的许多人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议会如果想复原这个系统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想要再找到一批和过去的那个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一样优秀的人，恐怕不会像那时一样简单了。
“你大概不清楚你的父亲弄出了多惊人的东西吧，蛛网系统影响这个世界的方法其实并不仅仅只是通过芯片来实现，即便是现在，许多人也在受它的影响，”郁明扬了扬下巴，示意尚轶去看那个坐在不远处，戴着耳机低头看着视频的女孩，“每一个电子产品都和蛛网系统相连接，它们记录一个人使用它们的痕迹，然后上传到数据库。”
“议会要这些数据做什么？”尚轶不能说自己真的完全了解那套系统，有很多它生效的原理，他还不是很清楚。
“这套系统会分析生成一个人的完整数据，弄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通过各种方式引导你成为他们想要你成为的人，”郁明很快就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可乐，将纸杯揉作一团，在空中抛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看着它落进垃圾桶里，“视频，文章，广告，新闻，人们越是深入接触这些东西，就越是接近议会需要的角色。”
“议会需要的角色？”
“每个人都想成为精英，但这世上的精英只有极少数，其余的人必须得安于自己的位置，不抱怨，也不想改变，”郁明用双手比出了一个金字塔的样子，“很多不那么优秀的人，甚至是在底层的人，他们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蛛网的任务是保证他们觉得自己的的生活这样持续下去也没关系。”
“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不满足，”尚轶皱了皱眉，觉得这么听下来蛛网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东西，“如果这套系统能让人们满足于自己的生活，那么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或许吧，在这个方面，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有创造力的人群，你要知道不满足同时也是人创造力的来源，如果大家都安于自己的位置，这个世界就会慢慢变得越来越无趣，”郁明好像认真地设想了一下十年之后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然后摇了摇头，“更何况那套系统的作用也不光是这些，如果结合植入人脑袋里的芯片，议会想做什么都不是难事。”
他们可以推选任何人成为议会的领导者，不会受到任何异议地推行全新的政令，而至于那些反对他们的人……
“——他们的声音会彻底消失，”郁明打了个响指，“议会的管辖区就只剩下议会的声音。”
绝对的秩序，如果秦彦想要的真的是纯粹的秩序，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如愿，尚轶大概能猜到林舟为什么会下定决心要毁掉蛛网了，她就是反对议会的人。在议会成员的家庭中长大的她很清楚议会究竟是什么样的，也正因为如此，她肯定也知道议会想通过蛛网要达到什么目标。
“话说回来，那东西可是你父亲的心血，你真的想试着毁掉它吗？”看尚轶沉默了好一阵子，郁明开始漫无边际地转移话题，“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这么激进的人。”
“我说过我要这么做吗？”尚轶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自己要参与其中，他只是在担心林舟。
“如果你没有在策划这件事的话，为什么还会问得那么详细？”郁明看上去并不相信尚轶的话，“或者说……你身边的什么重要的人正在策划这种事？”
“不管有没有人想对蛛网动手脚，都和你无关吧，”尚轶不想直接回答郁明一个谎言，当然也不能直接告诉他林舟的事，“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地读完大学，过上安稳的人生。”
“我从小就不想过什么安稳的人生，到现在，我早就离那种人生远远的了，”郁明打了个哈欠，似乎对尚轶的这个论调毫无兴趣，“其实我应该死在我母亲出事的那时候，或者甚至更早。”
“你不该这么说。”郁明的说法很危险，尚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说出了这种话。
“瞧把你吓得，我早就已经没有抑郁了，我只是觉得既然我活了下来，还得到了以前没法拥有的自由，就应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恰好，我又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郁明笑出了声，“我不喜欢议会，要是有人想和议会作对，我不介意掺和一下。”
“或许你会有机会吧，”尚轶能感觉到郁明身上危险的活跃，这让他想起了尚纪，这个联想并不让人愉快，所以他起身，打算结束两人的对话，“不过我倒是认为，安稳的人生没什么坏处。”
“你还算我的治疗师吧，”在尚轶走之前，郁明抬高声音叫住了他，补上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还能来找你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当然还会帮助你，”尚轶相信芯片的效力，郁明不会再复发了，他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今后他还能联系自己，“不过大概不会有那一天。”
郁明看着尚轶的身影消失在游戏厅的出口，随后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他凭着记忆输入了一串号码，拨通了一个熟人的电话。
接线的声音响了几秒，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说出了“你好”。郁明笑了起来，接上了对方的话：“你好，林舟姐，好久不见了，我听说，你最近正在忙着做一件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