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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薇垂首站着,周氏拄头无语,脸色沉降,抱厦里落针可闻,洛瑾瑶咬着指甲看看周氏又看看红薇,轻声问道:“阿娘,出了何事?”
周氏猛的回过神来,怕吓着洛瑾瑶似的,笑道:“没什么大事,就算有也和你这个泼出去的水无关。对了阿瑶,你和女婿住的院子我已收拾妥当了,就是我院子旁边的山明秀水阁。”
“我不住山明秀水阁,我还要住回我以前的绣楼。”洛瑾瑶当即道。
“糊涂,你个忘事精,绣楼里还住着你堂姐呢,你现在可是有了夫婿的人,别不知道轻重。”
“我就不,我就要住绣楼,阿娘你让洛瑾瑜搬出我的绣楼,搬回他们二房自己的院子去,别让她占我的地方。”洛瑾瑶想着:我若明说洛瑾瑜、祖母、三伯母她们有坏心,没凭没据的,阿娘又要骂我想一出是一出,反正我也是阿娘独生女儿,索性豁出脸面来混闹,阿娘心里惯着我,自来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由着她骂几句,回头她还得满足我。
遂脸蛋通红,摇着周氏的手臂缠磨。
周氏轻拧住洛瑾瑶耳朵,气恼道:“孽障东西,原做姑娘时,除却偶尔犯点小性子,一贯的都是乖巧伶俐听话,怎么嫁了人了反学着旁人刁蛮不讲理起来,那是你堂姐,她自来照顾你,疼你疼的自己也肯舍弃的,你之前不也是惯常听她的话,把她当个亲姐姐敬重,怎么忽的又找起她的麻烦来。那绣楼,自你二叔二伯母亡故,她就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坐卧起居从没分开过的,冷不丁要把她移出去,你让你祖母怎么想,让你阿爹又怎么想我,你堂姐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不知事的,她心思重,也不知要多伤心呢。当初我虽没同意过继她在我名下,但我也是养了她一场的,也是母女的情分,你虽是我亲生的,论起贴心来,你倒还不如她,你是多惹我伤心的,她却想着法儿宽慰我,有时想想,我倒该多疼她些,比白疼了你一场好。”
周氏这原就是,女儿还是别家的好这种想法,嘴上这么羡慕着,其实心里真要让她换孩子了,她比谁都不舍得。
可洛瑾瑶却当了真的,她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拆穿洛瑾瑜的伪装,这会儿又听周氏这么说,心里一急就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抱着周氏的手臂就哭道:“阿娘我听话,你别不要我,我心里是比洛瑾瑜更心疼你的,可我嘴笨,没她会献殷勤,阿娘你不能被她骗了,我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呢。”
眼见的哭的越发凶了,那模样活似被亲娘抛弃了的小可怜似的,周氏哭笑不得,搂在怀里一边捶她背一边骂道:“真是个长不大的小东西,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亲疏远近我还能分不清。客气话也听不懂了,素日的伶俐劲儿哪里去了。女婿你近前来我问你,我好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儿送在你手里,你给我送回来的这个怎就变成个蠢笨的哭包子了。”
钱金银亦是哭笑不得,打千作揖凑趣道:“想是我疼她在手掌心里,娇的她越发小孩子气了。”
洛瑾瑶趴在周氏怀里羞于见人,焦急的强调道:“阿娘,你真不能被洛瑾瑜骗了,她心里可恨着我们呢。”
周氏收起笑来,捧着洛瑾瑶的脸问:“这话从何说起?自从我养她在身边,你有什么我必然也给她准备什么,从未偏袒,她因何恨我?”
“是恨我们。”洛瑾瑶强调,小模样煞有介事。
打量钱金银还在身边,周氏便止了话头,笑着站起来道:“听你胡吣才怪。罢了,一路劳累,红薇啊,你领着小姐姑爷去山明水秀阁歇歇去,我一身的事儿呢,没功夫听你胡扯。”
说罢,搭着绿萝就往前头去了。
洛瑾瑶还要追上去,红薇便笑道:“娘两个亲香不在这一时,纵然二小姐你不累,姑爷还能不累。二小姐听话,随着奴婢来吧。姑爷也请随奴婢来。”
一行人出了抱厦,走出庭院,上了双燕桥,洛瑾瑶便道:“红薇姐姐,我走这些时日,家里可发生什么新鲜事儿了没有。”
红薇面上的笑容一顿,遂若无其事道:“若说新鲜事儿呢也有那么几件,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姐以前就不爱听的,这会儿子想也还是一样的。”
“那可不对,我现在可爱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了,这里头也有大学问呢。”她实际上还真不爱听这些俗务上的事儿,但现在不听也得听,能不能找出那些坏人露出的蛛丝马迹就靠这些小事呢,遂央求红薇讲一讲。
红薇心想,二小姐也一年大似一年了,现在又嫁了人,知道些人事也有好处,便道:“别个倒也罢了,只一样最令夫人烦忧的,为着子嗣计,老夫人开始给国公爷塞女人了。方才给夫人打帘子的那两个长相美艳的丫头,一个叫芍药,一个叫牡丹的,就是老夫人给国公爷预备下的通房丫头。”
洛瑾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个通房丫头会不会是老夫人派来毒害她爹的,立马变了脸色,道:“红薇姐姐,那两个丫头开始服侍阿爹了没有?阿爹在她们那里过夜了没有?是万万不能让她们接近阿爹的。”
红薇便笑着安抚道:“若早知会吓着您,奴婢就不多嘴了。二小姐放心,那两个是什么东西呢,可不值得夫人费心对付,她们呀就是些虾兵蟹将,来探路的,真正的大头还是老夫人她们。”
自从被害死后,再回到国公府里,洛瑾瑶就是有些草木皆兵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忽然听红薇这样说,她敏感的抓住了一点,心想:难道阿娘现在已经开始防备老夫人了?
在红薇看来,在洛瑾瑶心里更信赖亲近的人是老夫人,自悔失言,怕洛瑾瑶又恼了周氏,忙忙的描补道:“奴婢的意思是,最终希望国公爷有子嗣的还是老夫人,这、老夫人也是为了国公爷和夫人好,这才心急的。”
洛瑾瑶脱口道:“她才不希望我阿爹有儿子呢,她最不希望我阿爹有儿子了。”
登时,红薇住了脚,钱金银也转头看她。
洛瑾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的对钱金银道:“夫君,我今夜要跟阿娘睡,我要和阿娘说些私密话,你自己回山明水秀阁歇息吧。”转脸瞧着红薇,摆出小姐的架势来,“我向来是尊你们这些服侍我阿娘的丫头们为姐姐的,也从不给你们摆小姐的架子,但现在我嫁人了,是大人了,我是主子,那我现在问你,方才你和阿娘嘀咕什么呢,你快老实告诉我,不然我让人打你的板子。”
红薇哭笑不得,待想说几句软话安抚,但见洛瑾瑶一副拿定主意油盐不进的模样,想着让二小姐知道些夫人的艰难又有什么不好呢。
便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儿来,跪下道:“二小姐,夫人几要被三老爷夫妻为难死了。三老爷好赌,十赌九输,咱们府上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祸祸的,以前呢三老爷还顾忌着点颜面,但自从年前出了您那件事,三老爷夫妻就嚣张起来了,三老爷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输了钱自己从不还,就让那些人堵在咱们府门口要账,咱们夫人催着三夫人还钱,三夫人就装病,找上老夫人,老夫人就找国公爷哭诉,国公爷心疼老夫人就又来逼咱们夫人还钱,可公帐上哪儿还有多余的钱呢,近年来多事咱们夫人用自己的嫁妆填补的。可怜咱们夫人膝下无子,腰杆子挺不起来,又想着将来还要倚靠三房的男丁,忍气吞声,帮他们还了一次又一次,可这如何是个头呢。若二小姐没出嫁,依夫人的嫁妆倒还能支撑个几年,但年前二小姐一出门子,夫人一气之下把自己所有值钱的嫁妆都给了您了,此番已是寅吃卯粮了,哪里来的钱帮三老爷还账呢,前几次来夫人没拿出钱来,不仅吃三房和老夫人的挂落,便是国公爷家里来也数落了夫人几句,夫人气的清清眼泪掉,什么委屈都往肚里吞。这还是夫人泼辣的名气在外,等闲人不敢招惹,但凡夫人弱上一弱,那些人都能把夫人嚼吧嚼吧吃了。二小姐,夫人就您一个骨肉,您可不能不管夫人啊。”
洛瑾瑶越听越觉自己混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也不会骂人,嘴里翻来覆去的喊:“他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和他们拼了去,阿娘——”
钱金银也是气的不轻,一手扶着洛瑾瑶一边道:“此时岳母去了何处?”
红薇见钱金银长的魁梧壮实,柱天踏地一男子汉,心里莫名有了底气,忙道:“家里男人,似三老爷,诚大爷见要账的来都躲了,都是夫人挡在前头,这会儿肯定在外面花厅里呢。”
洛瑾瑶哭着喊:“夫君,夫君。”此时她已是无了一丁点的主意了。
钱金银最恼恨她哭,一边粗鲁的给她拭泪一边道:“你若再哭一声我可就撩手不管了。”
洛瑾瑶抽噎一声,赶紧胡乱用袖子一擦,催着他道:“我不哭,不哭了,你快去帮我阿娘。”
想着自己阿娘要在那一众凶神恶煞要账的男人里面周旋,洛瑾瑶就觉心里难受,忙忙的跟到二门处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