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猫儿居然是误以为他要结婚才匆匆忙忙回国的,柳侠心疼的都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傻孩儿,小叔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不会结婚,你咋就不信咧?”
“你说的时候我都信,”柳岸说,“可是只要你不在跟前,一有这样的消息,我就全乱了。”
乱了心神,完全失去分析和判断的能力。
那天晚上,柳岸原本没打算回家,他们最近根据客户的反馈意见,对原来的程序做出了重大的修改,增加了几项全新的功能,目前进入编程的最后阶段,他们白天都要上课,所以只能晚上干,他们那天的计划是要干通宵。
十点四十,他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心里一阵不安,觉得小叔今天会给他打电话。
他甚至有点心慌,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错过了小叔的电话,想到小叔找不到人后可能出现的状况,他非常担心,急不可待地想要回家,所以他只说了一句“我忽然想起点事,现在得马上回家”,抓起外套就离开了工作室,至于格林、张力和另外几个伙伴会怎么想,他都顾不得了。
不过,在他们这个年轻的团队中,他不但是公司发展方向和技术理念的主导者,也是技术执行的核心,除了公司注册过程中,格林因为具有本土人士的优势所以多跑了几次路,平时最忙碌的是他。
格林和张力也都知道他当初来美国的目的,除了上学,还有健康的原因,所以他们平时就不愿意让他过于辛苦,那天他偶尔任性一次,他们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那天他和柳侠通完话,真的是半天都没缓过来,他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心血来潮地跑回家,小叔会怎么样。
想象一下小叔可能被折磨到崩溃的场面,再想想小叔如果知道了他经常忙碌到深夜甚至通宵的情形,买到车后不久半夜回家和持枪的醉鬼发生冲突都没让他那样害怕,那天,放下电话后的他,简直像渡过了一次九天雷劫。
可他没想到,真正的九天雷劫在后边,和小叔通完话几分钟,马鹏程就来电话告诉他,小叔要结婚了,言之凿凿有凭有据。
现在,小叔就在他怀里,他知道小叔不会结婚,再去想马鹏程的话,几乎全是漏洞,可在过去的两天里,他的感觉完全相反。
马鹏程说,柳侠不告诉他自己结婚的事,是知道他特别依赖自己,说了怕他在美国无法安心学习,他觉得特别有道理。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依恋柳侠,而柳侠也清楚他的依恋,在这种情况下,柳侠出于对他的保护,瞒着他结婚不是很合情理吗?电视剧里边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马鹏程说柳侠的女朋友是搞国际贸易的,当时去英国出差了,他也相信了。
因为,他觉得现在能经常出国谈生意的年轻女性,肯定都是知识水平相当高、交际能力也出类拔萃的精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柳侠。
马鹏程说柳侠的女朋友喜欢四合院,柳侠就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方为她买了一个,他也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和狭窄憋气的套房相比,谁都喜欢漂亮宽敞的四合院。
而现在想想,自己的想法真是荒唐。
小叔如果有了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跟自己说?而关于结婚,别的不说,就是为了满足他喜欢压床的心愿,小叔也一定会早早告诉他的。
而配得上小叔的人,岂是有点知识和交际能力就够的;
至于四合院,只是他们家的人因为习惯的原因才特别喜欢,在大多数人眼里,代表着现代和时尚的套房才是最好的。
柳岸忽然想起那句话: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所以,他和柳侠之间经常因为对方一点小事就忧心恐惧,只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深爱对方吗?
柳岸松开双臂,盯着柳侠的脸看。
柳侠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我哩脸,咋着了?”刚才还难受成那个样子,现在虽然看着还有点严肃,看着他的眼里却忽然透着欣喜。
柳岸摸着他另一边脸颊:“没事,看着你,就高兴。”
柳侠难得的觉得不好意思了,啪的一声拍掉猫儿的手:“臭孩儿。”
柳岸从接到马鹏程的电话就处于焦躁状态,两天里,他几乎没吃没睡,柳侠能够想象这两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就让他先去睡会儿。
柳岸不肯。
按说,因为时差的原因,他这会儿即便不想睡觉,也应该觉得很疲倦才对,可事实是他现在一点没有累的感觉,他就想看着柳侠,听着他的声音。
柳侠劝不动他,也不逼了,把小米和绿豆熬上,拿了他给祁老先生带的礼物,两个人一起去祁家。
虽然猫儿看起来很健康,但他每次的例行检查血色素都达不到11克的标准值,这让柳侠的心里永远有那么一根弦在绷着,他想让祁老先生再给猫儿看看。
柳岸在那样的心情中决定回国,提前没有一点准备,礼物是他在机场等待的几个小时里,为了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临时决定买的,并不一定合适。
不过,祁老先生和岳祁很给面子。
老先生拿着那个能通电蓄热的护膝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好这个好,人老了,筋脉也老了,没那么顺畅了,穿再厚的衣裳,该冷的地方也还是冷,套上会自个儿发热的,就暖乎了。”
岳祁说:“怎么就没我的呢,我冬天时候坐这里,脚也冻得跟猫咬似的。”
柳岸一点不觉得尴尬:“下次回来给你带。”
柳侠把一个盒子递过去:“派克,你开方子使。”
岳祁眉开眼笑:“哎,就说嘛,肯定有我这个主治医的嘛。”
钢笔有五只,柳岸当时脑子乱得很,对礼物并没有精确的安排,觉得有用又有美国特色就买了,柳侠觉得应该给岳祁个礼物,就拿了一只过来。
他知道,岳祁收到过的好东西很多,一只高级派克笔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这样特别的亲密表现,是因为祁津津的事。
柳侠对此很感激。
男婚女嫁是关系到一生的大事,尤其是女方,肯定是慎之又慎,祁三嫂说话确实有点扎耳,但其中相当一部分也是事实,贫贱夫妻百事哀,人家想把女儿嫁进富贵人家不是错,即便对于柳家而言那话有点诛心,也跟岳祁没关系。
柳侠笑着说:“下次让猫儿给你带更好的礼物。”
听柳侠说要请他给猫儿诊脉,祁老先生看看猫儿的脸,又捏了捏他的手:“好好的,诊什么脉。”
柳侠已经和老先生很熟了,最初的敬畏如今只剩下了敬,老先生对他也很亲近,所以他有点孩子气地央求老先生:“这么远回来了,您就给摸一下呗。”
祁老先生呵呵笑着坐在了诊断桌前,对猫儿说:“过来吧,这么远回来了,你们就是不说,我也得好好看看呢。”
老先生两个手腕都给摸了,岳祁也跟着摸了一遍。
老先生说:“真的是好了。小孩子家,以后别恁么爱操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能顺顺当当到一百。”
岳祁说:“就冲一年多长这么高,肯定就是好了。”
从祁家出来,柳侠的心情更快活了几分,他拿出电话,想让柳凌回来时带几个下酒菜,晚上几个人喝一杯,手机还没打开,自己先响了。
是个从没见过的号码,柳侠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居然是骆局长。
骆局长确定了这边是柳侠后,也没问他晚上有没有事,直接就说:“我今儿晚上有时间,地佑街那个锦绣谷知道吧?你在那儿订个包间。”
柳侠稍稍迟疑了一下,骆局长马上不快地问:“怎么,有问题吗?”
柳岸扶着柳侠的肩膀,用口型说:“没问题,这就去订。”他的口气完全就是决定性的。
柳侠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我马上过去,您大概几个人?几点能到?”
骆局长说:“四五个吧,七点半左右到。”
挂了电话,柳侠气得直喘。
柳岸说:“我回来好几天呢小叔,咱有的是时间搁一堆,可得罪了这个人,你以后就会少一条特别重要的路。”
但凡和好事沾一点点边的事情,柳侠电话里一定会和柳岸说。
郜局长调离规划局,对柳侠是个很大的损失,而他后来又介绍骆局长,等于弥补了这个损失,所以柳岸提前就知道骆局长的存在,也因此他能听明白刚才电话里是怎么回事,从而在柳侠因为他而犹豫的时候,果断地替柳侠做出决定。
柳侠说:“我知。那,咱先回家,您五叔跟小葳哥马上就回来了,你跟他们说着话,搁家等我,我尽量早点回来。”
柳岸说:“我跟你一起去。”他看柳侠想拒绝,紧跟在说,“那人将没问你搁哪儿咧,咱俩一起去,你就说将搁机场接着我,来不及送我回家。”
柳侠说:“不中,你搁家,我独个儿去。”他不想让猫儿看见他被逼着不得不喝酒,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小心翼翼地给人陪笑脸。
柳岸看着柳侠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我跟你一起去。”
柳侠还是不肯,他找理由说:“提前没说,我另外带人不合适。”
做为弱势的一方,在请客的时候确实有诸多忌讳,擅自多带人是其中一项。
柳岸说:“可这个姓骆的将没交待你这个,你真带个朋友他也没话说。”
通常情况下,如果没有提前打招呼,弱势的一方确实不能临时改变什么,但今天不太一样,这个骆局长太傲慢,他不愿自降身份和柳侠多说,又根本不给柳侠说话的机会,也就没有提前约定柳侠这边参与的人数,到时候柳侠就说是带了个特别敬仰骆局长的同事或专门去陪酒的朋友,骆局长也就不好说什么。
柳侠还想找理由,柳岸拉着他的手只管往家走。
回到家,柳岸跑进厨房,把还未熬好的小米绿豆汤给关了火,然后打开行李,找出了西裤、衬衫替换现在身上的牛仔裤和t恤。
他又径自拿了柳侠的包,拉起满脸都写着拒绝的柳侠直接往外走:“赶紧走,要不晚了。”
如果他们到的比骆局长还晚,这顿饭就还不如不请。
以某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最多会让对方不痛快,但找不出毛病;答应了却迟到,就是态度的问题了。
而这种饭局之所以让柳侠讨厌,原因就在于,饭局的本质不是吃饭,而是对方拿吃饭的过程来考验你殷勤小意的程度,以此来判断你是否明白自己弱者的位置。
柳侠看了一下手机,正好六点半。
地佑街离皇家宫殿只有几站路,真正处在京都市中心,从将军驿这边过去,正常情况下至少也需要五十分钟。
根据以往的经验,骆局长按时到的可能性很小,姗姗来迟才能彰显上位者的优越感。
但柳侠不能心存侥幸,万一骆局长是个例外呢。
柳侠只好和柳岸一起小跑着出了大门。
地佑街这一带柳侠挺熟悉的,王正维的律所就在它南边那条街上。
虽然位于真正的中心区域,但因为不是以零售业为主的商业区,地佑街不算太热闹,不过这里却有好几家高档饭店和五星级酒店,锦绣谷是其中一家很有特色的中式饭店。
柳侠和柳岸一路顺畅,到的时候,差七分钟七点半,不过还好,还有空的包间。
柳侠先点了一壶单独收费的茶水让服务员准备着,然后,和柳岸坐在包间开始等。
八点五分,骆局长和四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人说笑着上楼了。
看到和柳侠一起站在门口的柳岸,他微微皱了下眉,看向柳侠的眼神透露出些许不耐。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