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他们这次出去了整两个月,去的时候穿着短袖汗衫,回来的时候穿着棉袄,寒衣节都已经过了,还正好过了猫儿的十三岁生日。
这期间,詹伟结婚了,和柳牡丹是同一天的好日子,都是国庆节,猫儿给他寄去了五十块钱的贺礼。
虑宥┗榱耍还夹履锊皇悄俏缓煲屡桑u土蓝几德清写了信祝贺。
柳侠离开荣泽的那个周末,周晓云是开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回来的,那是她爸爸给她买的,她开车去给猫儿送过好几次饭,都是他们局食堂做了比较好的菜,柳川又不在单位的时候去送的。
国庆节因为柳牡丹结婚,柳川和晓慧都要做为女方的娘家人送牡丹出嫁,所以提前一天请假回去了,三十号下午,周晓云开车把柳蕤和猫儿送到上窑北坡下,才自己又折回去回尚诚县自己家。
猫儿对柳侠说,等他回来,他们一起做顿丰盛的,请周阿姨到家里吃一次饭。
柳魁生意一直都很好,柳钰因为最近连续发了几车货,看起来也很像是财源滚滚的样子,所以两个人被望宁街上的几个地痞无赖给盯上了,几个人仿效香港电影中的黑、社会去收他们的保护费。
柳魁和柳钰软话硬话都说了,那几个人却越发嚣张,满嘴脏话骂骂咧咧,在柳魁和柳钰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的时候,“黑、社会老大”也不耐烦了,为了显示自己的神威,速战速决拿下柳家兄弟,他祭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无赖**: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叼着根烟,眯眼看着柳魁,掏出家伙在柳魁布店的正门口撒尿。
柳魁没再说一句话,直接抡起了量布用的长木尺,把那无赖摔得满头满脸都是血,柳钰和秀梅抡起了铁锨跟那群人拼命,柳淼和建宾他们也都拿了家伙出来帮忙。
领头的无赖胳膊上缝了十针,众喽罗也或轻或重都挂了点彩。
无赖老大的娘哭号着拿了根绳子来要吊死在布店的门上,秀梅给她搬了个椅子放在门下边,指着她的脸说:“我要是跟你一样,把自己孩儿养成那个样,肯定不会到今儿才想起来要吊死,早八百年我跳河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要吊死到俺门儿上哩,我东西都给你铺摆好了,你今儿要是说话不算数,不吊死到这儿,不是人生父母养哩。”
黑老大的娘没办法收场,坐地上呼天抢地撒泼哭闹,哭闹得还非常有章法,言语之间都是挑拨柳魁和周围其他商户的关系的,意思是柳魁他们几个外来人,来到他们望宁的地盘上讨活,不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居然敢打他们本地的老户,长此以往,望宁的老户要被外来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了。
不过,介于这位当娘的连“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样做无赖的基本职业素养都没教会自己的儿子,黑老大的族人和周围的商户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和她同仇敌忾声讨柳魁和柳钰的。
黑老大老娘花样百出的撒泼引来很多过路人的驻足围观,秀梅趁机又多卖了好几套自己做的样品窗帘和加了荷叶边的床单、被套,晚上回家的时候给孩子们买了三斤垛子肉,又带了几个永芳做的酱猪蹄。
黑老大想耍赖,住在卫生院装死不走,打算讹柳魁和柳钰一把,柳魁根本不搭理他,柳钰却忍不住了,他趁晚上柳魁回家的时候,一个人揣了柳淼家的剔骨刀去了卫生院,对黑老大说,他要么当时滚蛋回家,要么躺着让柳钰把他打得真的需要永远住在医院。
黑老大当时跳下床跑了。
第二天,卫生院的人找到柳魁,柳魁替黑老大付了三十多块钱的治疗费和医药费。
现在,望宁的无赖们在大街上走的时候都绕过柳家的布店,望宁最近的这几个会,也没人再去踢小摊贩们的东西了。
猫儿在电话里和柳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特别激动,说:“那些杂碎羔子王八蛋知道三叔在公安局呢,领头那杂碎在京都打过半年工,嫌受罪还嫌钱太少又回来了,那觉得自己见多识广。
其他那些混子们原来不肯来惹大伯和四叔,那个杂碎说,因为三叔在公安局,还是正式干警,所以才不用怕他,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又不杀人防火,是每个月让大伯和四叔给他们几百块钱,三叔也不敢把他们抓起来,如果三叔来抓他们,他们去告三叔仗势欺人,欺负老百姓。
大伯说,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三叔,对付这种杂碎羔子,还是他和四叔那样没工作的人更合适,都是光脚的,谁怕谁?
大伯和四叔这一次把那些赖渣给降下了,以后在望宁肯定不会有人再因为他们是外来的想着他们好捏、弄,光想欺负他们了。”
柳侠在心里为大哥大嫂和四哥伸了个大拇指。
柳海往柳侠家里打电话了,那天正好柳川过来,柳海跟他和猫儿说了快一个小时,用光了两个电话卡。
柳海圣诞节和于丹秋一起回来,这是丹秋家长辈们的意思,柳海暑假的时候去德国见过丹秋的家人了,全家人都对他非常满意,他们觉得两个年轻人既然情投意合,那应该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
对于柳海上边还有尚未结婚的柳凌,丹秋的家人觉得那根本不是问题,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谁早点谁晚点有什么关系呢?以柳凌的条件,谁会觉得是他太窝囊没用结不了婚所以才被弟弟给隔过去的呢?
柳川和猫儿回柳家岭的时候把这事跟家里人说了,全家人都对柳海早点结婚十分欣喜,但对他在柳凌之前结婚,大家还都是觉得有点别扭,所以这件事目前正处于讨论阶段。
不过,家里已经在何家梁那里给柳海定好结婚的家具了。
还有一件事,水文队的暖气已经通了,办公楼、宿舍楼和家属楼的所有的东西都是队里统一包办的,暖气也不收费,上周末大风降温那天早上开始供暖的,那天晚上柳侠正好给猫儿打电话,猫儿说:“小叔,今儿咱家可暖和了,我觉得还有点热呢,你快点回来呗,家里这么暖和,你却在外边那么冷,我觉得可不美。”
柳侠他们当时已经确定了归期,在三天后,但因为路途比较远,中间遇到意外耽误时间的可能性很大,为了不让猫儿提心吊胆,柳侠没告诉他自己回来的具体时间。
可猫儿提前已经从马鹏程那里知道了,所以那天晚上八点多,柳侠和苏晓慧一起刚走到二年级理科一班的门口,猫儿像箭一般飞了出来,挂在了柳侠身上。
柳侠抱着小家伙笑,用早上忘了刮的下巴蹭猫儿的额头,把猫儿扎得吱哇乱叫。
晓慧在猫儿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知道你今儿没心上课,去把东西收拾一下跟小叔回去吧,我跟您老师请过假了。”
猫儿欢呼一声跳下来,又跑回了教室,一分钟没有抱着书包又跑了出来,书包被他塞得乱七八糟,柳侠接着一本刚好掉出来的书拍了他脑袋一下:“小马虎。”
西北方刮在脸上冰凉,猫儿坐在自行车前边,脸朝后趴在柳侠怀里,一路欢歌一路口哨。
柳侠没有换衣服直接来了学校,他们施工的地方条件非常差,他已经半个多月都没洗过澡了,除了自身的体味,身上还有一股长途奔波后特有的汽油和尘土混合的气味,猫儿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柳侠跟着猫儿的节奏吹口哨,小家伙嚎什么,他跟着吹什么。
猫儿整天跟着柳侠,口哨也吹得很好,两个人最后一起吹着《同桌的你》进了家。
洗过澡,再回到家,已经九点半了,坐在温暖的床上,猫儿看着柳侠的脸,笑得跟个小傻子一样。
柳侠捧着他的脸使劲揉:“傻孩儿,这笑得跟个花痴一样的,小叔的脸那么好看? ”
猫儿趁机搂着柳侠的脖子带着他躺下:“嗯,比花还好看,人面桃花。”
柳侠拧着他的脸颊问:“你说你月考和期中考试作文都及格了,是真的?”
猫儿说:“当然,月考作文四十,我吃了二十二,四舍五入,相当于一百的百分之六十;期中考试作文五十,我吃了二十八,也是。”
柳侠睁大了眼:“说了半天,都是四舍五入呀!”
猫儿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对呀,四舍五入怎么了?我们语文老师是这么跟我算的,他还说我进步很大呢,怎么,你不满意?”
柳侠变拧为揉:“满意,太满意了,你现在才高二,继续进步,高三肯定不用四舍五入及格了,等大学可以良好了,等读研究生,优秀,咱再出国镀个金回来,那肯定成文学家了。”
目前作文尚不及格的未来大文豪柳岸同学十分受用地点点头:“嗯,当文学家有什么难的?写个长篇小说成了,写小说有什么难的?不是人物多一点,时间长一点嘛!只要是个人,谁都能写出来。”
冬天的夜晚很安静,柳侠听着怀里的小家伙快乐地和他絮絮叨叨,睡着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第二天一大早,柳侠给值班的柳川打电话,让他转告晓慧给猫儿再请三天假。
猫儿让他给周晓云也发个传呼说一声。
柳侠想起周晓云,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但这种时候他却不知道要和周晓云说些什么,对猫儿说:“反正咱后天晚上回来了,等回来我再给她发吧,现在发了也见不了面。”
猫儿自己拨了传呼台:“给我呼******:我回来了,今天有事先回家,后天回来给你打电话。”
柳侠瞪大眼睛看着猫儿。
猫儿放下电话背起书包拉着柳侠往外走:“看什么看?你是男的,是周阿姨男朋友,你出去这么多天回来要是都不跟她说一声,她再喜欢你也会生气的。”
柳侠锁着门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发一百个传呼现在也见不了面,那发不发不是一样的嘛!”
猫儿苦口婆心地教导柳侠:“小叔,那能一样吗?你在外面,只要有机会,赶紧给我打电话,照你刚才说的,电话隔着那么远又看不见,咱们打什么打?打不打不都一样吗?”
柳侠争辩:“那怎么会一样,电话里我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啊,听到你的声音小叔多高兴你知道吗?跟看见你差不多,一听到你的声音,我觉得我能闻见你身上的味儿。”
猫儿立马眼睛发亮:“我也是啊小叔,每次听到你的声音,我觉得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呼吸扑在我脸上了,这儿,你摸摸。”
柳侠摸摸猫儿左边的脸颊:“嗯,是这儿,我也是,嘿嘿,人真奇怪哈乖,‘喜欢’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可相隔几千里几万里,也能让你牵肠挂肚,真的会让你想的心都会疼。”
猫儿使劲点头:“是,你走了,我回家看不见你,觉得心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胸口,“空了,真的小叔,是觉得这里是个黑洞,什么都没有,空的特别特别难受。”
柳侠把猫儿揽过来一起走,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原来,乖猫想他的时候,和他想乖猫的时候感觉是一模一样的啊!
柳侠他们这次的测绘依然是探索性测绘,是为大型工程最后一次定稿论证提供数据支持,真正的工程测绘要到明年三月份前后才开始,柳侠知道这个工程的重要性,马千里已经通知过他,最后的图纸要全部由他来制作,接下来的几天他会非常忙,但无论如何,他要先回家一趟,快三个月没回家,他实在是非常非常想家,不回去一趟,他下面干起活来都不踏实。
可猫儿两个月都没见到他,想把小家伙留在荣泽他一个人回家是不可能的。
猫儿不可能,他也不可能。
反正耽误三两天功课对猫儿影响不大,他决定只管放纵小家伙这一次,下不为例好了。
他们回家的时候是阴历十一,正好是柳魁背集歇业的日子,柳魁和秀梅都在家,这让柳侠和猫儿特别高兴。
猫儿在院子里和柳雲、柳雷闹着玩了一会儿,抱着小萱和两个淘气包一起进了堂屋,他一进来跳上炕,趴在窗台上和菩萨说话,让俩小家伙和小萱很是奇怪。
猫儿给他们解释:“原来马鹏程他爸说咱小叔他们要干到十二月,我跟菩萨说让小叔他们工程顺利,早点干完回来,现在小叔真哩早回来了,哥哥来谢谢菩萨。”
小萱眨巴着眼睛问:“下下(谢谢)?”
猫儿说:“对,菩萨最好,保佑小叔,所以,哥哥谢谢菩萨!”
小萱看看猫儿,又看看菩萨,然后自己站起来,撅着小屁股爬上窗台,在菩萨脸上“mua”地亲了一口:“下下……”吧咂吧咂小嘴,又歪着头看了看菩萨:“姑姑。”
孙嫦娥正好端着个小簸箕和秀梅、玉芳一起进来,笑着对玉芳说:“哎哟你看看,咱小萱给你攀了门多好哩亲戚。”
玉芳赶紧掏出了手绢,想去擦菩萨脸上的口水,猫儿已经用自己的袖子擦了。
玉芳对小萱说:“乖,你不能给嘴水亲到菩萨脸上。”
小萱看看菩萨,对妈妈说:“姑姑,好,亲亲,姑姑,下下。”
孙嫦娥过来把小萱抱起来:“玉芳,没事,孩儿哩心最干净,菩萨最待见了。”
柳雲爬到猫儿身边:“哥哥,你心里想叫小叔早点回来,跟菩萨一说,菩萨真哩叫小叔早回来了?”
猫儿十分认真地点头:“嗯,你看看,小叔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今儿还没十二月咧。”
柳雲马上趴在窗台上,双手合十对菩萨说:“菩萨,你保佑俺爸爸跟妈妈一星期过俩星期天呗,现在这样他们回来一回可使慌。
你叫俺爸爸来柳家岭当警察,叫俺妈妈来柳家岭当老师吧,这样我跟小雷、萌萌姐,还有俺乖小萱不用去望宁跟荣泽上学了,俺不待见荣泽跟望宁。”
一起掀开棉帘子进来的柳长青、柳长春、柳魁和柳侠都听到了柳雲的话,全都笑了起来,柳长青问柳雲:“孩儿,您柳岸哥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跟菩萨不能提不合理哩要求?”
柳雲说:“我提哩可合理呀爷爷,俺妈独个儿回来,小萱,还有萌萌姐跟我、小雷,俺这么些人都不用去荣泽上学了,多美。”
一家人坐在一起,这样说起了将来小一辈孩子们上学的事,不光是眼前的这几个,还有那些尚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柳凌、柳海、柳侠的孩子们。
柳侠看着孙嫦娥忧心的样子觉得很好玩:“妈,俺五哥还没结婚咧,你开始操心我哩孩儿上高中时候哩事了?”
孙嫦娥说:“可不是嘛,幺儿,你别觉得我是没事瞎操心,生孩儿养孩儿这事是最快哩,你月子娃儿时候哩样我觉得还没几天咧,你可都长哩比您伯还高了。
你现在不是跟姓周那闺女谈哩可好吗?谈好了,然后结婚,生孩儿,可快可快,孩儿长哩跟你一般高了。你看看猫儿,自己再想想,你觉得猫儿长到现在才几天?”
柳侠非常郁闷地发现,孙嫦娥说的都是事实,猫儿不是眨眼之间长大了吗?
一家人都在问柳侠对周晓云的感觉,猫儿抱着小萱,靠在柳侠身上轻轻摇晃着,看着菩萨微笑的容颜,他忍不住在心里对菩萨说:菩萨,我知道周阿姨可好,可我是不想叫俺小叔娶她,其实,我是谁都不想叫俺小叔娶。
我可想叫俺小叔好啊,叫他比谁都幸福,可是我为啥光这样想呢?我每天都跟自己说不能这样想不能这样想,可我是管不住自己哩脑子,管不住自己哩心。
我可害怕别人知道我这样想,人家肯定都会觉得我可没良心,小叔对我恁好,我却光想叫小叔连媳妇都不娶,陪着我一辈子。
菩萨,你帮帮我,叫我管住自己哩脑子、自己哩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不会很稳定,姑娘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