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江绛搭着他的掌从蒲团站起身,随即拍了下他的肩,“够义气。”
晏怀殊见她笑得开心,无奈又好笑,“本殿可不会帮你抄,不过可以陪你写几页。”
过了几日,晏怀殊去议政殿时,便看见了启明帝桌头的那摞宣纸,剑眉轻挑,小皇后写了三天,终于抄完了。
他收回视线,作揖一礼,谈起正事,“大漠的首领已经追查到了下落,看迹象,似乎要去秦国。”
启明帝闻言皱起眉,“大漠还妄想与秦国联手?”
“儿臣已经传了消息,让简家军戒备秦国的动作。”晏怀殊沉声道,“也已经派了人追杀大漠首领,待三皇弟带着粮草返回大漠边界,大漠群龙无首,部落里各有提防,明年将大漠彻底纳入晏国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晏怀殊安排的周到,让启明帝甚是满意,尤其是最后那句,更让他野心勃勃。
老国师临死前的预言果真是对的,天下统一之时,他便是世人歌颂的千古一帝。
“对了,清衡这两日要随工部前去渝州,德妃不乐意,同朕叨念了一上午,你下去安排一番,好让德妃安心。”
难得晏清衡要做实事,晏怀殊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儿臣明白。”
正这时,邓公公快步而来,神色十分凝重,“陛下,渝州的水坝倾倒了大半,淹了好几处粮仓。”
启明帝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雨停了?”
“……”邓公公沉默了一瞬,垂下头,“没有,还在下。”
启明帝那幽暗的眸光立即看向了案头那一沓宣纸,拿起翻看几页,又压制不住火气拍回桌上,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皇后明明抄了经书祈福,为何渝州还不见好转?!
“陛下息怒。”
天子发怒,邓公公慌忙跪下,晏怀殊望着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的宣纸,沉默的垂下眼。
这是小皇后为了渝州灾情的心意。
殿中气氛降至冰点,启明帝怒火冲天,“国师呢,他不是马上回来了吗?为何这么久还不到盛京?!”
“陛下,前些日子暴雨,国师回京的那条路有山石滑落当了官道,他现在绕了路,还得几日。”邓公公忙解释道,“陛下您忘了,你昨日刚看到了国师的公文。”
“那渝州怎么办?!”启明帝怒极,狠狠拍桌而起,带着一身凌厉气势分外危险,眸光咄咄逼人,“现如今渝州水坝冲垮,庄稼被淹,百姓无家可归,这雨势还未停!”
“朕若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一向从容不迫的帝王此时脸色十分难看,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是晏怀殊从未见过的狰狞暴怒,他印象里的父亲一直都是运筹帷幄,冷静理智的。
比起渝州,更艰险的天灾大晏不是没有遇到过,可如今却让启明帝气急败坏,因为什么?
晏怀殊想想便能猜到,是天启,和小皇后。
良久,他出声道,“父皇想靠小皇后的祈福让渝州平安,不觉得荒谬吗?”
启明帝闻言,锐利的眸光直直望向他,“怀殊,你觉得朕做错了?”
晏怀殊垂下眸眼,他的猜测已经从南岭传来的消息和启明帝的默认中得到了证实,只是晏怀殊万万没想到,启明帝居然会把大晏的安危寄托在小皇后身上。
小皇后自己都说过自己一介凡人,父皇却妄想通过她让渝州之危化解。
“皇后乃是普普通通的女子,父皇对她寄予厚望,到最后只会让自己失望。”
“一派胡言!”启明帝厉声反驳。
小皇后祈福不起作用,定是因为渝州地广人多,这种祈福效果太小。
如此一想,他冷声唤了句邓公公,“让皇后以血为墨,到祭台祈天一日,你带人监督着,不允任何人……”
晏怀殊闻言眸光蓦的一沉,出声道,“等等。”
他沉声劝道,“您是大晏的帝王,该让人前去赈灾挽救渝州百姓,而不是纠结于小皇后怎样祈福能拯救渝州。”
“太子!”启明帝狠狠的看向殿中一袭墨袍的晏怀殊,语气里充斥着警告的意味,“你知朕是君王,那便明白,朕还轮不到你来教导该怎么做事。”
随即他朝邓公公厉声道,“还不快去。”
启明帝如此偏执的模样让晏怀殊打心底觉得十分陌生,尤其方才那番话,一声太子,简简单单两个字便拉开了山海相隔一般的鸿沟。
半晌,晏怀殊垂下眼,拱手一礼,“儿臣明白。”
“皇姐许久未回大晏,一时水土不服,儿臣前去看看她。”
晏怀殊的识相让启明帝心中的不满便稍稍散去,他重叹一声气,语重心长道,“太子,你没有做到朕这个位子上,你不懂朕的用苦良心。”
“……”晏怀殊默然的低头,“儿臣告退。”
待他走出议政殿,便大步匆忙离去,长岭见他如此焦急,连忙加快几步跟上,“殿下,这是出了什么事,您这么着急要去干什么啊。”
晏怀殊回头吩咐道,“让景太医去趟明月阁,一切按着长公主的吩咐来。”
“守好明月阁,里面发生任何事不准旁人泄露出去半句。”
说罢,他脚步顿了一下,“本殿去凤栖宫一趟。”
当初小皇后中毒之时他就看出来了,她特别怕疼,生生放血怕是能将她吓哭。
父皇对天启这件事太固执,根本不允任何人插手,他也不行。
凤栖宫,江绛听完邓公公那句话还十分懵逼,眼看着宫人朝自己走来,她忙抬手,“哎哎哎等等!邓公公我不是很懂。”
江绛躲到月牙身后,死死护着自己两条细嫩的小胳膊,不解又怕怕道,“渝州出事,和我出血有什么关联啊,我流了血渝州又不会立刻安然无恙。”
“去祭坛我去就是了,可你放完血,我胳膊会疼得举不起来,到时候是写不了字的呀。”
邓公公脸上还是带着笑,可今日江绛觉得他那抹笑容死板得好像纸上画上去的一样,凉的渗人。
“娘娘提醒老奴了,放心,老奴让人划左手,不影响娘娘用右手。”
“娘娘莫怕,伤口不大不会有多疼的,也不会让娘娘留疤。”
邓公公说着,宫人已经上前抓住了江绛的胳膊,江绛紧紧抓住月牙的手,眼中雾气腾升甚是可怜,“月牙我不敢我害怕……”
那把匕首看着好锋利啊,就这样在她胳膊上剌一刀,肯定比做皮试还疼。
麻麻呀好吓人,为什么老皇帝突然迷信了啊!
跟着小皇后那么久,月牙当然知道江绛有多么害怕疼痛。
她看着紧攥着自己的那双手,抽出手,抬手捂住江绛的眼睛,眼底皆是不忍,她声音极轻极浅,像是平日哄江绛那番温柔。
“娘娘莫怕,不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