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罗赐也不再觉得坐立难安,他挺了胸膛,对着沈墨欢痞笑道:“沈小姐,这些话,拿来骗骗那些没见识的妇孺也就罢了,对我没有用。”说着,罗赐站起了身,朝着沈墨欢俯身下去,笑得低俗。“吓唬人,你沈小姐是不在行,但若是美人计么...”用目光窥探着沈墨欢的面庞,罗赐咽下了后面的话,仰头笑了起来。他指着姜衣璃,几乎于宣告一种占有权。“沈小姐,你不妨回去替我传个话,告诉沈逸砚,既然他不稀罕这个娘子,那就别再强留着她了。”
“哦?看来,罗公子是不信了?”沈墨欢往后移开一步,避开罗赐的面庞,随后似是遗憾地摇头叹道:“罗公子的话,我会代为传达,只是若是罗公子遭到什么不测...”
罗赐转了身子,摆了摆手,道:“哼,这些话,沈小姐留着自己信去吧。”说着,罗赐转身对着珠帘外的手下命道:“走...啊!”
只见得珠帘旁的罗赐一个‘走’字还未说完,就突地惨叫一声,捂着膝盖摔在了地上。围观的众人纷纷吓得退后一步,眼睁睁看着诡异的一幕在眼前出现。
原本转身要走的罗赐,走到了珠帘旁就突地惊声惨叫着倒了下去,面色苍白,嘴唇哆嗦,捂紧膝盖的双手指缝间顿时溢出鲜艳的血色来,骇得四周的人惊声窜逃而走。
沈墨欢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随后坦然自若地站起了身,走到了罗赐身前,俯下身去,打探了眼他痛苦不已的表情。“罗公子,我不是警告过你了么?”啧啧摇头称叹,沈墨欢眼里却并未见一丝怜悯和关切。“看吧,现在这个样子,多么难看。”说着,沈墨欢伸出手,轻推开罗赐紧紧捂住的膝盖的双手,以指代为捏触几下,指尖用了力,直逼得冷汗直下的罗赐惊声尖叫出来。
“似是断了骨。”捏着罗赐的膝盖,沈墨欢不顾他连连无力的哀叫,翻来颠去的瞧看,不时下着结论。说着,也不顾四周闻言的人惊骇的面色,兀自戏笑道:“啧啧,看来罗公子你惹的观音娘娘动怒不轻啊,这一下子,怕是骨头都要折碎了。”
罗赐闻言自是面色冰凉苍白如纸,一直静候在他身旁的下人们更是吓得不轻,赶紧纷纷围上来,想要将罗赐扶起来又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齐齐凝聚了目光看着一旁蹙眉不语的沈墨欢,似乎是在等着她的指示下令。沈墨欢却只是一径地摇着头,思量了许久,才淡道:“眼下罗公子是触了观音娘娘的怒气,我看只能择日待得伤好了之后,亲自三跪九拜到我沈府来,向嫂嫂叩首辞罪才是上上之策。”
“荒唐!”罗赐本是苦着脸低声哀嚎,如今听得沈墨欢的话,也顾不得呼痛,仰了脖子惊声驳斥道:“我堂堂绣城太守之子,要我向你家嫂嫂下跪,简直是荒唐可笑至极。”
沈墨欢也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柔软的笑意叫罗赐一瞬间顿住了嘴里的话。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笑得明媚动人,但是却直叫他一时间恍觉看到了罗刹现世。她此刻笑得越发的动人,他的心底就越发的没底,也全然没了之前欣赏调笑的心思。怔愣间,罗赐直感觉到膝盖上被沈墨欢按住的力道又随之加重了几分,叫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来,只顾得哀叫哭饶。“罗公子,看来你伤的不轻呐,瞧你疼得呲牙裂齿的样子。”沈墨欢哂笑着,微笑的模样瞧着像是在玩笑言语,倒叫人不能反驳。
“姑奶奶,姑奶奶。”罗赐疼得脸都错了位变了形,只好按住沈墨欢的手,怕她再加重力道。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低声求饶道:“我去,我去!等我身体好了,不不...只要我能下床了,我就立刻动身去沈府向少夫人请罪。你,你...松手吧,饶了我吧。”
“罗公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沈墨欢不悦地蹙眉低声道,“明明是你触犯了观音娘娘,怎么听你说起来倒像是我在故意为难你了?”
罗赐其实也并不真的傻,他当然明白这件事背后肯定是沈墨欢在捣鬼,什么触怒了观音娘娘不过只是沈墨欢的托词而已。但是真正叫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明明那时沈墨欢根本没有接触到自己,他也分明在受伤之时转身走开了几步,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完全不碰到他的时候伤到他。而眼下,他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却奈何痛处被她反复掌控在手心里作为威胁的筹码,他也只好连声应着她的要求,只求能早些离开让他身处地狱一般的酒楼。
抑或是,远离眼前这叫他只须看着就背脊生寒的沈墨欢。
“对对对!沈小姐说的是,是我说错话了。”求饶着,罗赐早已声音嘶哑气力衰竭,但是生怕再惹得沈墨欢不悦的他只好勉强支起身,又补道:“是我斗胆触犯了观音娘娘,我不该大放厥词,更不该对少夫人起色心,都是我的错,该罚,该罚!”
沈墨欢闻言,这才松了手,满意地走到一旁,拿了锦帕拭着手里的血迹。姜衣璃见到这边的闹剧结束了,才从桌对面走过来,接过沈墨欢的锦帕,用之前店小二端来的清茶浇湿了帕子,然后亲自为沈墨欢清洗着手上的腥红。她垂着眼,并不理会沈墨欢目光的注视。
捏着沈墨欢的手,姜衣璃手指滑过她纤细的指尖,面色淡然,手下的动作却快得叫沈墨欢来不及阻挡。趁沈墨欢不设防之时,她暗中狠狠掐了沈墨欢虎口,随即神色无异地移开了手帕为她清洗手背。
暗暗吃了一痛,沈墨欢微微撇了嘴,颇有些楚楚可怜却默默地隐忍下来的模样。她一边看着姜衣璃低眉不语的模样,一边在心里打着鼓,不知哪儿惹得姜衣璃不悦,所以她只能安静地任着姜衣璃握着她的手,脸上是难得见到的几分讨巧几分柔顺的样子,奈何眼前的人却连一丝侧目都不舍得吝啬与她。
而那边的罗赐已经由着下人们搀扶着站起了身,只可惜那只鲜血直淌的脚一着地,就疼的他脸部扭曲,狰狞地朝着身边的下人们骂骂嚷嚷着,之前的酒气全无。膝盖疼痛难当,他难掩愤怒地瞪了眼不远处背对着他的始作俑者,投去忿恨的一眼,却也只敢如此,不敢做大动静惊动那边的人。看着他衷情的女子正垂着头,动作轻柔细心地替沈墨欢清洗着手上的血腥,他就气郁得一阵牙痒痒。
瞥着姜衣璃隐在沈墨欢对面朦胧隐约中浮现的妙曼身姿,罗赐难掩心中的骚动,但是膝盖上的伤患适时地突突跳动疼痛几下,他赶紧止了心底危险的念头,犹如触了鬼神般移开眼睛去,再也不敢去看一下。
美人虽好,小命难保。
二者只能择其一,他罗赐当然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区区的姜衣璃,就放弃性命。
这么想着,罗赐回了身子,命令身边手忙脚乱的下人们搀扶稳自己趔趄着走出酒楼,也顾不得膝盖的剧痛,几近落荒而逃出轩房。
罗赐主仆们一离去,之前奔窜逃开的一行人纷纷又聚回了沈墨欢和姜衣璃的轩房外,见一直横行霸道的罗赐这次狼狈离去的样子,心里都大叫了声好,面上带着几分解气的神色,隔着珠帘对里面的沈墨欢和姜衣璃鼓掌欢呼。不知是谁先带了头,随后众人都朝着轩房墙壁上镶着的观音像跪拜下去,仿佛真的相信了观音之说,都觉得今日罗赐带起来的这一场闹剧都是观音娘娘最后显了灵,才能以给予罗赐重重惩罚来收了尾。
姜衣璃冷眼看着珠帘外的蹊跷行径,抬眼略带揶揄之色地望了沈墨欢一眼,淡淡开口道:“若是外面的人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沈大小姐暗中策划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你当观音在世膜拜呢?”
“咳咳”沈墨欢闻言,冷不防地被姜衣璃的淡淡揶揄口吻呛住,她轻咳几声,随后笑道:“没想到衣璃也会捉弄人。”
“现在改叫衣璃了?之前不都是嫂嫂的么?”姜衣璃说这话时,已经替沈墨欢擦干净了手,她看似埋怨的睨了沈墨欢一眼,娇嗔的模样动人至极。“这下满意了?这次之后,怕是绣城没人不知道沈家的少夫人是观音娘娘垂怜的人了。”说完,姜衣璃好笑的看着眼前的沈墨欢,也不知是该怪她的霸道还是气她的任意妄为。
姜衣璃的话虽然说的淡然,但是言下之意浅显异常,再简单不过。见她三言两语点破自己的用意,沈墨欢摸着鼻子,心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已经完全的被她看破,自然也没有了掩藏的必要。
珠帘外的人已经慢慢的退了去,之前吵嚷的氛围渐渐安静下来,只见最后的几个人也离开了之后,偌大的轩房内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两人凝看了一阵,沈墨欢先打破了沉默,扑哧笑开来,明眸皓齿的模样,引得姜衣璃一阵的心颤。
“看来,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笑言间,却见姜衣璃默默地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一直以来知道的,看到的都不过只是你的一隅。”说着,姜衣璃低下头,看着沈墨欢纤细的手,伸出指尖细细的摩挲掌心的纹路,声音闷闷地响起,“譬如,我之前一直在猜测你究竟有没有武功,直到这刻才知道,我还是小瞧了你。”感觉到沈墨欢闻言之时,掌心微微的僵硬,她抬起头,笑得安谧。“墨儿,究竟是该怪你太深藏不露,还是该怪我太愚笨。你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衣璃想说什么?”沈墨欢敛了面上的笑意,此时望见姜衣璃的眼里带了些冷漠。
姜衣璃此刻直接而了然的话,就像是一只猝不及防的手,在她毫无招架反应之时,突然伸到她的死穴前,狠狠地揭下她的一切遮掩。就像是裹在寒冷束缚下太久,以至于刚被人猝然揭开敞在光明之下的时候,竟感觉到了一阵犹如被人毫无障碍直视的无力。
读出沈墨欢眼里的一丝近乎于闪躲的光芒,姜衣璃更紧地握住她的手,望住她的眼神安定而柔软。“我之前一直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能引得夫人最疼爱的女儿七七这般爱慕而不能。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会使得夫人特别提防和注意。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让人无法拒绝她的靠近。想着,姜衣璃淡淡地笑开来,将沈墨欢的手捺进怀里。“可是现在这些对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都无所谓了。”
是的,都无所谓也不重要了。她们其实心里都掩藏了或多或少不可说的秘密,但是这些对于她姜衣璃而言,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不过是现在握早手里的这一双人,眼前凝视住的这一个人,其余的,都无所谓了。
姜衣璃清澈的眼底似乎能一望见底,眸光闪烁的样子似乎会说话,沈墨欢就从她这般含情脉脉的眼神里,读出了她一切想说而说不出口的话。她叹息一声,旁若无人的伸出手,轻触了姜衣璃的额,带着浓浓的宠溺,指尖似是凝了所有的怜惜,抚摸姜衣璃的瞬间温柔到叫人几欲潸然泪下。
“我答应你,有一天,会对你坦白一切。”说着,沈墨欢顿了顿,才无奈道:“但是,不是现在。”
姜衣璃微笑不语,她安静地听着沈墨欢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沈墨欢具体说的这个时候究竟是何时,她其实并不在意,甚至沈墨欢口中即将要坦白的那一切,她也并不好奇。她满足的,只是沈墨欢此刻愿意坦诚相待的心意。这于她,已经足够。
大抵,之前爹曾叹息她是个痴人,就是因为料定往后她会做出的一切吧?
心不在焉地想着,却见眼前一暗,沈墨欢已经走近了她的眼前,嘴角含着一抹笑,眼里已不见任何的疏离淡漠。只见她余角瞥了瞥珠帘外,瞧着四下静谧无人,这才回过头来,凑近了姜衣璃,在她耳垂印下一吻。
“还记得刚才我曾笑言,我注定要为你缴械投降,如今看来,当真不假。”
在姜衣璃耳边低声呢喃,沈墨欢移了唇,落在姜衣璃的唇边,吻住她微凉的唇瓣,以齿吮咬。
以吻为证,从今往后,我沈墨欢大抵是注定会为了得你一笑,成为你的裙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