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只听见马声嘶鸣和车轮滚滚的声音。
丁浅语掀开帘子,只觉到处是黑压压的军队,那些长矛和刀剑被阳光晃得格外耀眼。
她四处张望,就是看到不到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如此这般的探头出来望了好几次,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旁边马背上的一个武将:“公主呢?她人在哪里?”
那武将一愣,歉然道:“丁姑娘,末将只接到命令要撤离彭城,至于公主此时身在哪里,我等是不可能知道的。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南宫将军。”
南宫将军,自然是萧英卓身边的南宫夜了。
这世界上既有爱屋及乌之说,反过来,自然也有厌屋及乌的道理,南宫夜是萧英卓的好手下兼兄弟,而此时丁浅语对南宫夜,就是这种心情。这个时候,她心内是很不情愿去向南宫夜询问有关楚优辞的事的。
她眯着眼睛,望了望那边马背上的那个脸型瘦削,立体的五官如同刀刻过一般英俊的男人,犹豫了片刻,抿了抿嘴唇,在这个武将耳旁低语了两句,那武将马上掉转马头,往南宫夜的所在的方向行去。
不一会儿,一个冰冷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丁姑娘,我知道你是公主的上宾,不过在这么紧急的行军时刻,你特地找我过来,有什么要事么?”
丁浅语听出他话中有嫌她麻烦之意,也懒得多说别的,只道:“公主此刻人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她?”
南宫夜愕然道:“公主留在彭城,你不知道么?她让我们带了精锐部队先行撤离。”
“什么!”丁浅语急得几乎要从马车上跳下来:“我们撤离,为什么她不撤离?!精锐部队一撤离,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个中原因,我不能随便向人透露。”南宫夜见她焦急的样子,眼里流露出诧异之色,沉吟一下方缓缓道。
“公主她平日里跟枯寒军师和你们商议重要军情,从来不避讳我,你亲眼所见的,你这时却说个中原因不能跟我说,不觉得可笑吗!”丁浅语话语里带着怒意。
南宫夜想了一想,轻声道:“也是。好吧,我实话跟你说吧。公主觉得你那好友的火药,匆忙之间运不到彭城,她怕火药运来之前,彭城被攻破,越军一旦跟梁军相接,会有很大伤亡。但她又对你的火药充满信心,所以她决定让我带一批精锐部队先行撤离到银水,又派人去接应你好朋友的火药,将所有都运来银水,我们就在这里布置好一切,等着常百胜过来。”
丁浅语心凉了一半,道:“她和枯寒军师留在那里守城,另外作诱饵,引他们上钩?”
南宫夜赞许道:“不错,不过枯寒军师马上就赶过来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安排。所以事实上,只公主带着几万军队在那里守城而已。她是公主,所以由她作诱饵,是最好不过。”
“什么叫最好不过,这样做有多危险!”丁浅语几乎要哭出声来:“万一城破时她来不及逃就被常百胜擒获了呢?万一她半路被梁军抓住了呢?万一枪林箭雨的,她受个伤怎么办?”
“那没办法啊,她觉得大家不能都呆在那里跟梁军硬碰啊,她对你们的什么火药太有信心了,所以想保存实力,所有人劝都劝不住。可是你们的火药又不能马上运到,彭城在常百胜的攻击下已是岌岌可危了,她只能命令我们撤离,所有的将军都劝她离开,她就是不肯,哎!”南宫夜想起楚优辞斩钉截铁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丁浅语呆了半晌,忽然道:“不行,我要回彭城,我要跟她一起呆着。”说着居然就要往车下跳。
南宫夜连忙在马上伸手一拦,急道:“不可!你放心吧,公主身边有几员猛将随身保护的,我相信城破之后,他们会抓紧时间带公主撤离的,你这样,不是要让我着急吗。”
“她。。。她要有什么事。。。我。。。我。。。”丁浅语鼻子一酸,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你。。。你们。。。”南宫夜震惊的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
经过几日的急攻,彭城这时已到了最紧急的时刻。城上城下,喊声震天,杀气腾腾直冲云霄。
在这几日中,梁军的士兵早已将城前的壕坑和护城河填平。
楚优辞不顾几位老将的劝阻,换了一身银色铠甲,出现在城楼上。城楼上那一排排的弓箭手,因为她的到来,憋足了力气,一波又一波的箭矢在空中发出强劲的寒啸。
一座座云梯搭上了城楼,在振奋人心的军鼓声中,大梁的士兵争先恐后的向城楼上爬来。
而越军事先准备好的巨木和大石也纷纷滚落,砸在那些城楼下和云梯上的士兵身上,许多人被砸得筋断骨裂、血肉横飞,但梁军的攻击犹如潮水一般,一波退去,一波再度涌上。
一位老将面带忧色,轻声道:“公主,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你。。。你还是先撤离吧,老将留下来善后罢了。”
“不!”楚优辞眼睛仍是望着底下梁军的攻势,从旁边的士兵手里拿过弓箭,张弓搭箭,“嗖嗖”两声,一座云梯上的两个士兵应声而倒,一头栽到了城下,摔得血肉模糊。
城楼上的士兵见公主一展身手,热血沸腾,发出一阵欢呼。
楚优辞这时方转身对那老将道:“如今我是这里的主将,主将都走了,士兵将会信心全无。”
“可是。。。可是公主是千金之躯啊,万一有什么损伤,或落入梁军的手里,我们的计划怎么办?我等又怎么向皇上去交代?”几个将军互望一眼,焦急的道。
“我答应你们不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但是,我会尽量跟士兵们都呆久一点。”楚优辞望着己方奋战的士兵,心里不禁恻然。
这场激战并没有维持得太久,随着梁军的士兵用巨大的檑木撞击着城门的那一声声巨响,越国这边的士兵和守将心也在渐渐往下沉。
“轰”的一声,士兵如潮水般的向彭城涌进,喊杀声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彭城的南门,一队兵马急驰而出。
常百胜端坐马上,望着城楼上的景象,顷刻,手下一个将领从城内飞驰而出,在马上抱拳道:“元帅,末将刚带人把城内彻底搜查了一遍,没看见灵屏公主的踪迹。”
常百胜挥手道:“马上带人分头去追,务必给我追上!切记小心埋伏!”
“是!”那将军一抱拳,飞快离去。
常百胜骑马缓缓进了彭城,只见城内已无一个百姓,到处是狼籍一片。等他到了守将府第,早有人将一些重要的俘虏带到他面前。
常百胜下了马,看了看其中一个人的服色,道:“呵,司马浩然老匹夫身边的右将军,上次给你逃脱,可是看来上天眷顾你,也就这么一次罢了。”
那右将军头发凌乱,满身血迹伤痕,神色却是不变,他打了个哈哈道:“常百胜,你号称大梁朝的军中之神,我相信,老天眷顾你,也只有这么些时间了。”
常百胜止住身边的人的喝骂,阴沉的道:“你倒是胆大,本帅虽是最欣赏硬骨头,此时骨头太硬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若是告诉我灵屏公主的所在,我让你做我身边的右将军如何?”
那右将军摇头大笑道:“哈哈!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宁愿做越国的一个小兵,也不愿做谋逆之贼手下的将军,这种辱没祖宗的事我做不来。再说我们公主特地叫我留下,是为了有话让我告诉你,我怎能有辱使命呢。她让我告诉你说,常老将军,你亲爱的夫人和你令公子,已经去了阎王那里报到了,他们都在那等着你呢,你们夫妻父子情重,请你也赶快赶过去陪着他们,免他们寂寞吧。”
常百胜脸色一变,上前拽起他衣领,喝道:“你说什么!你敢诅咒我夫人和我儿子!”
“哈哈!是不是诅咒,你叫人快马回京城看看就知道了,延德自然不想让你知道这事,怕你在战场上分心。我们公主叫我告诉你,这是她亲自派人去给你精心准备的一份大礼,杀我们越军好几万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你难道不相信么?”那人毫无惧色,脸上还带着笑容。
常百胜手一松,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他抽出长剑,“噗”的一声,笔直刺入那右将军的体内。
那右将军一口鲜血喷出,喷了他满脸,喃喃道:“司马老将军,属下来见您了。”
常百胜也不擦去脸上的血迹,回转身来,对身边的一个亲信喝道:“去!你赶快快马加鞭,亲自回京,给我去看看夫人和公子是否如这厮所说!”
“是!”那人看见他冰寒的脸色,一声不吭,带着几个人,一阵旋风似的掉转马头远去!
常百胜重新跨上马,额头青筋暴起,红着眼睛喝道:“留下李将军的人守城,其他的都随我去追越国败军,凡有发现灵屏公主踪迹者,赏黄金万两!如果真如那厮所说,本帅要亲自割掉她的首级祭我夫人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