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优辞见她眼泪瞬间便滚滚往下掉落,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不由得有点慌了手脚,她站起身,又是惊慌又是好笑的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王小姐可是金陵大富商的干女儿,是这冷香楼的老板,与客人周旋是需要的,可哪是你所说的那么不堪。”
丁浅语闻言一愣,立时收住泪,半信半疑的道:“啊?真的吗?她是富商的干女儿?是这冷香楼的老板?”
还没等楚优辞回答,她略一思考就确定了这事的真实性,脸上一下子又换上了一副雀跃的神情,笑骂道:“这死女人,命比我好太多了吧,同是穿越,为什么她碰到的是富商,当的是老板,我就得碰上那死太监、活巫婆,活活被他们弄成个小宫女,哼,我哪点儿比她差了。不过老板说得虽好听,也就一老鸨而已,姑娘我还是不要心理不平衡了。”
楚优辞大概是第一次看见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举止之间毫无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孩,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好象也并不讨厌她这个样子,相反有一点欣赏她的直率。
丁浅语此时心情愉悦,又关心起楚优辞来:“你现在出不了城,过几天也未必能出去啊,那。。。那可怎么办?还有晓晓的干爹和那姓赵的都是暗中为你做事的人,是吗?”
楚优辞看了她一眼,缓缓回到椅上坐下,摇头道:“不是,我可没那么大能耐。他们。。。都是我四哥的人。”
丁浅语听她话语似乎略显无奈,略一思索,道:“冷香楼既然是青楼,怎么。。。怎么会跟皇子扯上关系,这里难道是你叔叔。。。哦不,是那个延德皇帝篡位之后才有的吗?为了探密而建。”
见楚优辞神色间略带犹豫,又连忙道:“如果你有难言之隐,可以不用说。”
楚优辞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跟你说也没关系,那日跟你交谈,也发现你对本朝的事也甚为了解。”
丁浅语插嘴道:“我们历史书上都有说,不过说得没那么详细。”
楚优辞也不理她这话,自顾自继续道:“冷香楼是京城名头最响的风月场所之一,在京城开了七八十个年头了,这是你那朋友的干爷爷手里的事了,王家代代富商,妓院、钱庄、酒楼、镖局各种生意都有涉及,天下也到处是他们的生意。”
丁浅语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晓晓干爹家那么有钱啊?”
楚优辞语声变得低沉:“王大老板为人玲珑,他家一直跟京城权贵多有接触往来,你知道的,生意要想做得好做得大,跟朝廷搞不好关系是不行的,但是,他好象也没见跟哪个皇子王爷往来勤快,就连我今日之前也没想到,他会是我四哥的人。我一直知道我四哥眼线众多,当然,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为他卖命,我是不很清楚的,但我知道,这不是朝夕之间的事了,他也不是仅仅为了对付延德而为,虽然他一直防着延德,但延德的迅速篡位,应该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丁浅语大脑飞速运转,皱眉道:“你是说,你四哥本来就想当皇帝,在你父皇和你太子皇兄还在的时候,他就暗地在布置了,这冷香楼便是他在京城的眼线,可是没等他有所动作,延德就提前篡位了,是吗?可太子不是跟你们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吗?”
楚优辞微微点头,道:“皇室焉有亲兄弟?其实我父皇一直对四哥很宠爱,他也的确是这代皇子中能力最强的一个,只是,本朝规矩,太子一定是得立嫡长子,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只是他却不甘心,现在延德篡位,他更是不甘心了。对我来说,皇位无论哪个哥哥去坐,都是一样的,可是延德这狗贼,杀我父兄篡位,终有一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语气从无奈突然转为恶毒。
丁浅语被她眼里一闪而现的杀机震到,定了定神,心想你哥哥的事,你叔父那么狡猾都不知道,你却知道,可见你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你这么恨你叔叔,除了杀父兄篡位一事,更因为他跟你母亲的□□吧。不过这话她却不敢说出口,见楚优辞紧握双拳,手上青筋突起,连忙安慰道:“你别难过了,你四哥不是还有封地吗,手中也握有重兵,最后一定能报仇的。你哥哥还是很关心你的,他为了救你,不顾后果,动用他在京城的力量,让这些人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救你,万一失手,简直是大大伤元气。”
楚优辞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他救我,不只因为我是他妹妹,还因为我有被救的价值,浅语,在皇家,亲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伟大,真的。”
她的话语令丁浅语心中起了一丝寒意,这一刻,她的语气是带着点忧伤的,而她的眼神,更是无比的落寞,丁浅语确信,刚才那一刹那,她看到的是一个不一样的楚优辞,一个无助而脆弱的女子,可是只有那么一刹。她的心忽然莫名的轻微的疼了一下,恍惚中她听到了自己笨拙的声音:“不管怎样,出了这京城就是好的。”
楚优辞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语气也平静的出奇:“是,能出去就好,起码不用天天装傻。”站起来转过身子,随手燃起一支新的蜡烛,丁浅语这才发现原来的那支蜡烛已将燃尽了,她望着楚优辞的背影,忽然对她的印象有了彻底的改观。
楚优辞将蜡烛放好,从容转身道:“对了,他们已安排好几日后我出城的事。你既然碰见了你认识的朋友,你是跟我走呢?还是留下来?你朋友是不能走的,她在这里有着至关重要的任务。”
丁浅语“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想想,见楚优辞目注自己,正等着自己的回答,不禁脱口道:“我不知道。”这句话出口,自己又是一惊,又连忙改口道:“你让我先想想。”
楚优辞望着她,沉吟了一下,道:“你好好考虑下吧。不过,不过把你留在这里,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就算宫外没人认得出你是跟在我身边的人,不用长期住在地底的密室,但。。。但上面是个混乱的场所,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你。。。长得还是比较引人注目的那种,你。。。”
底下的话虽没明说,丁浅语早已听明白,她这时心乱如麻,跟晓晓重逢是件天上掉来来的意想不到的高兴事,一时之间自是不舍得分开,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时想到要离开楚优辞,她竟也有种莫名的难舍,尤其楚优辞刚说的这句话,让她头脑一热,几乎马上想要答应跟她一起走,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为什么你连说人漂亮,都要说得这么委婉。”
楚优辞愕然,简直没了语言,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如丁浅语这种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的女子,她无奈的笑了笑,正想打趣她几句,忽然神色一整,道:“你朋友下来了,你有好东西吃了。”
丁浅侧耳一听,果然上边传来了悉索的轻微响声,暂时把满腔心事丢开。
明亮的烛光下,满桌的菜肴看起来更加诱人,香味儿一阵阵往鼻孔里钻,丁浅语本已早觉饥饿,但此时却忽然没了胃口,她双手支颐,望着对面大吃大嚼的王晓晓,闷闷的道:“你这老鸨做得还真滋润,每天都是山珍海味,只是你的吃相,还是那副暴发户的样子。”
王晓晓几乎被她的话害得噎到,忙忙的端过一杯茶喝了一口:“姑奶奶,我的吃相又怎么得罪你了,你不是看了好多年吗,每次上食堂,你还不是看着我的吃相,也跟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我21世纪的关于尝遍天下美食的愿望,现在可在这梁朝实现了,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呀。还有,什么老鸨不老鸨的,你措辞文雅点行不,是老板,老板!你以后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了,你也对我态度好点儿嘛。”
丁浅语白她一眼,道:“呸!你害我莫名其妙被车给撞死了,还想我对你态度好啊,你那会儿八成是疯了,跑什么跑呀,学校三千米跑,怎么没见你跑那么快呀?你体育为什么从来没及格过呀?为了个猥琐男,就葬送了我们两的宝贵生命美丽青春,值不值呀!如果说你是为爱情而死,不!是为□□而死,我就是□□的陪葬品,天!不敢相信我是那猥琐男的□□的陪葬品!越想越抓狂!”
说到这里,王晓晓停止对食物的撕咬,圆圆的脸上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眼泪都在眼眶里直打转,低声道:“浅语,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我现在也恨不能把那时的自己掐死,我当时一定瞎了眼睛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丁浅语见她一副犯人待审的样子,凶道:“算了啦!不是已经重生了吗,王晓晓我警告你啊,在这里再不准犯傻了,你要再害我穿原始社会去,我一定把你和我自己同时了结。”
王晓晓喜道:“这么说你原谅我啦?浅语你放心,我再不会犯傻了,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到处都是么,我算是想通了。不过。。。不过你看起来好象是有点闷闷不乐啊,为什么?是不是又想起易洋了?”说到最后一句,马上想给自己一嘴巴。
这个易洋,指的是丁浅语的初恋女友,那是丁浅语很少提起的往事,但这事王晓晓知道,因为她们三个在高中时是同班同学。短暂的一段爱情,情节很俗套,彼此是高中同学,互相倾慕,继而袒露心扉,然后。。。被家人发现,那女孩最终以她认为的对浅语好的方式,选择离开,高中毕业后远走异国读书。那是个出色的女孩儿,白皙清秀,笑容看起来暖洋洋的,但她无疑是丁浅语心中最深的痛,因为自那以后,丁浅语完全对爱情免疫,无论男女,凡是对她有想法的,一律冷漠对待,不给任何机会。其实她性格是活泼开朗型的,但遇到追求者,就立即变成冰山。
丁浅语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要是以往听到,她的情绪立即会低落下去,今天听到,却是一愣,居然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晓晓在说谁,这个人,还有关于她的事,此时想起,简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过也的确是过了很久了,她吁了口气,道:“不是,我在想,以后怎么办,是留下来跟你混,还是跟楚优辞去越王的封国。”
王晓晓见她神情没异样,才放下心来,移开自己捂住嘴巴的手,这时听了这句,惊道:“什么?你不跟我在一起?我们好不容易才见到呢,为什么不在一起?天啊,你不是看上了那漂亮的酷酷的公主姐姐了吧?”
丁浅语急忙抓起两块糕点,一古脑塞入她嘴里,又紧张的往隔壁看了眼,低声道:“你要死啊!说话这么大声,人家在隔壁!”因为考虑到身份尊卑,王晓晓将两人分作两间房用餐,不过这么做也并非无私心,这样她跟丁浅语可以自在说话。
王晓晓翻着白眼,伸直脖子,好容易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灌下一杯茶,才略觉畅快点,低声怪叫道:“你谋杀啊?还有你居然为这个犹豫,你有没有点姐妹之情啊,你应该坚定不移的跟我在一起才对。”
丁浅语笑道:“然后我们姐妹花,齐心合力,将梁王朝玩转,是不是啊?”
王晓晓异常兴奋,手舞足蹈的道:“是啊是啊,我也这么想。不过你是花,我不是花,我充其量是一根吸收水分过多的小草而已,根都比别的小草粗一轮。”
丁浅语听了她这新奇的比喻,不由得扑哧一笑,却听王晓晓接着道:“浅语,你还是留下来陪我吧,别去越国了,下次再见面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