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兵赶到餐厅,常博森已坐在里边。
“怎么那么慢啊?从你们公司到这里不是一站而已吗?”他抱怨。
“我从台大那边过来的。”撇下笨重的大袋子,她坐下。“你今天不是要忙到晚上十点?”
“今天的手术临时取消,赚到了,不用加班,晚上去我那里吧!”他显得心情很好。“好久没跟你在餐厅吃饭了,想吃什么尽量点。”
“那我要超值套餐,有面又有蛋糕,还有奶茶。”
“没问题没问题,你不是爱吃奶酪?多点一份给你吃。”
“好。”很久没看男友这么开心了,小兵也被感染。用餐时,两人聊了很多,常博森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抱负。
“台湾的医疗体系太坏了,我要是自己开诊所,一定要订下良好的制度,到时候你不用当服编,来我的诊所上班,我给你两倍薪水。”
“那就是…”小兵数了数。“六万八,这么慷慨喔?”
“就是啊!”他掐掐小兵的脸。“你看你这么瘦,那个死马达很会虐待我女朋友噢!”
“他出国了,这几天大家卯起来比混的,八爪鱼一天约会四次,而且她很贼,都用公款付帐。”
“你也可以啊,反正马轲达那么苛,加班也不给你们加班费,干脆这顿你报公帐好了。”
小兵哈哈笑。“拜托,要用什么名目报啊?”
“就说,你跟博森诊所的常医师应酬,讨论关于医师服的十种突破性改良。”
“太明显啦,哪来的博森诊所!”
“搞不好今年就成立,我跟几个同事在谈合作。”
“博森?”正聊得开心,有人高呼博森的名。小兵往那边看去,一伙人走向他们,全是常博森的医院同事,他们过来打招呼。
“约会喔!”同事们笑亏常博森。
常博森脸色微变,起身相迎。“跟朋友吃饭,别乱讲。”
小兵心里不爽,但仍懂事地朝他们微笑致意。
“只是朋友吗?”同事们互使眼色,暧昧地笑着。
“你们好。”小兵和他们礼貌性地打招呼。
他们没离开的意思,其中一名男士拍着常博森的肩膀,恶作剧地说:“既然只是朋友,那介绍给我们认识啊,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坐吧?”
“你们别闹,我们已经吃完要走了。”常博森拿起帐单,给小兵使个眼色。
“干么逃啊?”同事们闹得更凶。
“只是朋友吃饭,有什么关系?”女同事也跟着闹博森。
常博森敷衍他们几句,撇下小兵,匆匆去结帐。小兵向他的同事道别,跟过去,和常博森走出餐厅。
“倒楣,吃个饭也会被撞见。”常博森气呼呼地走在前头,小兵背着大袋子急急跟着。
“谁教你选医院附近的餐厅。”
“都是你,你如果早点到,根本不会遇到他们。”
“我从台大赶来欸,已经很快了好不好?”
“你刚刚如果在电话里就跟我说要从台大过来,我可以约在别的地方。”常博森凶她。
小兵站定,怒气腾腾地说:“你莫名其妙,你生什么气?”好像她不能见人,拜托,哪有人当女朋友当到这么窝囊?
看着女友愤怒的表情,常博森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过来牵她的手。
“好啦好啦,我只是不喜欢被同事笑嘛!”
小兵甩开他的手。“我们交往三年,感情这么稳定,让你同事知道有什么关系?”她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一旦恋情公开,以后没结果还要解释一堆,很麻烦!”实情是常博森固然喜欢小兵,但觉得小兵毛毛躁躁,只是个小服编,才高职毕业,配不上他。他的同事都跟社交名媛交往,不然就出身名门世家,再不济也是硕士学士,清一色是高知识份子,小兵实在带不出门。
小兵双手抱胸,质问:“那你是认为我们不会有结果喽?”
“我是比较谨慎,这也是保护我们。”常博森婉转道。
小兵跳脚。“是保护你吧?我的同事都知道我有你这个男朋友,这有什么大不了?谈恋爱又不是做坏事。”
“你当然可以让同事知道你谈恋爱,你们是办娱乐杂志的,我们不一样,医院是很严肃的地方,低调一点比较好,再说我也不喜欢同事问东问西。”
小兵目光一凛。“常博森,你会不会扯太远了?医生怎样?医生不能约会是不是?不能跟女朋友吃饭?医生是和尚、是牧师喔,狗屁!”
“你看你,讲话不要这么粗鲁,你是女生…”他皱眉,一脸不苟同。
她气昏了,噼哩啪啦骂:“我知道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是这样你明讲,我不会缠着你,我没那么花痴!”
“你冷静,不要生气好不好?”他矫情地极力否认。这种事暗中想想可以,真表现出来会觉得自己很可恶。
“我看你搞不好有别的女朋友。”才会不敢让她曝光。
“拜托…”常博森一把揪住小兵的手,拉着她就往回走。
“喂,干么?”
“介绍你给他们认识,跟全餐厅的人说你是我女朋友,这样你高兴了?”他不在乎的样子。
“真的吗?”换小兵慌了。
“没办法,谁叫你不信任我,我豁出去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讨厌同事问东问西?”
“那就问吧,谁叫我喜欢你。”
小兵站住,笑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好像她很小气似地。
“走啊,我们去啊!”常博森大声地说:“我告诉他们你是我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对我很好,我爱死你了,这样好不好?”
小兵用袋子打他。“别闹了,现在回去特地讲这个,很糗欸!”
“那就糗吧!没办法,我女朋友不相信我。”他装无辜。
“我随便说说啦!”小兵挽住他的手。“走啦,我相信你。”
呼,终于没事了。常博森温柔地问着:“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什么片了?”
两人言归于好,手拉手去看电影。
看完电影,他们又去逛街。常博森忽然在精品服饰店的橱窗前停下脚步,橱窗里,是两个穿大衣的假人模特儿。
小兵的专业素养,一看就知道两套大衣价值不菲,是她喜欢的型,低调、中性风格,不过他们的价钱一点都不低调。白色那件,宛如长袍般的大衣,她目测应该是使用羊毛素材,很有轻盈感,附上同布料的束带,穿起来会将身材收束得更玲珑有致。袖口翻折与开衩设计,带点男装的味道,剪裁俐落有型。
另一件是让人眼睛一亮的土耳其蓝,大衣是比翼领设计,看起来英姿飒爽,也是小兵喜爱的风格。小兵原以为常博森只是随便看看,想不到他驻足良久。当身旁的男人,费心打量女装,那么他的女人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代表他想为女友添衣。
果然他问小兵:“你觉得哪一件好看?”
小兵笑觑着他。“我跟你说,这两件大衣很贵喔,我看剪裁跟材质就知道。”
“有什么关系?你告诉我哪一件好看?”小兵是服编,她的眼光错不了。
小兵窃笑,下个月她生日,常博森八成是想买大衣给她。她明知故问:“看给什么人穿啊,几岁啊、什么个性、身材怎样…”
常博森抚着下巴,思索着。“跟你差不多年纪,很有气质,身材瘦瘦高高,长头发。”
“喔。”是我嘛!最中听的就是有气质那句。小兵凑近去看,脸贴近玻璃窗,指着蓝色那件。“这件不错。”
“唔,我也这么觉得。”
小兵退后,微笑地注视橱窗玻璃,看着两个人的倒影。虽然他们常常吵架,但拍拖了这么久也真不容易,这样看着橱窗里的两人,会觉得一生一世也不是很难。他的眼角眉楷都是她熟悉的,每次生气想分手,只要想到两人走了这么久,那些点点滴滴、嘘寒问暖的琐碎事,就会令小兵很舍不得,无法想像跟他变成陌路人,养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而且他还是她的初恋。
常博森有些恍惚地看了大衣良久,忽然,也有感慨,他对小兵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眼色黯了,想了想,说:“不会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我还常对你发脾气…”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地说:“我知道我对你不够好,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旁。”
这话听了窝心,小兵爽朗地笑开了,用手肘顶顶他。“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当医生太累了,比较没耐性嘛…”方才的争执忘到九霄云外,男友几句温情的话,就让小兵母性大发,宽容地忘了刚刚他有多可恶。所有他罪不可恕的错,小兵在心里,都为他找了脱罪的借口。
感情误人,小兵也不是傻,只是爱得深。
台大校园,严守御的办公室,日灯惨白,陪着寂寞人。陪着的,还有黑着的窗外,那月下缄默的杜鹃花;还有窗台,本来捧在小兵手里的咖啡杯。
午后的金色夕光,消逝不见。严守御心中的阳光,原来只是昙花一现。伊人有男朋友,他萌生的感情,没来得及表露,又悄悄藏回心底。
严守御没心思看学生论文,方才跟助教讨论过学生的成绩,一会儿助教接到朋友的电话,就回去了。现在,办公室只剩他一人,他取走咖啡杯,拿到角落的流理台清洗。水龙头的水哗哗冲击杯子,他凝视杯沿,小兵残留的口红印,以拇指抹去,瞬间寂寞翻涌,如苦涩的黑咖啡泼洒胸口。
很少在初见面时,就这么喜欢一个人。鲜少会有女人,让他兴起想追求的冲动,过去的感情也多是女方主动,习惯被动的他,不知该怎么取悦小兵的心。更何况,时机太坏了,她已有男朋友…
严守御分神地想着,小兵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待她好吗?不管怎样,尽管无缘,他都希望这善良的女孩,有个好人疼爱。
他搓洗杯子,想到这阵子因为小兵而失眠,他苦笑,对个有男朋友的女孩动情,真傻。做研究他拿手,可以项项清楚明白,掌控进度,推敲结果,最后印成白纸黑字著书做记。爱却不能这样办哪,没想到自那天相遇后,葛小兵便像个小士兵蹦蹦跳跳一路杀进他的心里。没见她,强烈思念着,苦于没有借口再见她,一见到了,又怕表现的欣喜太明显,假装镇定着,对她的渴望却烧着自己。严守御满脑子都在想着她的身影,突然,办公室门推开,汤雅顿冒冒失失闯进来。
“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去,严守御,我跟你讲,这次我真的完了!”他紧张兮兮地将门反锁,奔到严守御面前,一脸无助又焦急。“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守御很冷静,这不是第一次,他一出事就会像小孩似的跑来嚷救命。“你的某位女朋友怀孕了?”
“拜托,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都有做安全措施好不好?”
严守御不信,怀疑地挑起一眉。
汤雅顿心虚,主动更正。“好吧,就算没戴套,我也会算安全期好不好?这方面的常识我还有。不是这方面的事啦,马的,我完了…”他来回踱步,头发凌乱,神情憔悴,眼神涣散。
“我知道了,你的**光碟外流到电视台,晚上100开讲,受害女学生要上电视台控诉你,他们要讨论学界恶狼的惩治办法。”
汤雅顿瞪着严守御,瞧他说得慢条斯理却字字见血,他的幽默感真是令人难以承受啊!“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严守御笑了。“到底什么事?”
“我跟女朋友分手。”
“喔。”常发生的事嘛!“跟哪一位?”他的女友数不清,这样讲太笼统。
“全部。”
“全部?”这下,严守御罕见地被吓退一步,难得啊。
“全部。”汤雅顿伸出手,比个数,豪迈地说:“七个女朋友,一次Gameover!”
“哦?我知道了,因为你开始转**男人。”
“严守御!”很刻薄喔。
“没女人你会死,这是你说的。”
“没错。”他敢说敢当,这确实是他汤雅顿的至理名言。
“OK,现在你甘愿跟所有女朋友分手。”严守御双手抱胸,眯起眼,以学者之姿分析:“我懂了,会这样一定是因为发生很严重的事。”
汤雅顿点头。“没错。”
严守御也点头。“所以,是比上次被分手的女朋友散播黑函的事还严重。”
汤雅顿再点点头。“没错。”
这次严守御连退两步,跟汤雅顿保持安全距离。“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玩,得爱滋是早晚的事,我一点都不同情你。”
汤雅顿双腿一软,跪坐在地,蒙脸痛哭。
不会吧!严守御震惊至极。“真的得爱滋?”
汤雅顿挪动膝盖,一路跪到严守御面前,忽然就抱住他的双腿,脸贴着他的腿哭。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啊…我怎么办啊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啦?”
这举措害得有洁癖的严守御几乎崩溃,但碍于是好朋友,他强忍不适。好,马上拟定策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严守御虎地将他拎起来。“马上列张表,最近和哪些女人发生过关系,基于保护她们的立场,赶紧通知她们去做检查!”
“哇啊…”汤雅顿又抱住严守御,伏在老友肩膀哭。“不是啦…”
“不是什么?”
“不是爱滋啦!”
“那是什么?”
“呜呜…”
“菜花?”
汤雅顿继续哭。
严守御又猜:“淋病?”
“严、守、御——”汤雅顿执起严守御双手,睁着一双泪眼迷蒙的眼。
严守御从没见过这家伙如此真诚的表情,那一双无辜如小鹿斑比的眼,充满悔悟的泪,散发着温良乖巧的光芒。
汤雅顿哽咽道:“我…恋…爱…了…”
“Shit!”终于严守御愿意承认,某些时候,真只有粗话可以贴切表现出情绪。“那你哭什么?”搞半天他是恋爱了。交往过无数女人,送过无数鲜花、礼物,65天有三百天都在约会,戴锐斯品牌的爱护者,拥有一百多个**网站会员身分的汤雅顿,现在竟然用着如此幼稚的表情说他恋爱了,真恶心!
严守御皱眉,嫌恶道:“你害我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我哭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爱情的时候,那个女人却说,我不是她要的型。”汤雅顿可怜兮兮。
“噢。”这没什么吧?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接受“黄仲昆”的型。
“最惨的是,认识她以后,我对其他女人都没反应了。”
“是噢。”这也没什么吧?短暂现象而已。
“为了证明我是认真的,我一下子跟七个女朋友切了,结果她们全跑去堵我,然后,天啊,聚在我家门外不走…X!这些女人好恐怖,竟然就在我家门外开起姊妹会,说什么我糟蹋她们,我回来看见她们,吓得跑来这里。”
“噢。”严守御推开他。“活该,自作自受。”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汤雅顿又被学校处分,反正不是新闻了。
“守御,念哲学系的教授自杀,会不会很好笑?”
“没这么严重吧?”
“有,如果她不爱我,我也不想活了。”
严守御握住他双肩,用力摇几下。“汤雅顿清醒点,以你的个性来说,只要是没让你上床的女人,你都会这样疯一阵子,三天吧?了不起三天你就醒了。”
“不可能,我真的很爱很爱她。”
“那是你的幻觉,一旦你跟她上床了,你马上又会回复本性,又会开始挑剔人家。”
“不是幻觉!”汤雅顿生气地说:“这次是真的,因为我已经跟她上过床,而且是很多次,然后…”汤雅顿抓着胸口,万分懊恼。“我发现我还是很爱她、很迷她,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可稀奇了!“人家就是不喜欢你,你想怎么样?”
汤雅顿从西装口袋拿出珠宝盒打开,里边躺着一颗好大的钻石。“求婚。”
严守御愣住,很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你这次确实疯得比较厉害。”
“你觉得怎样?这个钻石她会喜欢吗?”
“我又不认识她,我怎么知道。”严守御爱莫能助。
“你见过啊!”
“谁?”
“谭美黛。”
严守御沉默了几秒,将戒指拿起来端详,然后拍拍汤雅顿的肩膀。“七天内退货还来得及。”
“我要送她的,我干么退?”雅顿跳脚。
“谭美黛那种女人如果会跟你结婚,我头给你。”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算严守御没什么恋爱经验,都看得出谭美黛只是跟汤雅顿玩玩而已,那种女人侵略性很强,追求刺激跟新鲜感,等于是女的汤雅顿,也怪不得汤雅顿鬼迷心窍,棋逢敌手,是很过瘾,可惜汤雅顿似乎比谭美黛认真几分。
汤雅顿抢回戒指。“这么大的钻石欸、这么大颗欸…”
严守御酷酷道:“大颗也没用。”
葛小兵约会结束,回家时,妹妹已经蜷在沙发睡着了,电视机还开着。
小兵进房拿棉被,帮飘飘盖好被子,关了电视,去洗澡。出来后,检查过水电瓦斯,又检查了大门锁匙,这才安心回房休息。
到了凌晨二时,她还没有睡意,关灯,躺在床,戴上耳机,打开iPod,耳朵响起陌生歌曲——
“Shit!”小兵猝地坐起。拿错了,这是严守御的iPod。她拧亮床头灯,检查iPod的曲目,里边收藏着两支歌——LiveForever,Wonderall。
WondeTall?葛小兵想起,之前在办公室,严守御让打字机敲出的正是Wonderall。当时她问什么意思,他说“迷墙”,原来“迷墙”是一首歌。葛小兵下床,从搭在椅背的外套里,搜出团绉的纸,她爬回床,躺在枕前,重新戴上耳机,摊开绉巴巴的纸,就着昏黄灯光,按下iPod。萤幕面板,亮光闪了一瞬,“迷墙”在静夜里,震着小兵双耳…
OASIS主唱,嗓音沙哑,透过耳机对小兵嘶吼。他粗犷的歌声,像是对全世界抱持敌意,却又莫可奈何。歌词意境令小兵莫名悲伤起来,英文她听得似懂非懂,但隐约听懂了几句的意思——
Bynoyoushould-vesomeho,RealizedhatYougottado
到目前为止,你多少也明了该怎么做了
I-msureyou-veheardallbefore,Butyouneverreallyhadadoubt
我相信这些你都听过,但你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
Idon-tbelievethatanybodyfeels
我不相信任何人
Andalltheroadsehavetoalkalongareinding
这一路我们都走得很辛苦
Andallthelightsthatleadusthereareblinding
也许是因为路上指引我们的灯全瞎了
TherearemanythingsthatIouldliketosaytoyou,ButIdon-tknoho
心中有太多事,我很想跟你倾诉,却不知如何是好
Becausemaybe,You-regonnabetheonehosavesme?
因为,也许…你将是那唯一能救赎我的人
Andafterall,You-remyonderall
但毕竟,你只是我的迷墙
Andafterall,You-remyonderall
但毕竟,你只是我的迷墙
小兵虎地关掉iPod,熄灯,钻入被窝闭上眼。
不知怎么了,她心神不定,慌慌的。好像严守御就在暗中注视她,用那双深邃、忧悒的眼看透她。
小兵害怕了,为什么她最近常常想起严守御这个人?从前焦点都放男友身上,不曾分神留意其他人,但为什么对严守御会特别关注?
她翻身,睡不安稳,又想起今日午后,待在严守御堆满书籍的办公室,就着夕光,啜着热咖啡,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戴手工眼镜、西装笔挺的严守御,闲适地端坐在桌前,望着她的眼神好温柔。他的话不多,他的眼神很专注,好像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乐意倾听…
她的生活太忙,和男友的约会总是仓促,常背着大袋子东奔西走,晕头转向,还必须面对常闯祸的妹妹、太偏心的妈妈,还有上司的苛求、客户的要求。她活得太没品质了,常觉得睡不够,吃不饱,口干舌燥,面上常带不耐烦的神情,火大时就噼哩啪啦骂人…
但是,一碰上严守御,世界怎么忽然就平静下来了呢?她感到很放心。这男人有什么说什么,虽然常凛着脸,很严肃,就算开玩笑也是冷冷地,但他的眼神很正直,不像世故的台北人,口蜜腹剑,很会打屁,但不诚恳,跟他们说话得小心提防,免得下一秒就中箭倒地。
葛小兵忐忑了,她意识到自己欣赏严守御,可是身边有人,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对男友感到愧疚。她必须必须对严守御敬而远之,可是心里想的却背道而驰,于是这晚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爱一个人就该一生一世。
这是小兵的恋爱态度,即使对男友有诸多不满,也风风雨雨度过三年。常博森再不济,也从没背叛过她,她怎么可以想着别的男人?
小兵又纳闷,如果和博森的爱情生活很圆满,那么,为什么会对别的男人心动?
小兵很彷徨,她感知到爱情的发生,第一次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所以提醒自己压抑对严守御的好感。
唉,真不知道一次劈腿八个的谭美黛,怎么能劈得这么理直气壮,满不在乎!不像她,光是想起另一个男人,就有罪恶感。
翌日中午,下起雷阵雨,小兵外出用餐,回公司时,看见汤雅顿捧着好大一束玫瑰,呆立在大楼外,痴望着杂志社入口,他没打伞,浑身湿透。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兵撑着伞,跑过去,好心帮他遮雨。
“葛小姐!”汤雅顿一副看到救兵的样子。“我找你们主编谭美黛,可是警卫不让我进去。”
“你要打电话叫美黛带你进去啊?”
“美黛不在杂志社,所以我在这等她。”
不在?小兵纳闷,怪了,方才她出去前,谭美黛还在位子上的。
“你打她手机啊?”
“她已经三天不接我电话了…”自从前几天跟她告白后,她就避而不见了。雅顿眼眶红了,鼻子也红,声音哽咽了。“我不知道做错什么,她忽然就不理我,明明我们约会约得好好的…”
望着憔悴的汤雅顿,小兵明白了。谭美黛又在耍男人了,小兵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打给谭美黛。
“喂,死八爪鱼…”
“小兵啊,火气这么大,又是谁惹你啊?”她笑嘻嘻的。
“汤先生找你,在外面。”
“我不在杂志社。”谭美黛的口气瞬间变得又冷又涩。
“骗肖咧!”
谭美黛低声道:“葛小兵,你想办法把他弄走,快!”
“人是你杀的,自己处理后事。”
“呵呵呵呵…”美黛笑得很心虚。“讨厌,他疯狂的爱上我,我只是玩玩的,他竟然跟我告白,还说为了我,可以再也不跟女孩子交往,吓死我了…”
小兵捂住话筒,问汤雅顿:“你跟她告白啊?”
汤雅顿用力点头。“我要对她负责,我很爱她,我还打算娶她。”
小兵错愕,摇头叹道:“你疯了。”
汤雅顿双目望向远处,神往地说:“恋爱的人都是疯子,你骂我没关系,我只希望见见她,她忽然不联络,也不跟我说原因,我很痛苦,我想她想得快发疯了…”
“这代表她不爱你,你死心吧!”小兵干脆讲白了。
“不可能!”他好激动。“我们处得很好,简直是天生绝配…”
小兵叹气,背对他,又拿起手机跟谭美黛说:“你有没有听见?死八爪鱼,快出来,他快要哭了…”唉,谭美黛啊谭美黛,你要造孽到几时?
“叫他回去,这是我的命令!”谭美黛烦躁了。
“命你妈的令!”
“葛、小、兵!”
“有。”
谭美黛忽地用很严厉的口气警告小兵:“跟主编讲话放尊重点,奸歹我是你上司。”
小兵呛回去。“要我尊重,就不要做一些让人不尊重的事。”在O杂志要是讲尊重就不用做事了。
这两个女人隔着电话吵起来了。
“OK。我哪里做了让人不尊重的事?”
“你玩弄人家的感情,这是第几次了?我介绍去当模特儿的,你也不放过。”
谭美黛冷笑。“真好笑,又没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被玩也是他高兴的,能让我谭美黛玩,是他的荣幸,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排队等着让我玩。”
死騒包!小兵吼:“可是人家以为你在跟他谈恋爱!”
谭美黛冷冰冰回道:“那是他的问题。”
“你不能拍拍屁股就走,最少也要跟人家好好的分手,你这样会让别人很受伤。”
谭美黛凉凉道:“你这么爱打抱不平,怎么不去当立法委员?”
“有种跟人家乱搞就要有种出面处理,每次丢下烂摊子,闹得出版社鸡犬不宁是怎样?你卒啦…”
谭美黛被激怒了。“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只是不想伤他的心。讲白了,大家很难看。”
“避不见面更可恶!”
喀!谭美黛挂电话,这真是她的拿手绝技。
小兵气绝,转头,吼汤雅顿:“回去啦,笨蛋!”这些男人是怎样?一个接一个甘愿被八爪鱼糟蹋?
汤雅顿可怜兮兮地问:“美黛怎么说?”
“她不想见你。”
“为什么?”他泪盈于睫。
小兵不忍了。“我想…她大概觉得跟你不适合,虽然你很好…但是…你知道感情不能勉强啊,不要在这边淋雨,等一下感冒了…”可恶,为什么她必须常常面对被谭美黛抛弃的可怜男人?上次也是她出面处理,明明不关她的事,可是她就是会不忍心。
“我等到她出来为止。”汤雅顿不死心。
“别傻了。”
“我不相信她会对我这么残酷,除非她亲口跟我说,不然我不走。”
葛小兵想叫汤雅顿清醒,譬如告诉汤雅顿,有多少男人曾被美黛抛弃,譬如美黛换男人就像换衣服,两人间的风花雪月,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最长的恋情不超过七天。可是葛小兵说不出口,不想在美黛背后说她的不是,但是又觉得汤雅顿很可怜,不知道怎么让他清醒。
“喏。”小兵将伞塞向他的手。“伞借你,快回去。”
汤雅顿不肯拿,忽然像个小孩哭起来。
“别哭啊…”小兵不知所措。
“我想见她,你带我去。”
“不行啦!”小兵为难。
当他们僵持不下,一阵高跟鞋声答答答地传来,小兵跟汤雅顿一起回头,一名妙龄女子,撑着血红色雨伞,从大楼出来,朝他们过来。
女子步伐果决,目光坚毅,穿着最新款的PRADA春装,军装大V领上衣,与原始的孔雀羽毛裙,十足野性风。她一现身,这灰蒙蒙的天地亮起来;她一现身,本来在哭的汤雅顿马上笑起来。
“美黛!”他冲上前,深情呼喊他的女神。“喔、美黛…”
啪!
汤雅顿震住了,他的女神,他朝思暮想的女神,扬手就甩他一巴掌。
小兵也愣住了,平日爱笑又很风趣的谭美黛,此时挺胸,双手插腰,气势凌人,瞪着雅顿,劈头就骂——
“你是不是男人?你哪根筋不对劲?我有承诺过你什么吗?大家快乐就好你追个屁啊,莫名其妙,跑到出版社让我难看是不是!”软钉子不碰,非要她来硬的。
“我…我对你是认真的,你看——”汤雅顿献宝似地从口袋掏出好大一颗钻戒。
小兵“哇”了好大一声,被超级亮的钻戒闪得眼睛痛。
谭美黛虎地就将戒指打落在地。
“噢…”汤雅顿傻住。
美黛吼:“谁希罕钻戒?要钻戒我自己会买,马的,真衰,给你脸不要脸,一定要搞到这么难看?”
汤雅顿一脸呆滞,他从没被女人这样羞辱过。
美黛火大,又抢走花束扔在地上。“送什么花?献什么殷勤?我告诉你,我要是喜欢你,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去找你,我要不喜欢你,你送房子都没用!我再告诉你,除了你我还有六个男朋友,所以不要浪费时间,醒醒吧,台大哲学系教授,书读到哪去?爱情是最不可靠、最善变的,你不知道吗?”男人如衣服,要多少有多少,善待自己才是王道。谭美黛对哭哭啼啼的汤雅顿只有不层。
汤雅顿被骂得不敢吭声。
葛小兵蹲在地上,忙着帮他捡戒指。马的,这么大一颗,要是弄丢,人财两失啊!
谭美黛高昂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要我当面说清楚是不是?汤雅顿,我不喜欢你,以后,拜托别再烦我,说完,你可以滚了。还有你!”骂完汤雅顿,她一扭头,骂小兵:“葛小兵,你有时间管别人的爱情,不如好好检讨你自己的,你是感情很得意很顺利是不是?嗄?”
哇…女皇抓狂了咩?小兵小小声地回她:“我的感情很好啊…”
“好个屁!男朋友不敢公开你们的关系,是在好什么?我谭美黛每年员工旅行都邀请他,他一次都不来,从不陪你参加公司活动,是在好什么?公司有哪个人见过你男朋友?你常加班到深夜,我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看到他来接你!”
小兵反驳:“喂,这样说对他不公平,我不像你这么自我,成熟的恋爱态度就是不要给对方压力,要互相体谅,大家出来做事,都很忙很累了,干么还要逼对方做不喜欢的事?”
美黛眉一扬,冷笑。“葛小兵,你少给我装熟女!好像你有多懂事,拜托,他要是真的在乎你,早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有男朋友,巴不得认识你的同事、你的好朋友,他有吗?你心里清楚得很,他不够在乎你。我就不信你都不会难过…”
“他…他有改进了…”小兵听得脸色越来越白。
“改个屁,今年情人节我收花收到手软,你呢?别忘了你后来跟我说什么,说他忙到忘记那天是情人节,MyGod!如果认真跟一个人交往的结果是像你这样,我宁愿不安分地劈腿劈到死都比你强,亏你出来做事这么久,都二十八岁,思想应该很成熟了,怎么还蠢到连他在呼弄你都不知道?就是有你们这些笨女人,我才不敢认真谈感情,我告诉你,他也是玩玩的,只是玩得比较久,笨蛋,两个笨蛋!”
“哪有你说得这么惨…”小兵快哭了。
“就是这么惨!你不要自己骗自己,谁规定爱一个人就要地久天长?不能让你快乐的话,还是趁早分手,不信你早晚要吃大亏,白痴!”
这女皇骂完人,一甩头,答答答踩着高跟鞋回杂志社,留下两个傻瓜在雨中伤心。
汤雅顿哭哭啼啼。“她好狠…”难得认真,竟被羞辱,莫非是老天给的报应?
小兵眼眶红红,瘪着嘴,戒指递给雅顿。“拿去啦!”真的吗? 在别人眼中她这么可悲、这么失败吗?好歹她也是个出社会历练过的熟女欸,怎么在美黛口中蠢得像低能儿?
“唉!”汤雅顿叹息,转身离开,暴雨中,边走边抹泪。从前被他抛弃的女人,都一副天崩地裂颓丧样,惹得他背后讪笑,沾沾自喜。现在终于知道,真心被玩弄是多痛的感受,这些雨,冰冰冷冷,像一根根针,扎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