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浙沥,杜鹃花被暴雨打得委靡不振。
严守御列印资料,待会儿要拿到研究室跟学生讨论。他西装笔挺,坐在桌前,列印的时候,顺便安排等会儿的研究流程,填写注意事项。他坐了一会儿,觉闷,把iPod拿出来听,戴上耳机,按下开关,吓了一大跳,是节奏强烈的摇滚歌,轰得他头昏目眩,赶紧将音量关小,检视面板曲目。
旋即,他笑了,葛小兵这家伙,糊里糊涂的,把他的iPod拿回去了。无妨,他聆听小兵的歌,面板显示演唱者——FranzFerdinand,曲目“TakeMeout”…他没印象,应该是很新的歌,他对流行不热衷,没啥印象。
严守御走到窗前,推开窗,外边下大雨,几缕雨丝斜飞进来,掠过脸庞,耳朵响着主唱的嘶吼。
TakeMeout?小兵想去哪?TakeMeout意思是“带我离开”,小兵不喜欢这地方吗?被困住了吗?
小兵跟汤雅顿走进台大校园,沿路杜鹃,被雨湿透,汤雅顿手中的玫瑰,委靡不振,花办烂透。
小兵试着让他振作起来,就故意找话讲。“所以你也听过Wonderall,我觉得满好听的。”
“要是现在听Wonderall,我会哭出来。”不用Wonderall,汤雅顿已泪流满面。
“没想到你这么纯情。”小兵觉得不可思议。
他忽然讲出很有哲理的话:“遇到真爱,再复杂的人都会纯情起来。”
“是噢。”
“我很没用喔,被你看到我在哭。”
小兵微笑。“拜托喔,难过当然会哭啊,没关系,你尽量哭。”小兵掏出面纸给他。
“我真窝囊,要是严守御就不会,那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哭的,连他爸爸破产,他都没哭。”
“破产?为什么?”
“他爸爸帮朋友作保啊,你不知道严守御他家本来很有钱,以前台北好几栋房子都是他家的,可是他爸好心帮朋友作保,谁知道那个朋友生意失败跑到大陆,后来他爸爸受不了刺激…”汤雅顿手比了比头。“这里不正常了,住进疗养院,连儿子都认不出来了,你说惨不惨?”
“怎么会这样…”小兵好惊讶,看不出来他这么惨。
“好惨对不对?不过是三年前的事了。严守御这家伙也够厉害,要是我一定难过死了,可是他还能若无其事往返学校跟疗养院。不过,我发现他变得很不信任人,什么事都要清清楚楚,应该是后遗症吧。而且他很讨厌跟人互动,也不爱交际,唉,跟他比,我真的太没用,现在想想,我失恋又算什么呢?可是就是难过得好想哭…”
小兵忽然觉得冷、心里也凉凉的,她想到严守御曾在餐厅跟她说的事,劝她改掉烂好人的坏毛病,当时他是想到父亲的遭遇吧?小兵情绪复杂,感到心疼。这看似无坚不摧,什么都不能教他惊慌失措的男人,是否也曾有过彷徨无依时?
他说他很闷,只会注意微不足道的小事;还说过不爱交朋友,喜欢事情清楚,作息正常。她想到他办公室那三千多本书,他有耐心细数自己的藏书,但有没有细数过内心的伤?他把自己活在精准的时间行程里,会不会是因为想要安全感?
她想到那个不开心的夜晚,严守御教她去窗前看星星。
当严守御不开心的时候,是不是也一个人,好寂寞地抬头望星星,让稀微的星光安慰自己?当他劝诫她时,他是怎样的心情?他是否想到父亲、心如刀割?那时她还恼羞成怒,嫌他自以为是。
汤雅顿忽地诧道:“你干么哭?”
小兵愣住,摸脸,才知泪满腮。她苦道:“听了严守御的事,我好难过…”心都揪紧了,他怎有办法这么坚强?
“又不是你的事你也哭,真好心。”
“是真的很惨啊…”
到了严守御办公室,汤雅顿敲门。一会儿,门推开,严守御走出来,看见他们,他愣了一下。
汤雅顿一见严守御,就像看见信赖的大哥哥,顿时在谭美黛那受的委屈全涌上来,冲上去,抱住他就哭。
“你说得对,我被她甩了…”然后伏在他肩膀哭。
严守御像在安抚孩子般,右手拽住伏在肩膀的朋友,让雅顿哭得尽兴,眼睛则盯着小兵。
小兵尴尬地笑了笑,指指严守御眼睛。“换上了?”角矢甚治郎的手工眼镜。
“是啊。”严守御笑笑,推推镜框。
葛小兵拿出袋里的iPod给他。“我拿错了。”
在严守御的办公室,情圣汤雅顿嚎哭一场,发泄够了,瘫在沙发椅上,兀自自怜起来。
“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
“早碰到教训也好。”严守御帮大家煮咖啡。
“天涯何处无芳草。”葛小兵劝汤雅顿。
“欸,我忽然想到,葛小兵你有男朋友喔。”这个汤雅顿真不上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想到之前谭美黛教训小兵的话。
“有啊。”葛小兵坐在窗前圆凳,照旧持着那款白色马克杯。
严守御面无表情,一颗心却猝地绷紧。
汤雅顿又问:“也对,你长得挺漂亮,除了男朋友,应该还有很多人追你吧?”
小兵捂着嘴笑。“没你想的那么抢手,每天忙得要死,披头散发,邋邋遢遢,跟美黛比,我没什么男人缘。”
严守御佯装翻阅学生报告,他心虚,不好意思参与这个话题。
“葛小兵,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这么落魄时,就你关怀我,不如哪天找你男朋友出来,大家聊聊,交朋友嘛…”汤雅顿喜好交朋友,刚才还哭哭啼啼,现在倒聊开了,讲话没顾忌。
小兵怔了一秒,笑着说:“他很忙,不好约时间…”常博森从不参与她的活动,都排斥公开恋情了,何况是参与公开活动?过去小兵将跟他交往的事和同事说了,被他知道,还发一顿脾气呢!因为这样,每次杂志的福委会办员工旅游、活动聚餐啦,同事吵着要小兵带男朋友出席,小兵总是敷衍着打混过去,所以谭美黛才会认为常博森不是认真的。
汤雅顿又问:“做什么的?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严守御瞟他一眼。“问这么多干么?”交浅言深很不礼貌。
“有什么关系,大家是朋友了嘛!”
“他当医生。”
“交往几年了?”
“三年。”
“哇…”汤雅顿怪叫。“不容易啊,我跟同一个人交往超过一个月就快闷死了…”
“是吗?那你下午哭什么哭?”小兵取笑他。
“那不一样,对美黛的感情不一样。如果是跟美黛,一辈子都不会腻…”谭美黛太有趣了,爱玩又疯,跟她在一起,好刺激!“欸,为什么谭美黛那么讨厌你男朋友?你男朋友对你很差吗?”汤雅顿问上瘾了。
严守御注意到小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汤雅顿又问:“你几月几号生?”
“下个月三号,干么?”
“那不就快到了?改天帮你排紫微斗数,最近我跟学生在研究这方面的论文,我帮你看你跟男朋友配不配,还可以看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也不相信这个。如果这个会准,那你怎么还会失恋,早算一算不就好了?”小兵苦笑。
“好玩嘛!所以,你帮我问问美黛的生日是哪一天,我算看看她跟我到底有没有可能?”
是不是只要感情不顺,人就开始连牛鬼蛇神都信?真可悲,劝了半天,汤雅顿还是迷恋谭小姐,问半天他只想打听谭美黛的生日。
小兵为难地说:“没经过她同意,我不能随便告诉你她的生日。”
“有什么关系,你又没损失,告诉我啦!”
严守御帮小兵解围,他问雅顿:“下午没课吗?今天礼拜五。”
“礼拜五?”汤雅顿猝地跳起,就往外冲。“我三点有个研讨会,完了完了…”
汤雅顿风似地跑了,办公室忽地安静,只听窗外雨声浙沥,还有挂钟答答的声音。葛小兵跟严守御静静喝一会儿咖啡,同时感到气氛有些尴尬。
小兵看看手表。“我该回去了。”拎起袋子,跟他告辞。
“你的iPod…”严守御拉开抽屉,拿出iPod,还给她。“TakcMeout满好听的。”
“Wonderall也不错。”
严守御看小兵将iPod收进袋里,这时他心翻腾起来,想她再多留一会儿。可是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像汤雅顿那样,和女孩子说话轻松容易,那么会瞎掰胡聊。严守御有些急了,如果她就走了,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知道他没立场打电话给小兵,没立场约会小兵,没资格追求小兵,面对一个有男友的女孩,他做什么都很怪,尤其他又是律己甚严的学者,道德感令他谨守规范,做不出违背礼教的事,又不像雅顿那么滑头,可以找千百个看似正当的理由把妹。
结果他只是静静看小兵收好iPod,她抬头,对他挥挥手,笑容可掬,没有依恋,好像跟他只是普通到不行的朋友。
“谢谢你的咖啡,掰…”小兵走了。
“等一下。”严守御顿时头昏耳热,鼓起勇气留她。
“还有事?”葛小兵留步,纳闷地瞧着他。
“你觉得…Wonderall好听?”该死,脸好热。
“嗯,歌词很美。LiveForever也不错,很有感觉。”
“要不要…我把歌转到你的iPod?”现在不只是脸热,耳根也烫,讲话有些不自然、心脏咚咚跳。他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蠢,他觉得四肢僵硬,好像发烧。他以前不会这样的,他在学校是很有威严的,从不乱了分寸,怎么对葛小兵这样无措?他觉得很窘,如果小兵拒绝,他一定会糗得想去撞墙,幸好葛小兵拿出iPod,欣然接受他的建议。
“其实我很喜欢那首歌,满想要的,但不好意思提,这样吧,你不是也喜欢TakcMeout,我们交换吧,互相交换对方的歌到iPod里。”
“交换”这个词令严守御身体像着火、心跳如擂鼓。唉唉唉,他怎么了?想到自己心爱的歌可以存在她的iPod,常贴着小兵耳朵,严守御觉得即使不能跟她常见面,仍非常非常感动,暗暗雀跃不已。
他坐下,打开电脑,将两人iPod透过电脑传输,互相更新里边的曲目。这一来,小兵的iPod就多两首歌,他的iPod多了TakcMeout。
等待时,小兵随口聊:“我以前以为当教授的都已经很老了。”
他谦虚道:“我还只是副教授,只是大家称呼上习惯说教授。”
“你一定很会念书。”
“也只有念书还可以,其他方面很差。”
“会吗?”小兵懒洋洋地双肘撑在桌面,站在桌旁。
“除了化工以外,其他的我都很差。”
“是喔。”小兵愣住,旋即哈哈笑。
“这有什么好笑?”严守御瞟她一眼。
她摇着头,笑不停“我认识很多人,台北的男人啊,老爱说自己多行多厉害,我第一次听见有男人一直说自己差。”
“我是说实话。”他确实只有学术方面厉害。
“别人也这么认为吗?我觉得你很优秀,你人很好啊!”
他感慨地说:“我没幽默感,不知道怎么跟人交际,做事又一板一眼,常得罪人。假日除了做研究,没休闲活动,每个月室内电话费平均不超过三百一十元,手机开大半天,除了工作没人会打,你看,我多么不受欢迎,从这里就看得出来。”
她笑得更厉害了。“这好笑!可以了解你的生活的确很无趣,难道你都不跟人约会?不会想结婚生子吗?”
“没对象怎么结?”
“每天这样过日子怎么可能认识对象,要不要帮你介绍?”
“不用。”他倒拒绝得很爽快、心里不舒服。听心仪的女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太难堪了。
“你打算一个人这样到老啊?不寂寞?”他们聊开了。
“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
“然后呢?”
“都嫌我闷,后来都被别的男人追走了。”
“喔。那你还没得到教训吗?不会改一改自己的个性啊?”
“我就是这么闷,不会讲好听话哄女孩,要去PUB、舞厅跳舞,我也不会。如果硬要配合别人,我宁愿她们找更适合的人。”
“可是大家恋爱本来就要互相配合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对,也许我不够爱到想改变自己来配合她们。”他倒是很老实。
这话老实,却一针见血。小兵呆了一会儿,她不一样,她老是扮演配合别人的角色,配合男友所有要求,直到精疲力竭。
小兵转移话题。“学化工除了当教授还能做什么?”
“化工除了与传统制造业密切相关,也跟生物、高分子、材料、医学、半导体、电子科技都有关,所以化工的出路很广,很多人都被大企业邀去当顾问,或是在高科技公司做事。”
“听起来很有前途。你呢?你怎么不往企业界发展?好像能赚很多钱。”
“我喜欢单纯的环境,太商业的地方我待不住,光应付人方面的事,就会累死。”
小兵想到汤雅顿说的那些关于严守御父亲的话,是因为那样,严守御才刻意活得这么简单吗?
小兵有感而发。“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有时在社会上和人打交道真的好累,要听很多虚情假意的话,当然也免不了要跟着说很多虚情假意的话。”说得越来越上手、心却越来越虚,到最后都变得快要认不出自己。
“你也会虚情假意?”他怀疑。
“当然会。跟人家借衣服的时候,我很会捧人家,什么没他家的衣服O杂志就没人看,别人家的衣服送给我们都不要,反正就是好话说尽,有时还要眼泛泪光,甚至跪下来求都可以。”不外乎是恳求跟耍赖,不择手段、死皮赖脸地拗到人家同意为止。
他笑了。“看样子你也被训练得很油条了。”
“对啊,等借到衣服,再把他们骂得半死,骂他们跩什么跩,诅咒他们以后衣眼没人买,有些厂商才借我们几套衣服就要求很多,什么广告要做多大活动、要帮他们办多少,机车得要命,我就气得想私下放火去烧他们的店…”说到这,小兵叹息。“可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虚伪、很势利、很不坦诚。”
“为什么?”
“跟他们应酬时,大哥大姊地喊,笑得脸都僵掉,可是背后又讲他们坏话,这样很不诚恳…”她感慨。“我不喜欢这个工作。”
“有没有考虑换别的?”
“不行,我有经济压力,O杂志待遇不错,而且我学历不高,出去能做什么?”
“你一个人,开销不大,可以做些喜欢的工作。”
“但是我要照顾妹妹,我妈改嫁了,也不可能照顾我们。”
“你妹妹太依赖你,这样你很辛苦。”
“我知道,可是自己家人有什么办法?”亲情的牵绊,有时是世上最无奈的事。就算知道飘飘无可救葯,可是一旦她闯祸,小兵还是得硬着头皮收拾。
严守御思索了一会儿,建议她:“你知道摆烂吗?”
小兵摇头。
“换你失业,学她不负责任怎么样?”
“可是我妈会担心,她很溺爱我妹妹。”
“你也是她女儿,总不能一直牺牲你吧?而且,一旦支撑家计的那个人倒下,旁边的人或许就会站起来。正因为觉得有人可以永远撑住一切,你妹才会这么不成熟,放心摆烂。”
好有道理!小兵听得一愣一愣。
严守御望进她眼里,一句句说进她的心坎里去。“除非你觉得自己很强,承担这些一点都不辛苦、不埋怨,要不,就不要逞强。正因为你太独立又不够自私,才会被周遭人予取予求,勒索不休。如果不改变,早晚把自己累死。”他算是苦口婆心了,这是第二次劝她了。他对喜欢的女孩谆谆善诱,只希望她过得好,活得更轻松。
姑且不论小兵有没有听进去,但严守御耐心分析她的困境,听她诉苦,这就让小兵听着心里温暖。即使是最亲密的男友,一听她说起不成材的妹妹,除了数落飘飘的不是,就是责备小兵的懦弱。
多可悲!小兵在另一个男人处,感觉到真正被关心。打从这刻起,她做了个决定——绝不绝不再跟严守御见面!
因为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严守御,对他产生好感,再继续见面,怕会背叛男友爱上他。小兵绝不能忍受自己像谭美黛,成为一个会劈腿的女人。
接下来几天,每晚睡觉时,小兵听着iPOd,听着Wonderall,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走着走着,路看不清楚,一直撞上迷墙…
Wonderall歌词说——
也许这一路指引的灯都瞎了,我们才活成这样…
小兵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上头摇曳的光影。她想,谁是指引她的明灯?
小兵又听着LiveForever,歌词说——
我只想好好飞翔,生气盎然地活着。
小兵自问,那她呢?她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辛苦?
葛飘飘可以不务正业,没钱就跟她和妈妈要,她却狠不下心这样做。葛飘飘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却一大早就要被闹钟残酷地喊醒。同样三餐一宿,为什么妹妹可以天天玩,她却天天忙!做到这样母亲还觉不够,骂她对飘飘不好…
小兵辗转反侧,这些年的辛苦全像针那样刺着她,她确实不甘心哪!又想到谭美黛骂她的话,回想那天和男友在餐厅被他同事撞见,当时常博森的表现真令她难堪,后来她已不在意,但事后越想越不对劲。
这份感情会有结果吗?
常博森温柔起来,好话说尽;残酷时,又令她伤透心。不能时常陪在身边帮她挡风雨就算了,偶尔碰面还要避东躲西。而他一次也没提过结婚或讨论过两人未来,到现在小兵甚至没有他家钥匙,只因为他认为家里钥匙给外人,将来万一家中失窃,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更甚者他头头是道分析给小兵听,个人**多重要,他重视自我空间。所以小兵去他家要先报备。
这…似乎不是正常恋人的交往模式,而那天,当同事发现他们一起用餐时,常博森懊恼的表情历历在目啊!
常博森真的爱她吗?
过几天,员工餐叙,大家在饮酒作乐,唱卡拉OK时,小兵问谭美黛:“为什么你可以同时跟那么多男人交往?不觉得有罪恶感吗?”
“干么有罪恶感,是他们要检讨吧?”
“明明是你错欸!”
“神经,是他们都不够好。你以为我不想找一个各方面都能满足我的?问题是有的很会哄我开心,有的很会讨我欢心,有的很懂得在床上取悦我,有的见多识广可以拓展我的眼界,有的事业有成可以提携我,你看你看,这么多选择,我干么只能跟一个人交往?女人青春多宝贵,凭什么只能专属于一个男人?多浪费生命哪!”
小兵不能苟同,但开始怀疑自己的爱情。“那你会在跟一个男人相处时,又想起另一个男人吗?”如果自己很爱常博森,为什么还动摇?
谭美黛眨眨眼,懒洋洋地说:“我会在跟一个男人相处时,想着另外二三四个男人。”
“还真敢讲。”小兵瞪她。
她哈哈笑。“这样说吧,每个男人我都当他们是我的老师,从他们身上学不同的东西,当我觉得没什么可以学时,我跟他的感情就毕业了,只好又换别人进修啊。”
“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厮守到老。”
“就算我说破嘴,也知道你不可能变成我这样,基本上我们的条件不一样,像我这么美丽,当然有条件糟蹋男人。”
小兵又瞪她。“我条件也不差。”
“但你的心不够狠啊!”她环住小兵,像大姊姊那样开导小妹妹。“我看多了,像你这种相爱就想一生一世啊,选对象就要特别特别注意,不要到最后白白浪费青春。”
“但没有人是十全十美。”她还在为男友脱罪,但觉得好像在说服自己。
“所以诚意很重要,有诚意跟你交往很重要,因为你太认真,受不了被伤害。”
“常博森很有诚意,除了比较忙,这些年从没背叛我。”
“你对男人的要求就只是不背叛你?葛小兵,你太可悲了。对女人梦寐以求的爱情要求这么低,看样子你对人生的要求也不会高到哪去,活该你不开心,像你这样活到一百岁也是白活。为人作嫁一辈子,最后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廉价的乞丐装,从没好好爱自己。”
小兵沉默,心中彷徨。
谭美黛瞧出端倪,笑咪咪地试探:“葛小兵,你跟常博森还好吧?”
“很好啊。”
“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了?”
小兵心中一震,捂着嘴笑。“别乱讲!”忙拿起水杯灌一大口。
谭美黛突然起身,拿筷子,敲杯子,朝同事们嚷:“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葛小兵劈腿!”
小兵呛到,大声咳嗽。同事们听了,嗟声此起彼落。
“拜托,美黛,你不要说笑话了。”马轲达哈哈笑。
贾维斯跟戴奥新肩并肩、手环手、脸贴脸,异口同声:“葛小兵会劈腿,我头给你!”
“葛小兵要是没有常博森可能会死吧?”会计小妹嘲笑小兵。
“你别乱讲!”小兵拉谭美黛坐下。
谭美黛还想说。“她刚刚问我什么你们知道吗?她——”
小兵捣住她的嘴,站起来跟大家说:“上次那个来拍照的汤教授跟美黛求婚,还送好大的钻戒!”说完,马上转移大家注意,谭美黛落跑。
众人被这话题吸引,追着谭美黛想问事发经过。
葛小兵吸口气,坐下,悠哉悠哉喝茶、吃菜,享受陷害谭美黛的快感。有人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陪她喝茶吃菜,是马轲达。
他笑咪咪地跟小兵说:“小兵啊,后天是你生日噢。”他拿出一张远东百货的一千块提货券给她。“公司福利,拿去买喜欢的东西。”
“又是哪家厂商送的公关券?”小兵觑着他。
他呵呵笑。“上次的杂志反应很好,很多人打电话来问男模特儿是谁,严教授可以考虑往艺文界发展,比当个教授好赚太多了,我那天跟老板商量,不如我们O杂志自己来签几个新人,发展他们的演艺事业,以后拍照也不用再让经纪公司赚一手了,你去跟严先生谈看看。”
“好啊,打算给人家多少签约金?”小兵答应,凑身舀汤。
“唉呀,新人要什么签约金?”马轲达呵呵笑。
“一年要保障人家多少收入?”小兵低头暍汤。
“新人要的是曝光机会,我们给他机会还要花钱栽培他咧,他赚到了欸,而且收入是要看他的表现啊,哪还有要我们保障的道理?”
小兵汤匙重重一放,转头看他。“那你要我拿什么条件跟他谈?”
“还要条件?”马轲达惊诧,瞪着小兵。“多少人想当模特儿?多少人想拍我们家杂志?我们跟他签约他高兴都来不及了。”
小兵冷冷地说:“就是想稳赚不赔就对了,就是想坑人就对了。”
“唉!你怎么还是不开窍?小兵哪,你在杂志社工作,公司赚钱就等于是你赚钱,公司如果不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小心翼翼、顾虑周全,哪能长久经营,屹立不倒?”当主管的也是满腹辛酸啊!谁会乐意当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小兵舀了一大盘炒面,大口大口吃,懒得争论,反正不管怎样,都是他说得对,她只是小服编,她人微言轻啦!
马轲达帮小兵斟了满满葡萄酒,好声好气地跟小兵沟通。“怎样?小兵,去讲讲看嘛,反正这只是我跟老板的初步构想,对了,顺便去助理那里,有一叠读者寄给严先生的信,你拿去给他。这教授还真厉害,第一次拍照就有fans了。”
小兵大口嚼面,含糊道:“我不要。”她逃避着,不想再跟严守御碰面。
马轲达脸色一变,拍桌怒斥:“什么你不要,这是工作!”
“美黛最会讲话,你派她去,她嗲个几声,搞不好人家连命都卖给我们。”
“葛小兵你——”
“我负责服装的,你不要派我去跟人家讲这种事,我口才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如果派我去,我就要答应对方很多条件,你不怕就让我去。”
“好好好好…”马轲达举双手投降。“我怕你了,我叫美黛去。”
第二天,葛小兵翻着杂志,听着谭美黛打电话约严守御碰面。
“呵呵呵呵…你还记得我啊!真是我的荣幸。想请严先生吃饭,明天行吗?唉呀,你不知道读者反应多好啊…是啊…明天中午?办公室吗?唉呀!那多没气氛啊?我们约在PUB怎么样?哈哈哈哈哈…不会耽误大教授太久啦,知道您最晚十二点要睡觉啊…大不了你睡你的,我负责载您回家嘛,要是你睡着了,我家借你睡啊…”
又来了!葛小兵拿起橡皮筋,对准谭美黛方向,望着那露在隔间板上的半颗头顶射去。
“X!谁射我!”谭美黛骂道,发觉失态马上改口,朝电话继续嗲笑。“不好意思,我的助理刚刚在骂人,你没听见吧?”
葛小兵跷着腿,校对这期的杂志内容,一阵落寞。是自己不要见他的,但忍不住又想着谭美黛和严守御碰面时,这个騒包会做出什么事?严守御会不会像那些男人扑上去让她玩弄?
可恶,她心浮气躁,气自己不知怎么了,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手机响起,是常博森。
“小兵,我好想你,明天你下班后,我们见面好不好?”
“好啊。”明天她生日,看来,常博森有安排节目。她明知故问:“要干么啊,请我吃饭啊?”
“明天你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去。”
“这么好啊?”
“当然,你是我女朋友,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小兵笑盈盈地挂上电话,不想了,不要再想别人,就这么跟常博森地久天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