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与洞穴壁合如此微妙,天衣无缝,可看出藏者用心良苦,遗书埋于地下,难见天日;藏于墙中,也同样难以发现;置于家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知沦落谁手;左右权衡,决定放于檀木里,风吹不到雨淋不湿,易于保存。这些檀木的木质很好,即使一朝换下来,也决不会被白白扔掉,只要重新利用,蜡丸被发现就是必然的了。儿子得不到,孙子曾孙总不会错过。
另一方,罗元鑫和郑勇在北墙边利用精密仪器进行勘测,仍没有发现金条。
客厅里,周硕、萍萍、周硕的母亲、吴妈以及木工泥瓦工依次坐在沙发上,谁也不说一句话,小红楼里静得连每个人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出来。周总工靠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吸着烟,几百两黄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不翼而飞,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罗元鑫喊了周总工程师一声,周懋龙拧灭了香烟,拖着沉重的步子随小罗进人南屋。
骆队长又在拔胡子,他龇着牙,面部肌肉抽搐着,一根浓黑的须根被拔了出来,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搓弄着,然后轻轻一吹,飘然落地。他试图把脑中纷繁杂乱的线索归纳整理一番,理出个头绪来,然而,屏障、暗礁太多,思绪根本无法畅通。
见周总工随小罗一道进来。骆队长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周懋龙。对于面前这个人,这座城市里不知其名其事的很少,省市报刊、电台、电视台都大力宣传过他的事迹,作为刑警队长的骆家晟当然就更熟悉了。
周总工见骆队长在注视自己,忙迎上去说:“骆队长,你找我?”
“嗯,我想找你谈谈。”
“那,我们上楼去谈吧!”周总工朝周围望了望说。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二楼,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吴妈接着送上来两杯茶,胳家晟谢过后,端起品了一口,赞道:“好茶,好茶啊!”
“这是正宗的安溪特级铁观音,一位老同学送的。”周总工说着,站起身到卧室拿出一包烟,递给胳队长一支,自己一支,说道:“熊猫牌香烟世面上好像见不到,看味道如何?”
胳家晟接过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出,说道::“不瞒你说,我这还是第一次开荤呢!”-相互间拉了几句家常,气氛也就轻松多了。“这幢楼很不错啊,结构精巧,做工仔细,是198年前后修的吧?”
周懋龙欠了欠身子,惊讶地望着胳队长。“你好厉害的眼力啊,这房子是198年11月修的。”他说,“说来话可就长了,父亲年幼时住在乡下,生活十分贫困。我父亲1岁那年,身揣三个铜板,爬上一艘货船来到海口,就因为贸盛洋行老板周盛恩和他是同乡,跟我祖父还有些交情,收留他做了干儿子,供他上学念书。因为他聪明能干,深得周盛的器重,并把自己惟一的女儿许配给他。外祖父去世后,他就接过洋行当了老板。”
“你父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母亲是我出国的前一年病逝的。1947年,父亲把我送到美国留学,开始还经常通信,后来国内战事一紧张,通信就难了,后来辗转收到过一封信,那已是在信发出一年以后。195年,周总理号召欢迎华侨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我便远渡重洋回来了。回来后才听说,父亲在1949年初就病逝了。
“回国后,我又重新住进了红楼。1958年,因为我有海外关系,被扣上美国特务等莫须有的罪名,全家被送到农场劳动改造。1977年落实政策,我平反重回海口,198年落实资本家私有财产政策,我就又搬回了红楼。刚搬来时,红楼因几易其主,油漆已经剥落,地板凹陷,木檁错位,我用补发的工资修缮了一番,换下了那根檀木。”
“当时,你们动过灶屋没有?”
“没有。”周总工肯定地说,“我搬来时,灶屋里本堆了许多杂物,我们也没有必要用它,就随便清理了一下,仍然堆放杂物黄金埋进去是1948年前后,在至今这0多年中,灶屋至少被拆修过一次,骆家晟想。
辞别了周家人,骆队长又对几名侦察员详细交待了任务,然后才回到公安局,向局长作了汇报。此案属特大盗窃案件,又涉及归侨,在国内国际都有影响。局长果断地下命令,立案侦查。
三、奇怪报案人春天的早晨是宜人的,椰子树和榕树以绿色的叶片覆罩着城市,晶亮的露珠挂在嫩草尖上眨巴着眼睛,望着这幽美的境界。清爽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的芳香,精力充沛的朝阳给城市的一切都随意地涂上一层薄薄的胭脂。城市的人们刚刚从甜美的梦中醒来,走向街头,街上马路上呈现出活泼与欢快,如潮般的自行车阵缓缓地向前涌动着。汽车喇机声、自行车铃声、人们的喧语声合奏起一支都市的晨曲。
然而,侦査员们此时哪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良辰美景,动情世界?大案压头,他们一个个急冲冲地走进刑警队值班室,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有的还拿着面包在啃;有的由于睡眠不足,还在揉着惺忪的眼睛;有的在交头接耳。
来得最早的除了昨晚的值班人员外就数刑警队长骆家晟了。今天,他换了套新警服,脸也刮得干干净净。这是他多年养成的老习惯了,只要大案一来,十天半月难以脱开身,不做些必要的战前准备是不行的。“开会了。”骆队长说一声,大家静了下来。长期的刑事侦察工作使他深知时间对于破案的重要性。他开门见山地说:“大家先碰碰头,把昨天摸到的情况谈一谈。小郑,你先说吧!”
郑勇从那刚换过的警服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打开,环视了大家一下说:“通过走访还健在的有关人士和查找资料档案,证实周伯光是解放前夕在海口他的家里死去的,当时的报纸上还发了讣告和报道了安葬仪式。这是我翻拍的照片。”他把照片递给队长后又继续说道,“周伯光在国民党政府崩溃之前害了重病,身心憔悴而死,属自死亡,有当年被请到他家担任护理的两名护士林书霞和朱姝蓉为证。经过文字检验和印章鉴定,遗书上的字迹、印章和档案材料上的字迹、印章相符,确系周伯光的遗嘱。情况就这些。”
小罗接着说道:“我到街道居委会、派出所作了了解,査了一些资料。在周懋龙搬进之前,红楼是一家杂志编辑部;我又走访了编辑部,他们是粉碎‘四人帮’以后,也就是1976年以后搬进去的,并没有动过灶房。在他们之前,军管会、街道委员会,还有某造反兵团指挥部以及某大头头都住过’时过境迁,有些单位撤销了,有些合并了,人事变动很大。我找到了十几位当时住过红楼的人,他们提供不了任何线索。尤其是文化大革命这十年中,现在很难找到比较全面的有关情况的文字记载和人员动向。”
侦査员小李一边听着两位同事的报告,一边凝视着窗户沉思,有个年轻小伙子的身影总在他的视线内转悠着,甚觉奇怪,就小声对身边的老杨说:“你看那个人,像是有什么心事,总在公安局的门口徘徊。”
“我早晨一起来就看到他了。”昨晚值班的小杜接过去说。“他准是失恋了。说不定是昨晚约会的时候,情人从他的身边飞了,所以他痛苦不堪。”
“天下哪有这样傻的男子汉?我看他是不是要报案又犹豫不定?”小杨素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
“那么,”另一个侦査员学着电影中的人物那样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道,“又一曲戏开场了,他一定会来告诉我们,他魂牵魄绕的恋人跑到别人怀抱里去了,叫你去帮他夺回来。”
扯几句闲话,骆队长并不反对,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这样可以松弛一下神经,起到很好的调剂效果。很快,侦査员们的注意力又集中到黄金案上来。会议继续进行着。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不像报案者心急如焚的敲门声,也不像找熟人那么理直气壮,这声音很轻,很迟缓,显得犹豫不决和缺乏足够的勇气,似乎还没有想好该不该敲,倒像是一个被关在门外的迟到了的小学生。
坐在门边的小郑随手把门打开,大家把目光移向门口:来者年约二十七八岁,仪表堂堂,高大英俊,穿着时髦,但目光呆滞,神情沮丧,脑袋耷拉着显得无精打采。到底被小杨言中了,他,就是在门外徘徊的那个青年。
“请坐!”骆队长马上站起来说道。
来者见在开会,右脚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说道:“你们在开会,不打扰了。”
“不要紧,坐下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郑勇为他搬过一把椅子,小杨递上一杯水。
来者坐下后,眼睛紧盯着皮鞋尖。他双手玩弄着玻璃杯,显得有些拘束。
“先喝口水吧!”胳队长说,“有什么事慢慢讲。”
“我一”小伙子鼓足了勇气,正欲开口,又止住了。
看得出来,他之所以徘徊这么长时间,是因为犹豫不决,直到现在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
“你有什么事情要向我们讲,尽管放心讲出来,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同时,该保密的我们也一定为你保密。”骆队长像老师启发鼓励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鼓励着。
“我,我,我……”小伙子像有口吃一样一连吐了几个“我”字,可就是没有下文。他仍然显得局促不安,左右为难,那无精打采的目光连一秒钟也没有坚定过。他开始喝水,可这水不是镇静剂,能使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也不是酒,使他暴发热情和冲动。
“请你相信我们。”胳队长继续启发道,“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的义务是打击敌人和一切不法行为,保护人民的合法利益。请你消除顾虑,充分相信我们。”
显然这些套话没有奏效,小伙子思维的砝码突地偏重一边,他下决心地站起来,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我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转身飞‘决地走出门去。
胳队长望着小伙子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干公安这一行二十几年了,这样奇怪的报案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不定真像大家刚才谑笑的,恋人投人了别人怀抱,想求助于公安局去帮他夺回来。
会议继续着。
四、午夜惨案那奇怪的小伙子逃一样离开了刑警队,匆匆跨出公安局的大门。这时,他又脚步踌踏,无精打采起来。
街上,行人匆匆来去,表情木然。这就是城市的特点,虽然同顶一片天空,同立一块土地,同说一种话,却彼此不相识。没有任何人对小伙子表示关心和同情。他走进一家食品店,买了一瓶白酒和一包花生米,摇摇晃晃地向家里走去。
他的家在一个小院子里。其实,这里只能算是一条巷子,两排平房将一条不太宽的水泥路夹在中间,两排椰子树已有碗口般粗,木然地相向而立。只因巷子的一端被一家面粉厂的围墙堵死,另一端又砌上了一堵墙,从墙中间开了个普普通通的门,形成了一个十足的独具风格的狭长小院。院子南北走向,西边紧靠面粉厂,东边是一条不通汽车只走行人和自行车的偏僻的窄马路。
院子里大多住着些中青年及他们的子女,现在,上班上学,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岗位,因而几乎看不到人影。小伙子脚步踉跄地跨进门来,在东边第一家停下来,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过五六平方米的小厨房后是个小客厅,后面便是卧房。他把酒和花生米往桌上一放,搬条凳子坐下,也没关门,便用牙咬开瓶盖,把瓶口凑在嘴里,“咕噜,咕噜”狂饮起来,直到透不过气来才把它放下。看看瓶子,酒已经空掉了三分之一。
当酒喝掉一半时,他已觉得脑袋发胀,手脚不听使唤,身体飘飘然起来。他仍然喝着,几乎没有去动那花生米。由于手在不住地颤抖,瓶口对不准自己的嘴,酒洒在脸上、身上、地上。喝完后,他用力把瓶子向地上摔去,只觉得手轻飘飘从空中划下来嘭”地一声闷响,瓶子破了,碎片四溅。他支撑着站起来,向门边摸去,可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两个重合的门,到底该走哪一个?脚不住地颤抖起来,明明看见前面的东西,手伸了又伸,可就是摸不到。努力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总算摸到了床边,像僵尸一样重重地倒在床上,不一刻,便呼呼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到渴极了,想起来找水喝,可眼皮像被缝着,怎么也睁不开,身子仿佛被谁捆住了,起不来,翻不动。几次尝试都无济于事,渐渐地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啊一一”他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猛地睁开绝望的眼睛,四周黑洞洞的,一个可怕的花脸鬼举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站在他的面前。他感到自己的胸部有鲜血直往外涌,渗透了衬衣、西装,溅满被子、床单。一阵剧烈的疼痛使他昏死过去。
一个刚下夜班的姑娘骑着自行车匆匆驶进狭窄的马路。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绕道走这里?没有路灯,没有行人,只有洋洋洒洒的月光和无边的静谧的深夜,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恐怖的感觉。要知道,这窄长的路上,在某一个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或几个人来,后果难以想象。姑娘不禁毛骨悚然,加速踩着自行车踏板,转过一个弯,又转一个弯,当她来到小院后面时,见第一家窗户里面火红如炽,心中顿时吃了一惊。
她迅速进了院门,将自行车扔在地上,冲进门去,只见房里火光熊熊,小伙子瘫在地上。她跑上前去,想抱出小伙子,但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和血腥味,她紧张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立刻跑出门来,大喊:“救火啊,救火啊!”一边拿着桶,打开外面的水龙头。
几分钟后,消防车拉着尖啸的警笛开过来。火,很快扑灭了。消防队员七手八脚把小伙子抬上消防车,车子闪电一般向医院开去。
在派出所里,一个中年民警手捏话筒,正在通话:“分局值班室吗?……我是刘康……”
另一部电话机也通话了:“市局刑警队吗?我是谢永明,我现在报告……”
5分钟后,一辆两轮摩托车从刑警队开出,刑警队长骆家晟伏在车把上,他下身穿黄警裤,上身是衬衣。身后的郑勇右臂的腋下夹着一只皮包。
在省人民医院急诊室里,他们见到了轻度烧伤、胸部被刺的被害者。胳家晟和郑勇全都大吃一惊,这不就是今天早上到刑警队报案的那个奇怪的小伙子吗?怎么会突然被害了呢?骆队长的心情很沉重,他有一种失职的感觉,如果小伙子今早讲出真情,也许可避免凶杀;如果派人跟踪,也许能马上抓获凶手;如果……他不愿再想下去,自己一时疏忽’导致了凶杀案的发生,一起黄金案未破,一起凶杀案又起,他感到压力很大。
小伙子的伤势很重,生命危在旦夕。望着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骆队长心如刀绞一般。他暗暗发誓,要抓住罪犯,将功补过。他令郑勇留下,自己跨上摩托车,飞快地向现场驶去。
天色亮起来,窄院里外围满了人,向那边观望着,互相探问、互相议论着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分局刑警队的同志早在现场周围戒严了,正同市刑警队的同志一同勘察现场。
骆队长从车上下来,和蔼地请别人给他让路。他穿过警戒线,担任警戒的大个子民警认识他,冲他点了点头。他走进屋里,闻到一股酒味、血腥味和糊焦味交杂在一起的刺鼻的味道。房里,是一派劫后景象,床和被手已被烧光,房里惟一的柜子也被烧去一半,房里到处是水,到处是脚印,现场被破坏得十分严重。罪犯真可谓用心良苦,他不禁紧皱眉头。
胳家晟走到正在工作的法医宋安的身边,蹲下来问道性质确定了吗?”
宋安50开外,身体微微发胖,他戴着宽边眼镜,神情贯注,完全是一派严谨的学者风度。见队长问话,他站了起来,一边摘去手套,一边思索着回道:“被害者周身只有一处刀伤,百分之十三的表层烧伤。可以断定犯罪分子与他积仇已久,恨之人骨,刺得很有力。从伤口的分析来看,不可能是自杀。现场也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凶手很可能是乘其熟睡时动手的。”
“你是说,凶手先行凶之后,为了焚尸灭迹才放火的吗?”
“是的。”宋安推了推眼镜说,“我们从现场的灰烬中找到了一堆白灰,在床底下,经初步判定,这是一把洒过汽油的棉纱,是火源。”
“门上、窗户上以及其他一些地方并没有发现撬痕,凶手很可能是从开着的大门进来的。”痕检员小孟插话说,“但因为现场已被完全破坏,无法提出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胳队长两脚叉开站在那里,两臂屈抱在胸前,右手抚摸着刚长出一圈黑胡茬的下巴,大概又想拔胡子了。他脸上一副专注的表情,鹰一样的眼睛深埋在松弛的眼皮中,一动不动地盯着不知什么地方。
小孟讲完后,骆队长在门前拿出放大镜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情势,恐怕是一粒灰尘也逃不出他敏锐目光的扫描。果然,当他査到中间那扇门时,在离地面十厘米处,发现了两根约0丨8厘米长的纤维纱头,他用镊子装进瓶内。这虽然说是一次独到的发现,可是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在省人民医院急诊室外面,郑勇向那位第一个目睹现场的女青年作了一些调查。她叫史佩珍,岁,是市机床厂一车间团支部书记。那被害的小伙子叫郭明,7岁,同史佩珍在一个车间,是史佩珍的师傅。郭明7岁就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是婆婆将他拉扯大的,1976年婆婆也病逝了。0年来他一直住在父亲遗下的这间房里。
史佩珍4年前进厂,也许是领导有心,把她送给郭明当徒弟。郭明娴熟的技术,英俊的外貌,豪爽的性格,很快赢得了姑娘的爱慕。她把这种爱悄悄地珍藏在心底,从生活等各方面处处照顾郭明。爱成了姑娘奋发上进的动力,她很快当上了车间团支部书记,成为厂里的标兵,又通过自学考取了电大。谁知这以后,郭明对史佩珍却渐渐地疏远了,他见了她形同路人。
这件事给史佩珍的打击很大。每个姑娘都非常珍惜纯洁真诚的初恋,往往用许多幻想的色彩将爱情涂饰得五彩斑斓,迷人之极。谁知,一次倾心相许,到头来结下的竟是这样一枚苦果。
之后,别人也曾给她介绍过几个朋友,她竟丝毫没有兴趣。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得很,明知道毫无希望得到的,可偏偏要去追求,自己给自己套上一副精神的枷锁,自寻一些痛苦和烦恼来细细地品尝。史佩珍就是这种情况,她知道郭明并不是不爱她,而是一种男子汉的自尊心使得他对她强过了自己,心理上受不了,特别是史佩珍经常向他提起,不要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就是扑克,趁自己年轻应多学点文化知识,他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感。很久以来,史佩珍都被一种痛苦的感情折磨着,许多次下班,她都神差鬼使地绕道去郭明的家,哪怕是远远地深情地望上一次,心里也会好受得多。
昨天,郭明一天没来上班。她听说他病了。她顿时觉得病的不是他而好像是她自己,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刚下班,她便绕到这里来了。平常的夜晚,她是绝对不敢单独走这条路的。谁知,见到的竟是这样一幕惨景。
“最近,郭明有什么反常没有?”
“最近,他的情绪很不好。他与我们厂三车间女工钟晓燕谈朋友,不知为什么吹了。”
听到这里,小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他大概是想到了昨天早晨小刘的推测吧。可是,失恋与报案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因失恋结仇而杀人吗?不太可能,钟晓燕是个姑娘,没有这么大的力气。那么是钟晓燕指使别人干的?为了一场恋爱赔上自己还加一个人,也不可能。
“平常,郭明跟谁结过仇吗?”
“没有,他一向为人随和,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几乎没有跟他玩不来的,他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
这可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案件,谋财害命?不是;情杀?可能性不大;仇杀?证据不充分,不,简直可以说没有证据。事情的复杂就在这里,一个谁都认为不会被人杀害的人’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午夜,竟被意外地杀害了,而且杀人犯经过周密的准备,不留痕迹地用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部,然后点着了浸过汽油的棉纱。看来,这件事有着极其复杂的内幕。
在刑警队会议室里,侦査员们一声不吭地坐着,烟雾在会议室的上空飘绕、弥漫。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将经受一次严峻的考验。胳队长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又拔起了胡子,可是,他作了几次努力,由于胡茬太短,竟连一根也没有拔下来。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事。从身边掏出瓶子,夹在两指之间玩弄着。这两根纤维纱头,不同于化学纤维那么纤细,也不像呢料那样高级,到底是从什么上面掉下来的呢?在这个奇怪而又棘手的案件中,它究竟充当一个什么角色?
五、含金的罗曼史“喂,我是小郑,请找胳队长接电话。”
“我是胳家晟,小郑,情况怎样?”
“情况好转,给郭明输血、手术后,他的心跳、血压都恢复正常,医生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估计不久就会苏醒。”
“好,注意保护,我马上就到。”
胳队长放下电话,严峻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压迫了他很久很久。要知道,在这起案件中,郭明是个关键人物,失去了他案件将无从下手。
胳家晟上车,风驰电掣般向医院赶去。黄金案在他的脑子里跳了一下,此时要能使出孙悟空的分身术,双管齐下,多美呀,然而,这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到医院后,经主治医生允可,他和郑勇来到郭明的病床前。
郭明微闭着眼睛,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由于严重失血,脸白得像一张纸。听到脚步声,他慢慢睁开眼睛,认出是刑警队长,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流露出难言之苦。
“感觉怎么样?”骆队长随手拿过凳子坐在床边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浑身无力。”
没有多的时间扯别的了,主治医生只给他们10分钟时间。他单刀直人地问道你能不能把昨晚发生的情况讲一讲?”
郭明微闭上了眼睛,约莫过了两分钟,又慢慢睁开,说道:“昨晚我喝多了,半夜时,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猛睁开眼,看见一个蒙面的黑影手握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站在我的床前。一阵巨疼,我昏了过去。当我再次苏醒时,发现床上着了火,我拼力翻动了一下身子,再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蒙面人?”骆家晟重复着这三个字,为什么要蒙面呢?极有可能此人与郭明相识。
“你和谁结过仇没有?被害之前你是不是感觉到自己有危险?”
郭明摇了摇头,说我和周围的人相处得很好,没有人要杀我,也没有理由要杀我。”郭明说着,喘着粗气,显然,他很疲惫,很虚弱。
“那么,你昨天早晨到刑警队准备去说什么?”
郭明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这句话触到了他的痛处,他渐渐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慢慢睁开,好似下了最后决心。事已至此,再没有犹豫的必要了。“我原有个女朋友,”他说,“叫钟晓燕,活泼,美丽,大方,我,很爱她。我们在同一个厂工作。我们相爱有一年了,我考虑自己年龄大了,时机也成熟了,提出了结婚的要求。谁知,她……”
正说到这里,主治医生进来对胳家晟说:“最好让他休息一下,他太虚弱了。”
没办法,他俩只好退出了病房。外面,小罗、小刘早已等候在此。
“你们马上到市机床厂保卫科去一起,调查钟晓燕和郭明的情况。”小罗他们刚要走,骆队长又嘱咐道:“注意动作小一点,不要搞得满城风雨,影响太大。”
“知道。”他们说完,急冲冲走了。
骆队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抱头靠在墙上小憩。一夜没合眼,现在一坐下来,劳意顿时袭来。小郑两手架在胸部,头垂下来,很快便呼呼地睡着了。他爱怜地看了小郑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是啊,**们这行,永远缺少一种东西,那就是睡眠。刑警队的人几乎个个是瞌睡虫,只要有片刻的时间,无论是蚊蝇出没的草丛,还是臭气扑鼻的沟边,都能美美地睡上一觉。一个案子告一段落,走进家门,什么都不做,穿着满身的脏衣服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起来。
骆家晟实在太疲劳了,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可真长。他一醒过来,便望着郑勇说什么不喊醒我?”
小郑并不理会,微笑着递上糕点。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是早上吃的两个面包一杯牛奶,现在肚子已空了。
这时,护士长走过来对路队长说:“你们可以进去谈了。”
骆队长放好刚吃了几口的点心,同小郑一道走进病房。郭明讲述了到公安局的原因。
这天,郭明提出要结婚,钟晓燕一听,美丽的双眼皮往上一翻,说道就凭你这穷酸样子,还结婚?怕是结素吧!想叫我去丢人现眼?不行,我不能让人笑话我。”郭明的心像被什么猛蜇了一下。这时,他又想起史佩珍来,如果是她,她决不会嫌自己。唉,还想那些干什么?一切都早巳成为过去,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再也经受不了失去钟晓燕的打击了。像他这样的青年,早已加人了大男大女的行列,再想找个称心如意的,岂不比大海捞针还难,何况,他对钟晓燕一往情深。他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能失去她,即使用点手段,也要达到结婚的目的。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神秘而又小心翼翼地对钟晓燕说:“燕,其实我一点都不穷,真的,我不骗你,我富得很,我有的是钱,真的,你一辈子都用不完。”
钟晓燕睁着疑惑的眼睛望着他,仿佛他是一位天外来客。“你怕是有神经病吧?你知道我一辈子能用多少钱吗?”
“真的。”他认真地说,“我有钱,我有黄、黄……”
“黄什么?黄金?”
“对,黄金。”起先,他还犹豫,该不该骗她。毕竟,小郭是个老实人,从来也没有说过假话,所以刚才准备说金字的时候,心抖了半天。现在被钟晓燕说破了,他来个跛子拜年,就地一歪:“我有40根金、金条。”
“40根金条?桂^”她美丽的大眼睛一亮,惊喜得跳了起来,贴近郭明的腮帮亲了一下。
郭明摸着温热的腮帮陶醉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温存,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同时,小郭想起一个大贪污犯说过的一句话:“世路难行钱为马,愁城欲破酒作军。”他深切感到,世上没有钱攻不下的高山,更没有钱攻不破的感情防线。钱,这真是个倒霉、可恨又可爱的东西,然而,他又暗暗后怕、胆怯。如果钟晓燕问起来,他哪来的40根金条?他所有的那40根东西,到底是黄金还是黄铜,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如若不是,骗了姑娘,亵渎了感情事小,闹得鸡飞蛋打他可经受不了。然而,锣已经敲响了,戏,还只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姑娘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又产生了极大的疑问:“你家会有黄金?”
“当然,整整齐齐一般长短,金光闪闪,在强烈的阳光下,说不定都可以把你眼睛刺瞎?”
“说得吓人。”她说’“是从哪弄来的?”
“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了啊!”他故作神秘地说:“其实,我的祖宗不是汉人,我的父亲是满人。我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是清朝乾隆皇帝手下的一个大官,因为谋反叛乱被流放荒岛琼崖。那时,爸爸很小,爸爸的妈妈慌乱之中在他的衣袋里塞了40根金条,顺手把他藏在马桶里。皇帝的御林军搜遍了全家,就是没有揭开马桶看看,爸爸就烧幸活了下来。这黄金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即使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用它,所以,才传到我的手里。”郭明第一次发现,自己具有十分了不得的编造才能,并为自己信口胡诌的“官宦家史”而洋洋得意。
钟晓燕对他所说的一切半信半疑,她毕竟不是一个三岁小孩,只有看到实物,才能相信这是真的。“明,你把金条给我看看,让我开开眼界,好吗?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黄金是什么样的呢!”
这是能看的吗?露了馅,叫他怎么收场?“不行哦,爸爸传下遗言,不是一家人不许看。”他又为这句话暗自得意。想看吗?待结婚以后吧!
谁知钟晓燕也不是白吃饭的,岂能轻易就范?“不看算了,再见丨”她愤愤地站了起来,佯装要走。
郭明连忙拦住了她,乞求道:“燕,你别生气,让我考虑一下,行吗?”他连忙搬个凳子过来,双手按着钟晓燕的肩,让她坐下。可是,他仍然不敢拿出来,于是搪塞道这样吧!过几天,我再拿给你看,好吗?”
“不行,今天一定要看。”钟晓燕说,“如果你信不过我,那我们就……”
“别,别,别,燕,别这样。”郭明慌了,摆动双手说,“我拿给你看还不行嘛!”
郭明去开箱子,钟晓燕跟了过去,嘴边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的笑。小郭拿出了一根金黄色的东西,钟晓燕顿觉金光一闪’双手捧了过来,轻轻的,仿佛怕用力过度,那东西破了、碎了。她在手上把玩着,掂量着,双眼射出贯注的光芒。也不怀疑这就是黄金,因为除此以外,她没有别的解释。
郭明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早知道她如此轻信,何必费这么多口舌?“燕,你看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办?”
“随你的便。”说着,她捧着那冰冷的金属,贴上自己温柔的热唇,深情地亲了一下。“好吔^!”郭明举起双手高喊叫着。
谁知,第三天,那神秘而又迷人的金属全部一根不剩地不翼而飞了。郭明想到,一定是自己上班以后,钟晓燕来拿走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知道这些东西。他马上找到她,笑着问:“� ��,那些东西迟早还不是你的嘛,何必这样呢?”
“怎么啦?”
“你把那些黄、黄金藏起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她美丽的杏眼一瞪,愤愤地说道你说我偷了你的黄金,你有证据吗?好啊,郭明,我今天才算看穿你了。你这样多猜多疑,我怎么能同你生活在一起?对不起^再见吧!”说完,她竟扬长而去。
郭明气得浑身发抖,拳头都捏出了汗。他虽然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但却咽不下这口气,想到公安局告她盗窃黄金。可又一想,如果公安局的人一侦案,不是黄金,而是黄铜,那么,他岂不是犯了诬陷罪?犹豫了很久,就是下不了决心,几次在公安局在大门前徘徊。那天早上进去了,后来还是退了出来。他没有勇气报案。
接着,胳队长又提了些别的问题,郭明还是无法对自己的被害提供任何线索。从他的诚恳中可以看出,他的确没有作丝毫隐瞒。
护士进来打针的时候,胳队长和小郑告别郭明,退了出来。
回局的路上,胳家晟的心中翻江倒海,无法平静。一起重大黄金案毫无头绪,又突然冒出一起凶杀案,在还没有弄清凶手的手段和目的以前,又裹进了一起真假黄金案。这案外有案,案中有案,复杂离奇,简直弄得人手忙脚乱。看来,下一步的任务只能从澄清真假黄金案入手。“对,就从甄别真假黄金案人手。”骆家晟想道。
六、“自由女神”走向何方再说那天钟晓燕在郭明家看到黄金后,邪念和欲望便开始膨胀,当她按捺不住好奇和欲望,一个人悄悄溜进郭明家里,拿出那些东西把玩的时候,一幅美妙绝伦的未来景象使她利令智昏,终于做出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来。当然,她也不可能做出一件周密、聪明一点的事来。除了她那被造物主恩宠的脸庞以外,她的智慧简直就是一堆稻草筑成的。
黄金到了手,只有马上出手,兑成外汇、港币或者美元,才能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远大理想^出国,到那自由自在可以放纵自己的国度去。异国,对钟晓燕有着无限的魅力,得到那些东西的晚上,她做了个美丽而迷人的梦,梦见自己身着巴黎服装,脸施法国香水,出入凯旋门,往来大西洋两岸,俨如自由女神。
当然,她忘不了那出恶作剧。那是两年以前的事,同车间一个叫姚兵的青年工人,由于身体矮小,相貌平平,又因多次盗窃和侮辱妇女,曾被劳教过三年。钟晓燕见到他,就同见到绿头苍蝇一般。姚兵却偏偏喜欢钟晓燕,说是见了她,犹如五脏六腑抹蜜糖甜透了心,以致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千方百计地亲近她。有一次,他瞅见周围没人,竟双膝跪在钟晓燕面前,声泪俱下地说:“晓燕,亲爱的,请发发善心吧!我真想死你了!”可晓燕没发半点“善心”,回敬他的先是一口唾沫,再是两记响亮的耳光。按理说,谁的自尊心都受不了这种打击,但姚兵不然,他不仅毫无羞恼,反而笑嘻嘻地接着说:“打得好!打是亲’骂是爱嘛!我求求你,多打几下!”边说边把脸递了过去,倒把晓燕搞得哭笑不得,拔腿跑开了。此后,钟晓燕总是躲瘟疫一般躲避着他,防范着他,有时迎面相遇,躲闪不及,晓燕还会说:“你识相点,癞蛤蟆休想吃上天鹅肉!只要我一句话,就要你从这厂门口爬着出去!”
可是,生活跟她开了个很大的玩笑。不久以后,姚兵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法国来鸿。这是他的叔叔查询国内亲人的。谁知,这封平常的家信,使得“绿头苍蝇”般的姚兵一夜之间身价百倍,由无人问津的“丑小鸭”突然间变成了年轻貌美的姑娘们追求角逐的“美天鹅”。在这些竞争对手之中,钟晓燕鹤立鸡群,因而一举夺魁。后来才査清这是个骗局,法国来鸿、出国护照等都是伪造的。此时,钟晓燕方知上当。
正因为女神梦断,她心烦意乱,便草率答应了郭明的追求。这次奇迹般地发了财,中断了的“自由女神”之梦,又重新做了起来。她知道能使金条变成美钞、外汇、港币的,只有自己在外贸局当科长的舅舅。第二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脸上薄薄地涂了一层脂粉,搽了口红,画了眉,把一头乌发往后一梳,用镶金发夹束住,背上小坤包,昂首挺胸,跳迪斯科一般扭动着紧束的臀部,俨然一个十足的港姐,穿街串巷,招摇过市,来到外贸局。
在传达室门口,她派头十足地向门卫师傅额首微笑,扬长而人。老师傅透过眼镜上框,看着她时髦、袅娜然而做作的背影,以为是港客,也就没有盘问。
钟晓燕熟练地向电梯发了信号,楼号指示灯迅速闪动,很快,门开了,她跨了进去。四楼,指示灯迅速闪动,到了。她走出去,走廊里响起“笃、笃,笃”有节奏的铁掌敲击地板的声音。
来到舅舅办公室前面,她连招呼都不打便猛地推开了门。办公室里,她舅舅正同一个三十来岁,穿花格西服,扎紫红色领带,微微有些发福的港商谈生意。她也不顾礼节,嗲声嗲气地说舅舅,你出来一下。”
“这位是一一”港商操着生硬的粤语普通话问。
“唔,对不起。她是我外甥女。我去去就来,实在对不起。”
“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
钟晓燕退到走廊里,连忙打开坤包,取出小镜子照了照,用手拢拢头发。
“你怎么来了?没看见我在工作吗?”舅舅一出来便连珠炮似的责备道,“瞧你这身打扮,洋不洋土不土的,像个什么样子?”
她没有还嘴,放在以往早就顶撞起来了。“我有事找你。”随后,她说出了早已编造好的谎言:“我有个好朋友,家里有几两黄金,想兑个好价。她还说,知恩必报。”
“唔,你是要我搞走私呀!我告诉你,国家对黄金管理有严格规定,走私、倒卖黄金是违法的。要兑换,叫她自己到银行去就行了。这种事,你趁早站远点,莫瞎掺和。你回去吧!”说着,他回办公室去了。
从外贸局出来,钟晓燕沮丧极了,聋拉着脑袋,拖着步子,像一只打败仗的母鸡无精打采地在马路上慢慢地走着、走着。
“嘀嘀”,突然而来的喇机声使钟晓燕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转身一看,见一辆流线型新式出租轿车紧靠身边停下,正欲破口大骂,只见车门开处,下来一位笑脸弥勒。他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坐在舅舅办公室里的那位港商。“小姐,回家吗?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送送你好吗?”
港商这么一叫’叫得她美滋滋、飘飘然起来。她敏感地意识到,女神之梦又开始在往现实迈进。钟晓燕美丽的眼珠一转’冒出个想法来,“我何不直接与他交涉,看准机会把东西出手?真是天助我也!”
“好的。”她的脸上多云转晴,“只是太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嘛!”港商弯腰打开车门,说我和你舅舅是老朋友了哦!我们经常有业务上的来往啊,私人感情也不错的!小姐,请吧!”
钟晓燕坐稳后,港商也钻进来’紧挨着她坐着,那股男性特有的气息扑鼻而来,搅得她心猿意马,不知所措。
“小姐,认识你真高兴,能不能请教芳名噢?“
“我叫钟晓燕。”她大方地回答。
“钟晓燕!这个名字靓,跟小姐的人一样靓噢!”
“先生,请问你一”
“噢!我吗?我姓刘呀,刘邦、刘备的本家呀!”说着,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芳香四溢的名片,递给晓燕。
钟晓燕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印着:
香港华南国际有限贸易公司董事长刘昆淼地址:香岛XX区XX街XX号电话:XXXXX啊,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董事长,真不简单。她送上一个媚眼,同时感到“远大理想”正在一步步实现。盲人摸象,没想到竟摸到了一座金山,她暗自为自己走运而庆幸。
钟晓燕与刘昆淼相识后,刘董事长挽着她出人舞场、商店、饭店,对在大陆见到的一切品头论足,把香港吹得如何迷人、可爱。他凭三寸不烂之舌,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从太平洋彼岸的异国情调,到两广旖旎的风光,从海外的罗曼蒂克,到名人的奇闻轶事、花边新闻,他天玄地玄吹牛不止,钟晓燕听得津津有味,羡慕不已。此时的郭明在她心目中能算得上何等人物?钟晓燕略施小计,便将其一脚蹬开。
沧海茫茫,人心难测,姑娘将走向何方?
七、梦断南柯钟晓燕翻过身,看了看已大亮的窗外,又倦慵地闭上了眼睛,刚刚经历的一幕仿佛是在梦中。
金条出手了,兑得大把大把的人民币和外汇,购置了投影机、1^0、彩电、冰箱……一夜之间,家庭现代化实现了,邻居见了她也刮目相看。现在呢,只要出境证一到手,她便成了自由世界的居民。刘董事长,不,应该称未婚夫已同意帮忙。她计划先取道香港,在香港结婚,再到美国夏威夷度蜜月,然后再定居在法国巴黎。齐昆淼已跟华南有限公司驻法常务代办联系安排她的食宿,估计这几天就会回电。这一切’真是太令人满意了,幸福就像面前花瓶上的那朵百合花,她只要一伸手,便可以得到。
她重新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看表,呀,竟一点多了。这几天晚上她有些放纵自己,玩得实在太晚了点。她想起今天自己还必须到厂里去一次,已经有近一个星期没上班了’昨天厂里带信来说,如果再不上班就要被除名。开除怕什么?她才不稀罕那么个工作呢!只是目前还不能搞得太僵,以后出境还要他们出证明的,如果真的被除名了,证明都没地方去开。想到这里,她掀开被子,开始慢吞吞穿衣服。
这些天来,她花在梳洗打扮上的时间特别多,胭脂、香水、唇膏、眉笔等在她的屉子里放满了,一般人早已眼花缭乱,她却熟练地打扮自己,决不会出现拿眉笔画在嘴唇上面的错误。然后戴上墨镜,背上那个与她形影不离的小坤包,向厂里走去。她不是上班而是送病假条来的。
走进厂门,她故意放慢步子,昂头挺胸,本就隆起的丰腴的胸脯又挺高了几分,悠闲地向内踱去。熟人同事跟她打招呼,她只是矜持地微笑,那派头,俨然十八世纪欧洲那些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贵族妇人。原来几个常跟她胡闹的青年见到她这副模样,一个个瞠目结舌,敬而远之,望而止步。
车间主任是个老实肯干的人,被提升为主任,并不是因为他有惊人的才能或突出的贡献,而是这个人像牛一样,非常好使,很听话。他看过钟晓燕的病假条,温和地说有病就休息吧!年纪轻轻的,病拖大了,可就麻烦了。”
钟晓燕非常奇怪,今天他怎么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了?是不是自己这装扮、这派头把他给镇住了?现在社会上一些人像苍蝇叮肉一样趋炎附势,仅仅一件衣服甚至一支烟的牌号就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自己和香港老板订婚的事他一定听说了。
“小钟,刚才厂长找你两次了,叫你到他那里去一趟。”主任说。
“找我?什么事?”
“不太清楚。”主任说,“可能是好事吧!你难道没听说,厂长办公室的秘书调走了,现在正物色人?说不定厂长看中了你呢!到时候高升了,可莫忘了娘家哟!”是挖苦,讽刺?还是真的?主任是个老实人,听那口气不会有假,终究是事出有因吧!如若是在一年之前能成为办公室秘书,她会高兴得发疯的,可现在,一个小厂长秘书算什么?她马上就要成为董事长的阔太太,名符其实的二老板。
她向厂长办公室走去。办公室旁边停着一辆蓝色警车,一种不祥之感顿时涌上她的心头,那前面等待她的到底是秘书的席位还是罪犯的席位?钟晓燕进退维谷。就在这时,厂长笑容满面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哎呀,小钟啊,你让我好找哇,快进来,快进来!”
钟晓燕蹑手蹑脚,跟着厂长走进办公室。
她的正对面,坐着两个身穿警服,头戴国徽,威风凛凛的公安人员。他们正是刑警队长骆家晟,侦察员罗元鑫。
钟晓燕只觉得脑袋猛地一炸,吓懵了。
“钟晓燕,女,现年岁,市机床厂三车间工人,对吗?”胳家晟核实道。
她点了点头。
“你被拘留了!”
钟晓燕如五雷轰顶,电击全身,刹那间,那对滴溜溜转的眼睛凝滞了,那弯弯的眉毛拉直了,薄薄的嘴唇由红变青,痉挛似的扭动。她再也没有力量支撑自己,双腿一软,向地下瘫去。
胳家晟和罗元鑫手疾眼快,一人架住她的一只膀子,向门外的警车走去。
钟晓燕被拘捕的时候,她早已魂飞魄散,理智的城池仿佛被0米高的浪头冲决了一般,早已没有了抵御能力。到了公安局的审讯室,她的心中只存在一个念头:坦白吧!争取从宽处理。
“黄金现在在谁的手里?”胳家晟那浑厚的男中音在这里响起,对于钟晓燕无疑是一种震慑。她抬起无神的眼睛,说道:“在我的男朋友,不,在刘董事长手里。”
“男朋友?”胳队长轻蔑中带着嘲弄说,“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你吗?那只不过是像你的女神梦一样的另一个梦,刘昆淼在香港早就有了妻子儿女!”
“真的?”她惊恐地叫道。
“你自己看吧!”
钟晓燕接过骆队长递过来的一张报纸,见上面用红笔框着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次集会的场面。她再认真一看那上面的人物,不正是刘昆淼吗?旁边还有一个少妇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再看报道内容,原来是刘昆淼的妻子白玫琼0岁生日宴会。她这才大梦方醒。
“刘昆淼现在住在哪里?”
“他住在金海岸大酒店108号房间。”
审讯很快结束了。现在问题的焦点移到了那位神秘的董事长身上。可是,酒店服务台提供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108号房客已经乘今天上午的飞机去广州了。路家昆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表,说道:“这狡猾的狐狸!“
“卡尔郑勇说我们坐下一趟飞机去广州,把他截住。马上电传广州公安局,想办法把他拖住。”
八、案中有案飞机在广州机场徐徐降落,那巨大的轰鸣震得大地发颤。舷梯上,刘昆淼拎着两口大皮箱,仿佛感到很吃力,在机舱口停了片刻,用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狡黯的眼睛将机场打量了一遍,这才重又慢慢走下了舷梯,把箱子放在一边,冲远处的一辆皇冠牌轿车挥了挥手,喊着:“的——士,的——士。”
的士很快来到他的身边,时髦的年轻女司机打开行李舱,把他的皮箱放了进去,然后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到哪里呀?”女司机问。
“白云宾馆。”说着,他向前后左右看了看。
小汽车迅速离开了机场,向白云宾馆驶去。这时,突然下起迷蒙小雨来。朦胧中,车辆、行人、树木、楼房飞逝而过。千万颗雨点落在玻璃窗上,自然流出一些意象派的作品。刷雨器晃动着。
车停在了白云宾馆门口,刘昆淼一边掏钱一边问道:“小姐,你再帮我跑一趟可不可以呀?”
“到哪里?”
“是这样呀!”刘昆淼说你看我一个人,拿着这两只箱子很不方便的呀,你能不能到火车站帮我寄存起来呀!你回来再付钱呀!”
“这,可以。”女司机爽快地答应了。
的士走后,齐昆淼迅速预订了房间,然后在楼下等着女司机的到来。
再说路家晟同广州公安局联系过后,带着小郑、小罗乘下一班民航机飞抵花城。广州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祝健亲自到机场迎候。
寒暄过后,骆家晟迫不及待地问道:“客人呢?”
“在白云宾馆,正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祝副队长说。
“他带了些什么行李?”
“两口棕色皮箱,看去像是很沉。”
“他透露过什么时候走吧?”
“后天下午三点,他让白云宾馆服务台代购的车票。”
“故伎重演。”
“我们也这样认为。”祝健说,“他很可能坐明天早晨的车走。现在的问题是,他那两口皮箱到底担负着什么使命?货藏在里面,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带着这样沉重的东西过境,我们考虑他会不会有人接应。”
胳家晟看了看高大英俊,双目闪着智慧光芒的祝健。他顶多不过三十二三岁,却很成熟,精明强干。“我也这样想。”胳队长说,“现在的问题是,一,密切注意齐昆淼动向,做好行动准备;二,注意同刘昆淼接触的人,控制白云宾馆的进出电话。”然后,他们迅速研究制订了战略方案,战友们跃跃欲试,立即奔向各自的岗位。整个羊城布下了天罗地网。
果然,个小时内,刘昆淼向外打了个电话,有5个人分别进过他的房间,密谈过一段时间后又分别离去。这5个人的行踪同时在公安局的控制之中。
第二天一整天,刘昆淼按兵不动,晚上9点,一个0多岁的大个子携同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从侧门进了白云宾馆,来到齐昆淼的房间,10点40分离去。这两个人也在控制之中。
第天中午点,刘昆淼从容不迫地走下楼来,退了房间,然后在门口等的士。这时,有一个40多岁,满脸胡须的人走上前去,说道先生,借个火。”
刘昆淼掏出打火机,给那人点火,同时,有一块手帕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那胡子连忙殷勤地拾起,递过去先生,您的东西掉了。”刘昆淼接过来。说声谢谢,便向刚刚来到的的士走去。胡子则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开了。
上车时,刘昆淼显得十分厌恶地随手将手帕扔在地上,关起车门,轿车向火车站方向驶去。
“这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骆家晟在心里说。他迅速同祝健交换了意见,决定派一名侦查员跟踪胡子,其他的人按原计划不变。
的士停在了广州火车站门前,刘昆淼取出那两口皮箱,迅速向检票口走去。
怎么回事?难道说完全错了?如果说货在那两口皮箱之中,他是根本无法通过海关仪器的。照这样看,货根本就不在他身边?祝健迅速看了胳家晟一眼,骆家晟双手抱胸,紧皱着眉头,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大拇指和食指在下巴上摸着,拔着,一下,两下^“按第一套方案不变。”他突然果断地说道,并向不远处穿着花格衬衫、牛仔裤的郑勇使了个眼色。
郑勇会意,向刘昆淼走去,不时还向门外张望,像是等着某一个人的到来。走着走着,不小心将刘昆淼猛地撞了一下。刘昆淼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两口箱子失手摔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郑勇连忙十分小心地赔礼。
刘昆淼看了他一眼,重又拎起皮箱,准备接受检查。
“先生,请把您的箱子打开。”罗元鑫彬彬有礼地说。
刘昆淼十分从容地把箱子往柜台上一放,掏出钥匙打开,里面是呢子大衣,几件黑皮夹克,一些健身球和其他一些衣物。小罗又用电子探测器探测了一番,不见有任何异样的反应,便失望地看了骆家晟和祝健一眼,意思是向他们请示,放还是不放。
“先生,我可以进去了吗?”刘昆淼一边关上皮箱,一边问道。
“等一等。”胳家昆说身上。”
罗元鑫又把电子探测仪移到他的身上,结果很快便发出了一种轻微的叫声。这叫声固然轻,在场的每个人却听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刘昆淼。他不禁大吃一惊,脸上马上露出茫然和绝望。
“先生,请跟我来一下。”祝健踱过去,彬彬有礼但不失威严地说。
“干什么?”刘昆淼有些慌了,“我是贵政府邀请来的客人,我保证我是清白的。你们这样做是有意陷害,我要向全世界控告你们。”
“先生,请冷静一些。”骆家晟威慑地说,“当证明出是这玩意儿出了毛病的时候,我们会让你走的。我们这样做,正是为了证明你是清白的。”
到了车站公安值班室,胳家晟要过刘昆淼身上的钢笔,打开一看,见笔芯已去掉,里面塞有两根金条。
刘昆淼大惑不解地申辩说先生,请相信我,这不是我的笔,一定是被人换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陷害我。”
骆家晟把金条捏在两指之间,搓动着。“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他盯着刘昆淼的眼睛,突然问道。
“衣物呀!”
“请打开!”
“刚才已经查过了呀!”
“请打开!”
齐昆淼只得又打开了箱子,胳家晟见那两箱东西,微微一笑,道:“刘先生有如此雅兴,恐怕有收集健身球的癖好吧!”“哪里,哪里呀。”刘昆淼尴尬地说,“内地的健身球规范呀,香港老友托我买的哟!”
胳队长拨开了几个球,用眼扫视着他的表情。当骆家晟的手摸到黑色皮夹克时,刘昆淼的眉毛颤动了一下。于是,骆队长果断地提起黑皮夹克,抖了抖,很有分量,下面几件也如此,可用电子探测仪也没探出什么东西来呀!骆队长又里里外外看了看,发现里子是粘上去的,他刷地撕开了里子布,见里面有一捆扁扁的东西,用绝缘的抗电橡胶布包裹着,他撕开了橡胶布,金条便金光闪闪地显露了出来。后几件衣服亦是如此。祝健打开另一个口皮箱,也以同样的方法找到了金条。总共是100百根!怎么多出了60根?在场的人都暗暗吃惊。
刘昆淼掏出手帕揩着额上的汗,手不住地颤抖着。
胳家晟抓起一个健身球,在手上掂了掂,讥讽地笑着说:“刘先生可真是用心良苦哇,用健身球来掩盖金条的重量,岂不知中国有句古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吗?”
九、黄金的来历带着40根金条,骆队长和小罗来到了医院。
“小郭,这几天太忙,也没顾上来看你,感觉好些了吗?”胳队长和蕩地问道。
“好多了,谢谢。”
“金条我们追回来了,现在完璧归赵。”
“金条?什么金条?”
“被钟晓燕偷去的金条呀!你还以为不是黄金吗?”
“那真的是金条啊?”郭明也大吃一惊,连忙把东西递给骆家晟,说道,“不,这不是我的,我不能要,是我小时候捡的。”他再也不编那段离奇的家史了。
史佩珍提着一兜水果和罐头进来,寒暄过后,她坐在郭明的床边,给他们削苹果。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和调养,郭明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他双眼望着窗外一片绿色,紧锁着双眉,心潮起伏着,过去的一幕幕在他的脑际闪现。
失去双亲时,郭明只有7岁,他与60的婆婆相依为命,靠糊裱挣几个辛苦钱,艰难度日。郭明1岁的时候,因婆婆的视力日渐衰退,所挣的钱微乎其微,不得不綴学,到街道办事处建筑队做临时小工,赚钱糊口。
那年夏天,郭明所在的这个建筑队派他和秦师傅去修一幢楼房,秦师傅对他说:“这些活不多,一周干得完。我看这样,早上天凉快,我们赶早干一会儿,热起来以后就回家休息,待太阳落山了再去干一阵。”
郭明当然听师傅的。
第二天一大早,星星还在眨着眼睛,秦师傅就来叫他了。他爬起来,揉揉眼睛,跟在秦师傅屁股后面走进一幢幽静的小红楼。
真漂亮呀,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精致的楼,原来只在婆婆的故事里、安徒生的童话里听到过,今天能见到,并能为其打扮一番’太美了。
他跟着秦师傅来到红楼后面的灶屋。这灶屋的三面墙完好无损,惟独北面墙大概由于几十年风雨剥蚀的缘故,表层剥落,墙体扭曲开裂,显得摇摇欲坠。他俩的任务是拆掉北墙,砌好后粉刷一遍。
早上,他们搭好了脚手架,拆了几排砖,下午秦师傅请假带小孩看病去了。郭明一个人干了一下午。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他俩又来到红楼,站在搭梯上拆起墙来。不一会儿,秦师傅的烟瘾上来了,他摸了摸搭在脚手架上的衣服口袋,没有,这才想起早晨走得匆忙,烟忘带了。他来到郭明旁边,看他干了一会儿活,说道:“你先一个人干着,我回去拿包烟就来。”说着转身走了,郭明望着师傅的背影消失后,又拆了起来。
石灰粉飘散着,钻进鼻子,呛得他直打喷嚏,落在头上、脸上、身上,使他几乎成了个灰人。他全然不顾,一个劲地拆着,拆着。他知道,自己只有多干活,多赚钱,才能养得活婆婆和自己。在他的心目中,除了砌刀、砖墙以及婆婆焦黄的面容、憔悴的身躯再无其他了。
他正卖力地干着’突然,砖洞里有什么东西金光一闪,他好生惊异。待咚咚的心跳平息了一些后,他小心翼翼地向砖洞探看,见里面有一层金灿灿的东西,又壮着胆子撬开一块砖,见里面是些很小很小的铜条,拿起来,沉甸甸、黄灿灿的。这是些什么东西呢?铜?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铜,如果师傅在这里,师傅一定知道是什么。
“險^”他感到脑袋一炸,一阵剧痛袭遍全身……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凉风吹来,他猛地醒了过来,脑袋昏沉沉的,感到非常沉重,再看面前,那些黄灿灿的东西没有了!他不明白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此时,太阳刚刚露出脸,血红色的朝霞和浓密欲滴的紫色云朵掩映着东方的万道曙光,这些鲜艳绚丽的色彩瞬息不停地变幻着。马路上行人和车辆匆匆。
郭明顾不得去想更多了,他只能支撑着继续干活。啊,又是一道金光,那黄色的东西又一次出现了,竟像安徒生的神话一般。他心跳得非常厉害,像揣了几只小免似的,一数,竟有四十根之多。他把东西藏好后又继续干活,不藏好师傅知道后说不定又会没收了去。上次,他捡到一块铜就被秦师傅收去了。可是,他的头痛得厉害,拿砌刀的手都有些不听便唤了。
不一会儿,秦师傅叼着烟,将衬衣搭肩上,右手拎着一只麻袋走了进来。他一看到郭明先有点惊异,转而便带点责备的口吻说道:“怎么只干了这么一点?你小子也学会偷懒了?“
“师傅,我有点不舒服,头好痛。”
“你小子也学会诓人了?刚才还好好的,一刻就病了?快干,今天不把墙拆完,你莫想拿工资。”
没办法,他只得硬撑着干下去。太阳升高了,天气格外炎热起来,郭明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便向师傅请求。秦师傅这时见他的脸色的确很难看,便同意停工。半路上,他谎说要大便,哄走了师傅,又返身回来,拿走了那40根金条。
回家后,他把这东西拿出来玩,婆婆眼睛不好,看不很清楚,见是黄的,就说可能是黄铜,还可以卖几个钱花。郭明那时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发现这黄铜很好玩,自己又不很缺钱,便留了下来,没事时总喜欢拿出来玩弄。
那次跟钟晓燕谈婚事,情急之中由钱想到黄铜,他情知黄铜卖不了几个钱,又因而想到黄金,因而才有了这以后的一系列变故。
郭明讲的这段离奇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在座的个听众,史佩珍手中的苹果刀止住了;小郑手中的笔停在笔记本上,形成一个硕大的墨点;骆队长双手托腮,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地听着。
“你是说,你发现金条以后就昏过去了,是吗?”胳队长直起身子问。
“是这样。”
“会不会是被人击昏的呢?比如你昏过去之前是否听到过脚步声或者别的什么声音?”
“没有。”^“你以前或者以后,有过这样的病史吗?”
“没有。”
“你就发现了40根金条?不会更多吗?”骆家晟问,“你在昏过去之前,大概见到了多少金条?”
“我没认真数,大概十几根吧,不会到0根。”
骆队长和小郑上了车回到刑警队,队里除了值班员外其他同志早已下了班。胳家晟边收捡桌子上当天的《海南日报》,边对拿着碗准备上餐馆的郑勇说算了,留着钱娶老婆吧,今晚到我家去吃。”
“请客?”小郑豪爽地说,“话可说清楚,无酒可不成宴。”
胳队长把报纸捏在手上,一边抓起话筒,一边拨着号码说:“前天你嫂子拿回了两瓶,算你小子有福气……喂,丽姣吧,我是老胳啊!小郑回来晚了,没饭吃了。你先准备一下吧!我马上回来。”挂上电话,又对小郑说道:“走吧!”于是,他们上了车。
队长的妻子徐丽姣是警队有名的贤妻良母。许多女性能打动人的时候总是她们的青年时代。也有的女性虽然徐娘半老,青春时代的光泽仍然停驻在她们的肌体内,使你感到诱人的魅力。她属于后者。其貌不扬的胳家晟有这样一位体贴人微的漂亮的妻子,是他的福气,警队的小伙子们有这样一位队长夫人,是他们的福气。小伙子们都无所顾忌地称她为嫂夫人。
骆家晟是一个不善饮酒的男人,杯酒下肚,脸颊及嗓子便一阵阵发烧,脖子上的青筋也在起劲地搏动。他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但因为高兴,仍然慢慢地喝着。郑勇可就属于另一种类型了,身髙1.8米,干起事来像头牛,从不叫一声苦,喝起酒来如同喝水,如果今天不是在嫂夫人家里,遇上这样的好酒,他早就拿起玻璃杯干起来了。
这时,徐丽姣早已吃完了饭,坐在一边给他俩斟酒。她从来不干涉胳家晟抽烟喝酒,有时还带回些好烟好酒放着。她知道干公安这一行忙起来可顾不上七情六欲,不得不熬“瘾”。当然,胳家晟不是个不知趣的丈夫,对这些东西他都非常有节制。几杯海口大曲下肚,他俩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卡尔,”小郑说,“黄金案几经周折,现在总算有了点眉目,刘昆淼走私的黄金中,其中40根可以确定是周伯光的遗物。”“可也不能乐观呀。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还有一大堆,比如,周伯光的遗书上提到的另外10根金条现在流落何方?郭明究竟为什么昏倒?又为什么被害?王二虎是谁?关于这个王二虎的一系列故事,也可从中想到问题可能有多复杂多棘手。”
“这个我想过。”郑勇接着说,“郭明的昏倒,我想肯定是被害,� ��手可能是郭明的熟人,也有可能是当时房子的主人。他的第二次被害,很可能也与金条有关。前面几个问题应该归属于黄金案,至于王二虎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性质,目前还有待于调查,而且我相信,王二虎从根本上说很可能就是一种烟幕。这个名字是假的。我们再不能局限于寻找王二虎了。”
“说下去。”胳队长鼓励道。
小郑狠狠地呷了一口酒,吃了点菜,接着说道:“我觉得我们面临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从郭明第一次被害人手,调査有关人员,洞察蛛丝马迹,查找另外10根金条的去向。二是扩大范围,继续寻找所谓的‘王二虎’。这个王二虎至少有几点是无法隐瞒的,首先是收支的极不平衡,二是年龄、身材、相貌特点,三是复杂的历史背景或者前科记录。”
胳队长燃起一支烟,大口大口地抽起来。让人把自己的想法滴水不漏地说出来,然后再提出自己的看法,这是他培养青年同志的一条主要途径。小郑说完后,他接着说:“你是否考虑过,王二虎说不定也与我们的黄金案有关呢?不知你认真注意过另外的60根金条没有?它们的大小、色度、重量,看上去都是相同的。”
“你是说,另外的60根也是周伯光的遗物?”
“这只不过是我的推测,你明天把这些黄金拿到金属研究所去鉴定一下。”
酒足饭饱后,他们又在一起闲谈了一个多小时,小郑这才起身告辞。
十、“王二虎”何许人也胳家晟与郑勇在酒桌上的那一通谈话中,“王二虎”这个名字不断出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刘昆淼口供中得知,其余的60根金条是在滨海公园从一个叫王二虎的人手中买到的。这王二虎五十七八岁,瘦高,脸上除了骨头和皮,几乎没多少肉,眼睛凹进眼眶很深,给人一种奸深莫测的感觉,鼻梁略高,下巴尖且前突,平头,说本地话。
侦查员们回到海口,正赶上春雨绵绵。那是一种使人无从辨别点滴的极微小的雨,一种不断地把那种无从目睹的纤小的点滴不知不觉地渗人人的衣服上的雨,远远看去,它就如一团白色的雾,在微微的风中飘忽着,落在你的脸上,你简直感觉不到冲击,只觉得凉丝丝的。打伞是没有用的,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向你袭来。
赶回公安局,同志们的衣服早已被浸湿了。他们顾不上将湿衣服换一换,便立即投人了查找王二虎的战斗。
然而,近百多万人口,就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艰巨的任务了。尽管如此,侦査员们仍然信心十足,在很短的时间内,全市各派出所接到了通报,一张大网在全市张开了。
在无线电厂工作的工人李明,跑得满头大汗穿街越巷。他在追赶什么,寻找什么呢?原来,今天凌晨下班时,在滨海公园门口他遇到一个可疑的人。这人独自在路上走,走得很慢,而且走一走,停一停,还不时东张西望……
李明见此人,忽然想起主二虎,便疾步走上前去,选一个适当的角度将其打量一番,瘦高个,平头,眼眶突出,下巴前倾。那人听到脚步声,也回过头来看他。
于是,两个人在街巷充起圈子来。转来转去,天不觉大亮了:,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李明正想找个民警同志出来帮忙,不料,就在这时候;那可疑的人不见了。
李明急得满头大汗连续跑了几条街巷,仍不见其踪影,便跑到派出所去报案。:好巧啊!李明走进派出所门口,那颗提到嗓子眼上的心扑通就落了下来。他又惊又喜,简直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因为他隔着玻璃看见自己跟踪了两三个小时的“王二虎”正在同民警讲话。
‘“同志―他是不是自己投案来了?”介绍完经过后,李明急切地问。
民警同志冲着他笑了。这么充满戏剧性的故事,三言两语又怎么能对李明说得清楚呢?可这位聪明的民警同志却又是那么会说话,他紧握着李明的手只说了一句:“不!他来的目的和你一样!”
再说在刑警队,骆家晟双手抓起两个话筒,刚刚对一方说过再査,查收支情况及一贯表现。”接着又听另一个地方的报告,这是从分局来的,他一面听一面记录,忽然惊喜地说道:“怎么,又一个王二虎?”
“不,只这一个呀!”
“是的,你们那里只有一个,可我这里已经得到几个啦……好,好……你谈谈这个王二虎的情况吧!”
队长讲罢,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回想起为那五个王二虎所用去的整整一天时间,查来査去,结果全都否定了。他们同那个走私犯王二虎毫无关联。
胳家晟右手托着下巴,坐在办公桌前,双眼凝望着窗外。间断了一些时间的小雨,这时又浙淅沥沥下起来,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派烟雨迷蒙之中,乳雾一团又一团,在树丛中,在楼脚下飘动,匆匆的行人一个个消失在雨雾里6小郑也该回来了吧,他想着,把目光移向门前的公路,只见一辆公安牌三轮摩托飞快地向公安局驶来,溅起路上一串又一串水花。果然,想曹操,曹操到。
一走进刑警队的大门,郑勇举起手中的一张纸,兴奋地喊道:“好消息,我们从刘昆淼手中截获的100根金条同出一炉。”
“什么?”骆家晟从位子上弹了起来。…
“黄金案进入最后关键阶段。”小郑继续兴奋地说,“失窃的170根金条已经追回100根。”
侦査员们被这个意外的消息鼓舞着,他们围上来,传阅着从金属研究所得来的这份科学的鉴定报告。‘
此刻,胳家晟却重又坐了下来,伸出右手,一根又一根拔起胡子来。案子向前进了—大步一却也越来越复杂起来。王二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他又是怎样得到那些金条的呢?还有70根在谁的手里?两次企图暗害郭明的又是谁?一团又一团迷雾就像眼前那雾雨,在他的眼前飘过来,飞过去,辨不清,捉不住。
“罗元鑫。”队长突然喊道。
“到!”
“走,跟我一起到医院去一趟。”
在医院,骆家晟概略地向郭明讲了一下整个破案过程的一些情况,较详细地谈了追击刘昆淼案,发现黄金数目有变,寻找王二虎,鉴定100根金条的某些细节。
郭明听到,喃喃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
“他不可能榍;到黄金呀!因为他当时根本不在场。”
“你是说你的师傅秦明财吧?”胳队长问道。
“刘昆淼提到的那个王二虎倒是很像他,高颧骨,曲眼睛,小平头,58岁6可是那天他明明去拿烟了。”
“他住在哪里?”
“居仁门XX号。”
他们迅速调来秦明财的档案。
秦明财,男,58岁,市建一公司退休工人,住居仁门,身高77米,偏瘦,留小平头。他当过兵,在建筑队当过工人。上个月他筹办建房子,现在一栋三层小洋楼正在老房附近加紧施工,计划造价三十几万。他说这钱是向某副司令员借的。
秦明财马上被列为本案的重大嫌疑犯。
十一、边境线上的枪声居仁门XX号,一幢小洋楼已搭起脚手架,正加紧施工。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戴着个孙悟空面具,在工地上走来穿去,全然不知有危险。大人们将他抱开,不一会儿,他又一次出现在脚手架下。
不远处,有个年轻女郎向小孩招手,那孩子便跑了过去。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叫军军“唔,真不错。”女郎说,“喜欢玩捉迷藏吗?”
‘?喜欢。’卜丨于是,军军戴着面具捉女郎,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捉住。后来,女郎站在他身边,这才被捉住。然后是女郎戴上面具捉他。
不一会儿,他俩便非常亲热起来。X“军军,让阿姨猜猜这面具孙悟空是谁买给你的好吗?”女郎说,“是妈妈?”、
军军说阿姨错了,是爷爷。”
很快,女郎又换了一个游戏,让军军把面具藏起来,她找。军军返身向旁边一个低矮的平房跑去,不一会儿出来将她^[进去。女郎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又是军军从一个低矮漆黑的小阁楼里找到了。接着,女郎又藏了一次,她藏的竟是与军军相同的地方,那里除了堆放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外,还放有几个麻袋。
刑警队里,女侦査员尹萍向胳家晟汇报了任务完成情况,并将从面具以及麻袋上的污点上刮下来的粉末和麻袋纤维交给队长〇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污点系血迹,血型与郭明的相符,麻袋成分与现场发现的两根纱头的成分相同。
立即拘留秦明财4:骆队长带领侦查员们迅速赶到秦明财家。秦明财不在家里,他的儿子说他回老家崖城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星期以前。”
正是郭明被害的第二天,也正当他家建房工程开工不久。这里面大有文章。骆队长立即命令罗元鑫带两个侦查员去崖城。^^^随后,骆队长又爬上了小阁楼,这里本是秦明财睡的,里面乱七八糟,那几个麻袋铺在床下,他用手电筒朝四周墙上照了照,是用废报纸糊裱的,靠头一边贴着一张中型《中国行政区地图》,这图在这光线暗淡的小阁楼上显得格外不谐调。骆家晟照着手电仔细地看起地图来。当他的目光落到云南一带时,眉毛猛地一跳。云南省大理、苍山、澜沧江与缅甸交界这一段有一条粗粗的黑线,油光的纸面起了毛边,显然是眼睛不太好的主人,经常在光线较暗的条件下观看时,不得不借助手指来确定位置,摩擦多了的缘故。
骆队长敏感地意识到了秦明财的用心。这一带的中缅边界,两国居民隔山相望,遥相呼应,两边走亲访友,婚嫁联姻,似如一家。加上山势险峻,道路崎岖,经常有一些走私分子出人此地,然后取道香港。
“你们家有亲戚在云南吗?”
“没有。”秦的儿子答道。
“你父亲是不是经常提到云南?”
“他有时买几张那里的地图,几本反映那里风土人情的书,上次有一个从云南边界回来的战士,跟他谈了很长时间……”看来情况已经很明确,秦明财盗取黄金,做贼心虚,怕露出狐狸尾巴,或者^“么东西刺激了他,他便半夜戴上孙悟空面具,利用麻袋垫脚,谋杀郭明,然后点上火,准备焚尸灭迹,这才实施早已谋划好的出境路线,经云南到緬甸,最后去泰国亲戚家。为了转移公安人员的视线,他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引侦查员去崖城,使他有足够的时间偷渡边境。
“小罗他们三个可能刚到,是不是通知他们迅速返回?”小郑问。『“不用。”骆家晟说为了慎重起见,去一趟是必要的。你开车立即赶到机场,买6张去下关市的飞机票,我们随后就到。”;
祖国的南疆边陲的下关市是一个精巧的小型城市,骆队长一行受到下关市公安局的热情接待和精诚合作,他们派出芒卡等名熟悉中緬边界地理、经验丰富的侦査员协助追捕,并向他们提供一切方便。同时,通过电传向各边卡派出所发出了缉拿秦明财的通缉令。短短的时间内,一个追捕逃犯的两便全面撒开了。
大理、洱海、苍山等地来电均发现线索。可以看出,秦明财选择的线路是避开昆明,直插大理、云龙丨再过泸水,翻越高黎贡山,渡过边境。
骆家晟带领侦查员们星夜兼程,直赴大理。天色微明时,距滇西重镇大理已经不远,抬头望去,建在苍山洱海之间的崇圣寺三塔近在咫尺,它像三柄轰立&祖国南大门的三把利剑,直插碧穹。
大理乃举国闻名的风景圣地,它不仅有气势磅礴、庄严雄伟的崇圣寺三塔,更有横列如屏、嵯峨壁立、挺拔峻硝的苍山十九峰,悬流飞瀑、雷霆砰轰、云尺玉带、雾起泼墨的十八溪,矢志不移、忠贞不渝的望夫石,终年不化的马龙峰积雪,云、雪、峰、溪,苍山四大奇观,以及形似人耳、浪涌滔天、古迹名胜著称于世的洱海。整个大理地区可归为“风花雪月”四景,即“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其中雪与月更为引人人胜,索有“银苍玉洱”之誉。
千里通迢赶来的侦査员们虽然早从《五朵金花》中领略过大理的苍山洱海,并早已为之神往,可如今到了苍山脚下洱海之滨,只能从芒卡绘声绘色的介绍中对大理略知一二。
到大理后,他们来不及脱下戎衣,洗却征尘,小寐片刻,匆忙用过早点之后,便兵分三路。骆家晟、郑勇、芒卡一路搜索高黎贡山;小刘等三人侦查澜沧江一带;楚达小分队把守点苍山要道。这三处是出境的必经之路,其中,尤以高黎贡山的黄金通道奇险难行,往往是那些亡命之徒孤注一掷的通道。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越过点苍山,进人滇西峡谷,渡过澜沧江。一座座连绵不断的山峦被抛在身后,一群群步履轻盈的白族姑娘绰约婀娜的身姿渐渐远去,只有那悦耳的笑声与银镯相碰声,交织成一种奇特美妙的乐曲在耳边萦绕。很快,云雾缭绕、峰峦起伏的中缅交界的高黎贡山出现在眼前,骆队长两服一直在凝视着它。
警车驶上一条窄路,颠簸着,跳动着,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下来。I芒卡拿出地图指点说这里是进山的咽喉,别处无路可走,除非他可以飞。”
他们从摩托车上下来,骆队长锁上车,小郑掖了掖身上的枪说秦明财会不会巳经出山了?”
骆队长胸有成竹地说:“没有特殊的交通工具,他是很难跑在我们前头的。”接着,他掰起指头像小学生做算术一样说起,从海口坐飞机到昆明要多长时间,昆明到下关,下关到大理,大理到高黎贡山的时间,再加上我们及时发出了通缉令,秦明财不说坐上交通工具,就是衣食住都成了大问题。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很可能没有来到山脚下。最后,他说秦明财在大理、苍山一带的活动证明了时间的可靠性。”
他们三个人鱼贯进人山口,往前走500:米左右到了古伏幽谷。地图上没有古伏幽谷的位置’它太狭窄,太荒僻,太险峻了。两边高岩峭壁,直插云端,真可谓猿猴愁攀缘。往前走的路在山腰间,崎岖险峻,下面是万丈深渊,稍不小心,跌落下去,连尸首也难以找到。同时,还要防范自然禽兽的突然袭击。这条神秘的山谷,就连那些杀人越货、铤而走险的走私犯、亡命之徒们也谈虎色变,视为畏途,把它称为“影子沟”、“魔鬼谷”、“狗洞”。
进谷之前,芒卡停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一瓶烧酒,让骆家晟和小郑喝。小郑拿着酒,不解其意。
“长期以来,进谷人传下了这条规矩。”芒卡说;“他们每次在此祭神,求得平安。我觉得这只不过是某种形式,酒能祛邪驱寒壮胆,谷中气候变化无常,野兽出没,险不可言,酒能长志,这大概是实质。”
胳队长从小郑手里接过酒’狠狠地喝了两口。小郑喝了两大口,他本想再喝一口,说实话,好多天没沾酒了,现在闻到酒香,心里便痒痒的,可他一看瓶子,顶多还有二两,便只得递给了芒卡。芒卡先往地上洒了一些,这才喝了下去。最后,他们检查了行装,向山中走去。
越往里面走,路变得越狭窄奇险。如若不小心碰到一块石头,石头滚落山涧,轰隆隆响好长一段时间,才“砰”的一声闷响,落人涧底。骆队长他们弓着身子,手脚并用,每踏上一脚,都要小心翼翼地试一试,稳了才挪动第二脚。^:‘
小郑是个从小就想当探险家的人,他对这里的一切兴趣极浓,总是前前后后走动着,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放过6’突然,他欣喜地喊道:“卡尔,队长,你看,烟头。”草丛中有一根烟头,不远处有一块石头,石头边有一堆烟灰。1
“也许,这烟头是昨天扔的。”丨^“不对,昨天夜晚有风。今天天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烟灰没吹走,这说明是早上吸的”“一”骆队长说着,用手检起姻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广红塔山。”
“红塔山?”芒卡惊奇地看着骆队长^“这你也能分辨得出来?”
“烟草和制造的方法不同,烟灰的颜色也有细微的差别,再说,烟的过滤嘴本身就能说明问题。我观察过,这一带的人抽的多半是不带嘴的。”^“他们嫌带嘴的劲小。骆队长,你抽过很多红塔山吧?”芒卡问。
“是的。”
“会不会是秦明财?”小郑问。
“很难说。如果正常行走是不可能的。如果乘车或者扒车,情况又不同了。”
正说着,突然一片乌云翻卷过来,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大雨。他们连忙穿上雨衣,躲在一边。胳家晟焦急地看看表,又抬头看看天,问道:“一般情况,这里下雨的时间长吗?”
“不一定,时长时短!”
“我们还是小心点往前走吧!”
于是,他们又冒雨前进了。本来,正常的情况下路已非常难走,现在更是一步三滑,侦查员们几乎都用手脚在地上爬,郑勇显得还是不怎么安分守己,窜上窜下。突然,他脚下踏着的一块石头承受不住,错动了,他马上将支撑转向右脚,谁知右脚踏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雨一淋,滑得很’在他还未稳定时,整个身体向山下倒去。胳家晟眼快手疾,一看情况不好,伸出手去抓他。可是,他的手上沾满泥水,使不上劲,郑勇从队长的手上滑了下去。
接着便是一阵可怕的响声,路队长和芒卡匍在崖边,大声喊道:“小郑一一,小郑一”可是除了远山响起一长串回音以外,什么也没有。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山里静极了,漫天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骆家晟挥起拳头,使劲向一块石头上砸去,手破了,血汩汩地流出来,染红了下面的泥土和草木,他竟全然不顾。
芒卡迅速解下身上的尼龙绳,把它同骆家晟身上的绳子结在一起,一端系在一棵树上,试了试,就要下去。
“我去。”胳队长抢上去说。
“我比你熟悉情况,又比你年轻。”说着,他已经下了两三米。突然,又一意外的情况出现了: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动了一条熟睡的大癖蛇,它此时正扬着头,飞一般向芒卡袭来。说时迟,那时快,胳家晟刷地拔出手枪,打开保险,“砰砰砰”三颗子弹打中了蟒蛇的头部,那蛇扭曲了几下,终于落下涧去。
芒卡一寸一寸地往下落去,他的双眼不时观察着周围,一是为了防范意外的袭击,一是寻找着郑勇。
谷涧中,有一只硕大无朋的兀鹰浇下来,直向涧底冲去,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芒卡加快了下落的速度。
突然,洞底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原来,郑勇在下跌时,被一丛树挂住,可他巳失去了知觉。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使他醒了过来,只见一只兀鹰正用其锋利无比的喙向他琢来,他连忙挥动手,将兀鹰赶开。那鹰并不飞远,只是在他的上下盘旋,他拔出手枪,向兀鹰开了一枪,同时也是给上面的队长和芒卡报信。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总算把郑勇救了上来,但他由于伤势太重,不能与他俩同行。他们替他包扎过后,选了个适当的地方,用树枝搭了间小篷,将他安顿下来,便重新上路了。
行了不远,他们突然发现了脚印,显然是有人从这泥泞的路上爬过。他俩追着脚印,小心翼翼地加快了速度。又前行不久,脚印向更加奇险的山上爬去。他为什么避开小路?显然是刚才的枪声惊动了他。
突然,他们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有情况。”说着,芒卡拔出手枪,加快速度向上面爬去。近了,渐渐从野兽的吼叫中,能分辨出人的呼喊声,一种绝望的呼喊。
他们转过一个大弯,往前一看,大吃一惊:一个干瘦如柴的老者正与一只云豹搏斗,老者已经遍体鱗伤,血肉模糊,他挥舞着无力的双手抵挡着云豹的血盆大口。云豹猛地伸出前掌,将老者推倒在地,正要吃他。这时,骆家晟和芒卡的枪几乎是同时响了,只听得一声山崩地裂似的哀叫,云豹倒在血泊中。
他俩提着冒烟的手枪跑上前去一看,啊,高颧骨,瘦长个,突下巴,正是他们追捕的对象一一秦明财!只是胡子由于长时间没刮,过于杂乱,身上血迹累累,衣服破烂不堪。
他们给秦明财包扎好伤口,休息一会儿,吃足干粮后扶着秦明财踏上归途。
十二、留有悬念的尾声到这里,故事已经完了。许多还不太明了的问题,聪明的读者实际上不难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加以补充完善。如果不是因为那其余的70根金条之中又有了变故的话,我们也就不想再作多余的交待了。怎么办呢?案例上的事实如此,我们也不想粉饰一番,让每个读者满意,只得再多加一笔,给大家留下一个不太满意的结尾。丨到大理后,对秦明财进行突审,审讯室庄严、肃穆。这时,秦明财心灰意冷,也不想多做辩解,便作了彻底交代。
那天早晨,秦明财因为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带烟,干了一会儿,烟瘾上来,他回去拿烟,走到半路想起钥匙放在上衣口袋里,衣服搭在脚手架上,便返回拿钥匙。也许是穿布底鞋的缘故,也许是郭明观看那金属时的神情太专注,他转回来时郭明并未发现。他一进门,便看到了郭明手上那金光闪闪的东西是金条。顿时,他利欲熏心,完全丧失了理智。随手捡起一块砖头,蹑手摄脚走上去,对准郭明的后脑勺砸了下去。他便这样用衣服包走了里面的10根金条。回家后,细一想,心神不安,便拿了个麻袋,以便销尸灭迹,没有想郭明没有死,竟干起活来。这以后,他总提防郭明告发他,有时梦中也因此惊醒。前不久,他见郭明在公安局门口转,又进了刑警队值班室,便更加提防起来,甚而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乘夜黑人静,下了毒手。他觉得自己杀了人,又盗窃倒买黄金,恶贯满盈,十恶不赦,便实施了蓄谋已久的出逃计划。到大理之后,发现风声很紧,他便髙价买通了一个专干帮助出境的人,连夜用车送到高黎贡山,准备穿过古伏幽谷到缅甸,没想到被半路抓获。
“你当时盗取的金条数是多少?”
“10根。”
“卖出了60根,缴获了50根,还有0根呢?”
“那0根给军区副司令员了。”
“什么副司令员,你讲清楚点。”
“解放海口的时候,我当过担架队员,救过一个营长的命。我听说他当副司令员,于是找到他,果真是当年那位团长,他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从此以后,你来我往,像走亲戚一样。在他那里,我听说了很多人走私黄金发了财的事,有些心动,就告诉他,我有些黄金想卖出去,他爽快地答应帮忙。
“后来,我拿了0根给他,一个月以后我去问结果,他说那不是黄金……”
侦査员凯旋归来了。机场上,刑警队的同志们前来迎接载誉归来的战友,市局领导以及周懋龙、郭明、史佩珍也夹在人群中。
骆家晟非常激动地走上前去,同他们一一热情握手。郭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喜”字的大红请贴塞到骆队长手里。骆家晟拍了拍小郭的肩膀说道:“你可得准备好,小郑是个酒篓子。”
“我只保证喝好为原则,可不愿你们一个个醉倒。”史佩珍俏皮地说。
周懋龙拨开人群,挤进来,拉着骆家晟的手说:“胳队长,你们为了黄金案历尽千辛苦,据说小郑同志差一点……我以及我的全家衷心地感谢你们。”周总工有些激动,握着胳队长的手都有些发颤,“我和我们全家商量过了,我们想把父亲留下的这170根金条献给祖国社会主义建设,作为奖励发明和创造的基金胳家晟听了周总工的肺腑之言,心情格外复杂:他大概还不知道追回来的金条只有150根吧!还有尚未追回的0根,又不知会演绎出一些怎样离奇怪诞、发人深省的故事来呢。
在德耋与熬倩之闷(代后记)
李少君
一晃居然认识张敢兄十年了,想想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海口这个地方,由于人的流动性很大,很少能有交往这么长时间的,就是当年和我一起来海南的大学好友,二三十个如今也只剩下六七个还在海口,而联系较密切的,不过两三个。而和张敢认识这么多年,我们的联系竟然越来越多,可见张敢兄一定有某种令我激赏的地方。
说来惭愧的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居然不知道他写了这么多作品:报告文学、理论文章、小说,竟然已有100万余字,而且还获过全国新时期法制文学大奖赛一等奖。也说明我对于他作为公安人员的另一面还认识不深。
记得第一次见到张敢兄,就颇为他那稳重成熟的气质所折服。他不是那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看去比较重实干。长得也虎背熊腰,让人容易产生信赖感。那时听说他当过学校教官、公安局长,就很佩服。我是一个比较文弱的人,小时身体不太好,但又颇有文人好幻想的一面,就特别佩服张敢兄这样沉着又有勇有谋的人。又因为他是公安,觉得有几分神秘,因此开始时的交往是断断续续的,虽不密切,却始终对张敢兄充满好感。
后来交往多了,发现张敢兄稳重侠义之外,还颇热情豪爽。或许与公安的职业有关,我发现张敢兄朋友很多,方方面面的都有,但他无论尊卑,都一视同仁,不卑不亢地交往着。而这些朋友喜欢与他交往,可能也正因为他这种讲义气重感情。张敢兄尤重信用,说帮忙的事情只要力所能及一定帮到底,很有古人一诺千金的豪气。但他绝不信口开河,且坦诚相告,从不拖泥带水。
除了这些,张敢兄的执著与韧劲也颇令我折服。张敢兄说自己当公安多年,最值得骄傲的是从不信邪,也从来不怕艰难困苦,这可以看出张敢兄的正义与豪情。张敢兄还说要是认定值得做的事,他多努力去做,想方设法去做,百折不挠,绝不放弃。这是他的信念与性格。张敢兄之所以这么多年能坚持自己的文学理想,想来与他的个性和信念颇有关系。
我当过很多年的记者,对公安之辛苦,有些体会。由于岗位特殊,公安人员往往连节假日都没有休息时间,每天奔波劳累,回到家已疲倦得躺下就呼呼大睡。张敢兄的文学作品,想来都是在业余时间写出来的。他要牺牲多少享受与安闲啊。我甚至可以想象,每临深夜,妻子儿子都睡着了’张敢兄还趴在灯下写着,一天又一天,渐渐累积成册。身为公安,而能埋头专注于创作,可见张敢兄平时不喜欢交际,远离热闹喧腾,不是人们印象中的某种公安形象。果然,我后来还知道,张敢兄读了硕士研究生。难怪他在公安队伍中颇显儒雅,粗线条中却很细心。
我一直认为,凡喜欢文学者多半是比较有理想有热情的人。因为文学就代表着某种与众不同的东西,也代表着某种追求与升华。我相信,在张敢兄沉稳的外表下,一定潜伏着某种激情与志向。尤其作为一位公安,张敢兄轰轰烈烈的英勇事迹想来不少,但他总是轻描淡写,可见他境界之高。我读他的作品,无论是《连环枪案》,还是《岛上较量》、《黄金奇案》,总能从其从容、娓娓道来的文字中读出某种凛凛正气,一腔热血,即使是其他一些恬淡的作品中,也能读出那激荡着的一种豪情壮志。我想,这里一方面有他作为一位公安的激情澎湃,另一方面也自然有其钟情文学的执著坚定。
我不否认,或许是我有些偏爱,也或许是我视野狭窄,我所认识的公安里面,能文能武的不多,能既稳重又不失热情的人更不多,而张敢兄就是我心目中的一种典范,是有着大气象的一条汉子。
张敢兄,敢作敢为,敢闯敢当!好样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