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下飘荡着细细的“雪”,大地上覆盖着厚厚的“霜”。
山原银装素裹,寒气逼人,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仿若置身于冰窖之中。
这种寒,不仅入骨,还很刺眼,让人不可直视、不忍直视、不敢直视!
因为,那白茫茫的一片一片,都是骨粉!
要多少骷髅化为齑粉,才能染白一片江山!
这种情景,即使不是亲眼看到,想想也觉得可怕!
而就在这片白茫茫的地下,正有一个人已望着这番景象许久了。
说是地下,其实是山崖下的一个山洞,人力开辟而出,形成不久,一边直通山腹,一边直抵崖前,崖下是百丈深渊!
这个人就坐在洞口,与剑并肩,面临深渊,沉默着。外面风声呼啸,但一丝也吹不进来。
他的衣服比雪还要白,他的剑比冰还要冷,但任谁看到他,都会感觉到很温暖。
他本来已出神,但现在神采又回到了眼眸里,因为有人要过来了。果然,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虚弱且不稳,一直来到他身后七八步远方停下,然后扑通一声,那人竟重重跪倒在地:“多谢恩公!”
咚,咚,咚……
话音未落,又是几个响头。
那白衣男子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显得吃惊而紧张,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过了许久,才站起,转过身来。
那位正在对他行礼的男人,看起来非常狼狈,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他身上都是伤,一道道触目惊心;那风干的血渍,仿佛一块块癣,让人心里发毛;最吓人的,是他的手臂,左边只剩下半截臂膀,右边更是全部失去!他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虚弱不堪,但精神还不错,半截左臂紧紧地捂在胸口,满怀虔诚和崇敬!
白衣男子更加紧张,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急忙走上前去,伸出双手,郑重地扶起了下跪的男子,然后看着对方,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勉强开口道:“你好,狼狈!”
若是外人听到,定会觉得白衣男子这样说不妥,不礼貌。但是,对面的男子却更加恭敬了:“狼狈羞愧,以前太过暴虐,伤害了不少人,还……打伤过恩公的朋友!”
难怪下跪的男子没有丝毫的惊讶,不仅是因为对方对自己有恩,还因为那本来就是他的名字。他口中的“恩公的朋友”指的是訾野,而恩公当然就是长苏了。
长苏此次回来,途经此地时,看到数不清的骷髅正在攻击一支狼群。狼群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在此紧要关头,长苏没有任何的犹豫,出手了。
那夜后,黑山白头!
昨天的战斗,让长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的精神总是神采奕奕,心情也总是轻松愉快:“既然你也觉得羞愧,以后就要改改性子。我们不会原谅你的过去,但我依旧期待未来的你!一个善良而美好的你!”
狼狈更加羞愧了,但羞愧中也有坚定和期待:“我一定重新做……人!一个善良而美好的人!”
长苏很满意,很开心,对自己很满意,为狼狈而开心。
“恩公对我族有大恩,我族沦落如此,难以回报!从今,我族便奉恩公为尊;往后,当牛做马,任凭驱使!”狼狈突然又跪了下来。
长苏再次受到了惊吓,又紧张了,赶紧把狼狈再次扶了起来,无奈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报答,便给我讲个故事吧!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狼狈愣住了,还从没听说过这种要求,不过既然恩公喜欢听故事,那么肯定是要满足的。
两人席地而坐在悬崖前,面对着苍茫天地,一时间异常的安静。
狼狈显得尴尬而着急,因为他不知道该讲什么,憋了许久,苍白的脸都憋红了,依旧未曾开口。
长苏也不催促,不仅不着急,还从储物锦囊中抓了一捧干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又取出了两坛老酒。
酒是大燕的宫廷玉液酒,味美量稀,极其珍贵,慕容却非常大方地赏了长苏三十坛。长苏很是喜欢,但并不常喝,一是因为舍不得,二是因为不喜欢饮酒。
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只单纯地讲故事聊天,总显得不自然。何况,故事是最好的下酒菜。
坛一启封,酒香就溢了出来,足可醉人。
生病的人不宜饮酒,但对于他们,醉人的从不是酒,伤身的也从不是酒。
长苏把刚打开的酒,递给了狼狈。
我有一坛好酒,换君心中故事。
狼狈用半截断臂捧着酒坛,姿势怪异而滑稽,不过竟十分的稳当,然后便豪爽地猛灌起来,喝得不多,洒得却不少。长苏突然间很是心疼,同时也肉疼,因为他在掐自己的大腿,但脸上依然要保持微笑。
美酒下肚,狼狈的脸色更加红润了,眼神更加凄迷。他咂了咂嘴,目光陷入远方,意识陷入回忆,四周又陷入了沉默。
长苏依然不急,因为他知道好的故事就像美酒,酝酿的工序总是繁多的,时间亦总是漫长的,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也知道故事就要开始,而且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果然,狼狈开口了:“在古老的北方,有一种特殊的狼,它们有远超灰狼的健硕体魄和聪明智慧。人们根据其为狼中极硕大者,称其为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