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都没看楚嫣,高声道:“不瞒老夫人,近一个月来,咱们小厨房做的鱼,做的藕片,甲鱼汤都是六小姐送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沈氏还没问,房嬷嬷便惊呼道:“前两日听说小姐差点落到荷花池里,莫非也是为了给老夫人钓鱼……”
楚娴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闲着没事儿,钓着玩儿呢。也没刻意说要给祖母。”
“老夫人,有一回我见小姐腿上全都是蚂蝗钻的血印子,可见是诚信给老夫人尽孝的。”楚娴话没说完,刘婶便抢白道,“不像某些人,让下人排队买点东西,就全揽成了自己的功劳。”
说着,不屑的瞥了楚嫣一眼,接着 道:“每次六小姐送东西来都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们告诉老夫人。若不是今日六小姐受这等委屈,奴婢也没打算说。六小姐孝敬祖母的心思,我这个做外人的,看的真真的。”
沈氏听罢,一把搂住了楚娴,声音哽咽道:“乖孩子,答应祖母,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去荷花池了。祖母想吃鱼,要什么样的没有。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祖母才要心疼死呢。”
楚娴乖巧的在沈氏怀里点了点头。
楚嫣看着祖孙其乐融融的一幕,觉得刺眼极了。
她气急败坏的埋怨道:“祖母,我可是您的亲孙女,您如此护着那贱丫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责罚桂嬷嬷,岂不是给我母亲没脸?祖母,您要为了一个庶女,把我们母女二人弄成府中笑话吗?”
房嬷嬷见楚嫣失态,立刻提醒道:“三小姐慎言。”
也许是豁出去了,楚嫣横了心,继续道:“我可有说错什么?祖母,你抬举一个庶女,外人只会说我们府中没规矩,嫡庶不分,这要闹了开去,我们这些嫡系小姐也不必出去见人了。”
“你!”沈氏指着楚嫣,气的浑身发抖,“滚,你给我滚!”
楚嫣僵硬的服了个身道:“既然祖母不喜,我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
说罢,领着秀兰扬长而去。
沈氏犹自气道:“真是反了天了,这就是钱氏养的好闺女!竟然这般放肆……”
她胸口起伏的厉害,脸色也白的吓人。
楚娴看她这模样,急得快哭了,赶忙道:“祖母,您消消气,消消气……”
沈氏抚着胸口,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房嬷嬷又是叫郎中,又是叫人拿急救的药丸。
楚娴也想帮忙,可房嬷嬷却让人将她带到了偏房休息,嘱咐她别添乱。
她不肯走,就在厅上,静静地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改变沈氏对她的态度,才终于有人肯伸出手庇佑她,可楚嫣一席话,就让她最大的靠山气倒了。
难道跟她牵扯上,都没有好下场吗?
楚娴坐在高大的圈椅中,将头埋在膝盖上,就像被人遗弃的小猫,孤独又可怜。
这是一双大手轻轻了摸了摸她的头。
楚娴抬头,就看到楚瑄瞧着她,轻声道:“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楚娴摇了摇头:“祖母还未醒,我睡不着。”
楚瑄便一撩袍子坐在她旁边,道:“好,我陪你。”
楚瑄一来,楚娴慌乱不已的心突然就安定了。她看着楚瑄,这个少年眉目刚毅,五官立体,下颌线清晰分明,正处于男孩与男人之间。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心性不稳,耐不住性子。可楚瑄却仿佛从来没有叛逆调皮的时候。
他做事总是稳稳当当的,说话有礼有节有条不紊,所有夫人先生都喜欢他。
就连府中的下人,见了他都带着尊崇,甚至从不把他当成个孩子看待。
这样的少年,无疑是优秀的。
他的沉稳和持重,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力量。
让人无端想要依赖。
明明肩膀不那么宽厚,却仿佛能为你撑起一片天。
楚瑄目视前方,脸色没什么表情,却挑眉问道:“怎么了?一直这样看着我?”
楚娴大囧,急忙坐稳了身子,摇了摇头。
似乎是一声叹息。
接着,楚娴就见他起身,来到楚娴面前,伸开了双臂。
楚娴看着他,不明所以。
下一秒,就被他抱进了怀中。她听见他说:“躺在我怀里睡的舒服些。”
他用哄孩子的姿势,打横抱起她,坐在了椅子上。
楚娴顿时绷紧了身子。
她虽然看起来是个孩子,但她芯儿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这姿势是不是有点……
楚娴还没别扭完,就听见楚瑄道:“若睡不着,就起来练字。”
楚娴立刻闭上眼,算了,比起写字,她宁愿耐受着……
沈氏气晕之事,惊动了楚乾。
楚乾这人不是好爹,还算个好儿子,沈氏生病这几日,特意请了假,在旁边侍疾。
他日日来此,并不怎么注意过楚娴。
楚娴也很安静,没敢打扰沈氏休息,请了安之后就安静的待在偏房里练字。
没办法,在寿康苑里总不能像在溢香园里一样自由。
更无语的是,昨日楚瑄过来,竟然给她带了一本三字经,让她把字认全。回去之后,还打发人送来了一份字帖,让她照着临摹。
楚娴简直要抓狂。
心里把楚瑄问候了几百遍,还要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感谢他。
真是……闲事儿管太多了吧。
沈氏清醒之后,楚乾、钱氏领着三个孩子都来探望。楚嫣被训了一顿,再加上当时冲动,如今已是悔不当初,早摆出一副委屈自责的模样,给沈氏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道歉哭诉。
沈氏没接楚嫣递过来的茶,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对楚乾道:“阿娴那孩子小,又没有生母照拂,以后便留在我寿康苑了。”
这不是商议,而是拍板了。
钱氏一听就急了,忙道:“婆母,这可使不得。您身子常有不适,若是再照顾个小的,哪能受得了。之前的事儿,的确是我让阿娴那孩子受委屈了,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亏待她。”
若之前,以院落修缮为由,是给钱氏补救的机会,那么这一次,沈氏不想给她脸了。
“不过是个孩子,添双碗筷的事儿,有什么费事儿。”
这……
钱氏真后悔,没早一点弄死那丫头,这会儿她给沈氏灌了迷魂汤,将来若是真抓住老夫人的心,那岂不是要爬到她的嫣儿和绮儿头上。
不行,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于是,死命的拽了拽楚乾的袖子。
楚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帮腔道:“母亲,儿知道您可怜阿娴那孩子,可她自小被江氏宠坏了,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你别看她不言不语的,保不准在憋什么坏心思,儿实在是怕她再闹出什么动静。”
沈氏一听就恼了。
那楚娴在她跟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耳朵没聋,眼睛没花,谁的秉性如何,她看的透透的。
见着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沈氏实在没精神跟他们吵嚷,只摆了摆手道:“去吧,这事就这么定了。”
钱氏还要再说,楚乾则直接将她拉了出去。
一出门,钱氏就埋怨道:“二爷,你来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你要给京都来的高官送礼,我们钱家支援了你多少,你这点小事儿都不让我顺心?”
楚乾被说的没脸,却又反驳不了,少不得忍气吞声道:“若那丫头点头,想必娘也是没办法。”
说着,抬脚朝偏房去了。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楚枫耗子似的从里面窜出来。
楚乾急忙拦住他,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枫一看见楚乾,扁嘴就想哭。他这次是跟着钱氏过来的,顺便到楚娴这里讨解药。每次过来,楚娴就对他各种刁难。
他现在看见楚娴比看见鬼都害怕。
可话到嘴边,又想起楚娴的威胁,硬是憋了回去:“爹,我,我回去温习功课了。”
说完,拔腿就跑。
楚乾料定楚娴欺负了楚枫,一进门,就沉着脸斥道:“你做姐姐的,整日与弟弟过不去,你还有做姐姐的样吗?”
楚娴正要给父亲行礼,被他劈头盖脸一骂,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来楚娴也没拿他当亲生父亲,可看到他这阴沉的表情,心里还是无端一痛。
小楚娴只比楚枫大几个月,俩人站一起,楚枫比楚娴还高出一头。可在楚乾心里,不管楚枫如何欺辱她,她都该受着。若是楚枫一个不高兴,那一定是她的错。
她虽是庶女,也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血骨,他可有将她当成女儿看待?
楚娴冷淡的笑了一声,红着眼眶,看向楚乾:“爹要我怎么样呢?我好好待在屋里,哪儿也没去。怎么也成了我 的不是?”
“你!”楚乾的确是迁怒,他受了钱氏的气,自然要找人撒气。
楚娴就是那个出气筒。
如今,被她这么看着,楚乾又窘又气,只觉得作为父亲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抬手便是一巴掌,“谁许你这么跟父亲说话了?简直忤逆不孝!”
楚娴想躲,可哪里是个成年男人的对手。
粉嫩的小脸顿时被打出五个巴掌印,嘴角都溢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