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跟在后面，一听就恼了，红着眼道：“什么你先看上的，这明明是刘瑞家的送来的，府里的小姐每人一朵，怎么就成了你的？我原也不为这破烂东西，若你不跟我抢，我做姐姐的能不知让着你。”
说着，就抹着泪依偎到了钱氏怀里，哭道：“娘是知道我的，旁人若以礼待我，我必敬他三分。若旁人来争抢我的，我便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人得逞的。”
楚嫣长得貌美娇艳，集合了钱氏和楚乾的所有优点，是整个洛城才貌双全人人皆知的美人儿。
这才十三岁，提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
钱氏自然宠她。
更何况，姐妹之间难免有对比，楚嫣珠玉在前，楚绮这个妹妹就显得平凡多了。
所以，从小到大，所有好东西都紧着楚嫣，楚嫣挑剩下才轮到楚绮。
若非楚绮心大，只怕早抑郁了。
这会儿跑来告状，也真是气急了。可惜，结果仍旧以钱氏的训斥结束：“绮儿，你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你是妹妹，理应明白尊重嫡姐。就为了一朵绢花，巴巴跑来哭，也不嫌丢人。”
楚绮想辨，可惜口才不好，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桂嬷嬷来说寿康苑里的事儿，钱氏一听，就怒了，狠狠捏着帕子，对这二人道：“你们一个个就知道在这里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争来吵去，你瞧瞧楚娴那贱丫头，才多大就知道去巴结谁讨好谁。”
这下楚嫣也不敢哭了。
她乖顺道：“这几日身子不适，才疏忽了祖母，嫣儿今日本就想着过去呢。只是，手里没什么贵重东西送给祖母……”
楚绮一看，楚嫣两句话就说的钱氏熄了火，心中不屑却又说不出，只得闭着嘴生闷气。
“孝敬祖母要的是心意，贵重东西那老婆子也未必看的上。”钱氏叹了口气，索性说开了，“今日我给你们俩交个底，别看老婆子不管府里的事儿，一门心思礼佛。可毕竟在府里一辈子，手里能没点棺材本？”
她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
桂嬷嬷立刻接口道：“老奴查过了，老夫人娘家是京都里的人，当年的嫁妆多得很。若是两位姐儿能讨得老夫人欢心，将来她随便从指缝里漏出来点，都够普通人花几辈子了。”
楚嫣和楚绮都瞪大了眼睛。
她们小时候还经常见到沈氏，后来这祖母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吃斋念佛不露面了。一年到头，最多见个两三次，还都是年节的家宴上。祖孙之间说话，无非是“祖母好。”“乖，赏。”
而且，沈氏很低调，吃的穿的都很朴素。
突然听到沈氏娘家在京都，又藏着不少的嫁妆，俩姑娘都有点惊讶。
钱氏也叹了口气：“这婆子真是深藏不露，若不是这次失火，我还不知道仓库里大半都是她的东西呢。”说到这里，钱氏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这还不算她外面的田圃庄子买卖，说不定，这老太婆在别的地方还藏的有钱。”
钱氏一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身边有座金佛，自己竟然这么多年都没看见。
失策，大大失策啊！
楚嫣自从知道沈氏资产极多，就开始来献殷勤。
楚绮其实也想来，可惜，请安的时辰太早，楚绮实在抵不住周公*，坚持了两天就放弃了。
楚嫣却极有毅力，每回过来都带着熬好的燕窝粥，说是给沈氏补身子的。
沈氏让她别麻烦，她嘴上答应，第二日仍旧过来。
这样的孝心，纵然沈氏想拒绝，也不忍心。毕竟是自己的孙辈，哪儿能真的不喜欢。
再者，楚嫣人美嘴甜，也能哄的沈氏笑呵呵。且楚嫣有许多楚娴没有的优势，比如有钱氏的资金支持，可以换着花样的买点心、买首饰孝敬沈氏。还能替沈氏抄佛经，给沈氏捶腿捏肩。
总之，原本丫鬟干的活，现在楚嫣都抢着干了。
自从不小心跟楚嫣撞上一回，楚娴就很少来寿康苑的。
这日，她又提着鱼桶，百无聊赖的坐在荷花池边钓鱼，就见青莲匆匆过来，脸色郁郁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天天的黏在老夫人身边，跟狗皮膏药似的。有那闲工夫，不知道绣个花描个红？”
楚娴急忙竖起食指，“嘘”了一下：“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青莲跑过来，索性直接把楚娴的鱼竿抢了过来，恨铁不成钢道：“娴姐儿，奴婢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楚娴眨巴着大眼睛，点头道：“听到了啊。那能怎么办？你还能把她轰走？”
“奴婢倒是想。可咱们也不能任由她这样啊，老夫人好不容易才对您……”青莲说不下去了，她虽然知道，孙女孝顺祖母不该有私心。可又盼着老夫人能喜欢楚娴，真心的疼爱楚娴，从而庇护她。
如今楚嫣霸占着老夫人，就凭她的本事，说不定就把老夫人的心笼络住了。
那楚娴岂不是功亏一篑。
一想到这里，青莲就觉得老天不公，怎么她们娴姐儿想过得好点，怎么就那么难呢。
楚娴笑了笑，看着一脸焦急的青莲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就由着她。”
青莲一喜：“那奴婢现在就收拾收拾，咱们去寿康苑。三小姐正在里头呢，咱们得好好杀杀她的威风。”
“不必。”楚娴拿过鱼竿，抛了鱼线，接着坐了回去，“我自有打算。”
青莲看楚娴老僧入定的姿态，跺了跺脚，心道：我滴祖宗哟，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估计又去弄点心以她的名义送去寿康苑了。
不过，楚嫣看的紧，估计送了也被挡回来。
楚娴完全没在意青莲的心思。
不一会儿，就有鱼儿咬钩，还是条大鱼。楚娴站起来，用力拉住鱼竿，可惜力气太小，那鱼死命在水里挣扎，把鱼竿都压弯了。
“青莲，快帮忙，帮忙……”
话音未落，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被拽下去。
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楚娴的鱼竿，另一只手及时抱住了楚娴的腰，才免她成为落汤鸡的下场。
楚娴没来得及看救命恩人，只顾着在他怀中大叫：“赶紧，别把鱼放跑了。”
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稳住楚娴之后，双手握住竹竿，用力一挑，一条五六斤重的大草鱼就被甩到了岸上。楚娴顿时松了口气，看着仍旧在岸上蹦跶的草鱼，擦了把汗道：“你个草鱼精，待会儿就让你变成酸菜鱼！”
这时，一双黑靴落在旁边，清润的声线传来，带着丝不悦：“只顾着你的鱼，难道不知道要谢谢我吗？”
楚娴这才抬头，阳光下少年仍是老成持重的模样，藏蓝色长衫，腰间配着白玉压襟，一个兰草香囊。
身材瘦高，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明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却给人一种长者的严肃淡漠。
他五官立体，气质偏冷，好像什么人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不过，他的冷不是清高和冷酷，而是一种阅遍世间沧桑的冷淡温润，是知晓尘世，却不入尘世的自律。
是君子如玉，芝兰玉树的清冷。
这样的人，总会让人有种只可远观不敢靠近的感觉。
楚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忽而一笑，脸上梨涡浅浅，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她道：“谢谢。”
然后，撸起袖子，准备把草鱼扔进鱼篓里。
大约没想到，自己救了她，得到了这么敷衍的谢谢。楚瑄蹙了下眉头，道：“谁让你来这里钓鱼的？若是我及时出手，你可要被拽进池塘里了。”
楚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大哥哥说的对。”
楚瑄：“……”
小姑娘一脸真诚的看着他，丝毫没觉得又什么不妥。
楚瑄吃瘪，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板着脸教训道：“以后不准胡闹，好好待在园子里不准乱跑。”
楚娴其实挺怕他生气的，毕竟楚瑄对她也不坏，若是能抱上楚瑄大腿就最好不过了。可也不知怎地，瞧着他心塞不满又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就想逗逗他。
却没想到，楚瑄一点不经逗。
立刻就上纲上线，开始对她说教：“女儿家就要有女儿家的样子，阿沅只比你大一岁，现在女红、诗书都学的有模有样了。你就知道玩耍摸鱼，再这么下去，只怕将来婚事都成问题……”
楚瑄正教训的起劲儿，却见小姑娘低着头一声不吭，肩膀却抖动的厉害，顿时哑了声。
楚娴抬头，脸上满是泪痕：“我只是庶女，学的知书达礼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楚娴便拿起小鱼篓跑走了。
楚瑄怔怔的，半天回不过神。
许久，他脸上才露出一抹懊悔。他怎么忘了，楚娴如今的处境。
她是庶女，又在钱氏手底下讨生活。钱氏怎么可能费心思教导她。
只怕不想办法苛待她就不错了。
楚娴绕过花园，朝寿康苑厨房走去。
脸上泪痕未干，却完全没有刚才的委屈模样。
她只是受不了楚瑄说教，想法子脱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