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次查到了东西还真是了不得啊。”崔以放摇着洁白的羽扇进到军帐,悠悠然的在王皓面前放下了几张用特殊手法折叠的情报纸;“这些是后续查到的。”
“周老将军那里送去了吗?”快速的看完,王皓皱着眉问道。
“一收到就送过去了,毕竟这些事的根子在那边,我们总不好越权处理。”虽然没有更确切的证据,但是由上次的半张地图和那个飞鹰标志顺藤摸瓜摸到的证据却都是隐晦的指向了周老将军的副将,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副将通敌卖国。
“将军,我们要不要继续插手?我们这次调查的时候,李大将军那边似乎也有些察觉了。”军中势力复杂,虽然以周老将军首的周家是西北军方的最主要势力,不过也不是一家独大。李将军就是朝廷扶植起来牵制周家的,而王皓虽然是周老将军的外孙女婿,原本也应该是周家方面的人,但是他行事太过狠决,和越年老越倾向于柔和手段的周老将军大相径庭,反而比较像李大将军,所以最后算是军中算是两不相帮的中立方。
不过近年一直有战事,特别是这次蛮人大军压境,对外战斗的艰难使得军中隐隐的派系争斗被压制到了最低点,总体的气氛还是团结互助相互友爱的。
“等周老将军那边的意思,不过十有八九还是要我们这边出手的,毕竟是亲近副将,老将军那边估计是不好查。”调查自己的亲信副将,难免会因为主观原因而有所偏颇,具体操作也不方便,反倒不如让别人来查能旁观者清。
“阿皓,又是家信?”正事谈完,崔以放眨着眼笑的一脸猥琐的看向先前进军帐时王皓正看着的那封信,信口的封压处用朱砂勾了一朵雅致的重瓣菡萏,繁复华丽,一看就知道是那位原本的沈小姐,现在的沈夫人的手笔。这样的信,自王皓刚来军中就几乎每月都会出现一封,封口处总是勾画着各种应时应节的花鸟虫鱼。
王皓拿起笔快速的写了一张小短签递给崔以放:“以放,帮我查一下这个人。”
“二妞?罗山镇?”崔以放挑了挑眉:“罗山镇现在可是个废镇了,我记得当时回报的消息这个镇被尽屠了的。户籍资料也都被一把火烧了,哪里还查的出,就算户籍还在,一个女孩,也不一定入籍。怎么忽然要查这么一个人?”
“这个自称从罗山镇逃出来的女孩哭着喊着要做我家的丫鬟。”王皓眼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明明知道有问题,璇儿还非要留下,还说什么西北太无聊留下当个乐子好了,没准以后还有用。
“哦,这倒是有趣,一个认识她的人呢都死光了的幸存者,哭着喊着要做你家的丫鬟!也不知是那方的手段,这露的漏子也未免太大了。怎么?嫂子想留下她。“
“说是既然碰见有心人了,不如留下这个,免得什么时候又混进去别的不知道的。”看上去这手法的确疏落,以璇儿的聪明应该没有大碍吧?
可是,真的没有大碍吗?
奔跑奔跑,一路奔跑。沈璇双手倒缚的被扔在急速奔驰的马车里,一路的颠簸不平使得她时不时的就撞上坚硬的车身,她尽力的放软身体,贴靠在车璧上,在疼痛和晕眩里保留冷静和理智。
“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下场。”感受着被绑着的手愈加的酸痛,沈璇自嘲苦笑。枉她先前还得意于自己这次算无遗策,今朝就被人掳走前路不明。
舔了舔唇,这几天只吃了两个干馒头,喝了很少的一点水,嘴唇已经干的开裂了。感觉马车似乎逐渐的减缓了速度,也不知是目的地到了还是又一次的中途停靠。终于,车停了下来,帘子被一把扯开,外面一片漠漠黄沙已经是天□□晚,透过车帘遥望,长河落日的景象壮美的惊心动魄。
“呵呵,夫人,这景致美吧,美就多看看,没准明天就看不到了呢!”枫茄把沈璇扯下马车,在她耳边声音甜蜜的威胁。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不是那十一二岁小女孩的摸样了,虽然身形依旧看上去娇小,也瘦,但是不容错认的这就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成年女人,脸部轮廓也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显得成熟很多,在配上原本就漂亮的眼睛,倒是比十一二岁的相貌要漂亮。不过此时那双那里明显的恶意就不是那么是人愉快了。枫茄见沈璇轻飘飘的瞟过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就想看见沙漠里随地的一粒沙,随后又只一脸平静的看着远方,这样的眼神比对她完全无视还要让人生气,这心里就跟火烧一般,直恨不得能扒下她那张装模作样的脸。
看来眼前这个表情扭曲的女人,沈璇也不开口,不过在自己的脑内剧场里,倒是血腥暴力剧又一次上演,黑沈璇狠狠的把白沈璇抽到了墙角:“叫你自大,叫你自大,吃到苦头了吧!”
白沈璇无限委屈:“尼玛,你看看,看看这女人现在这副活生生的嫉妒老女人摸样,我活了两辈子也只当易容术缩骨功是武侠世界专属的呢,谁知道这女人竟然今日童颜,明日□□换装换的毫无压力啊,这不是作弊嘛。”
“就她那柴火身材还□□呢"黑沈璇不屑道。
”没错,没错,童颜□□什么的的确太夸奖她了。”
或许是脑补小剧场导致表情太过诡异,枫茄,不,应该说是茹日娜不知怎么的又一次的被激怒。“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的甩了过来,沈璇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迅速的浮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你说,我把你切成一份份的,再整整齐齐的缝好了扔在这里,你的王大将军看见了会怎么样,是伤心欲绝呢,还是无所谓的给自己再找个漂亮女人。”茹日娜漂亮的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享受着捕猎者对猎物的玩弄带来的快感。
不过沈璇可算不上什么称职的猎物:“阿皓会不会续娶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要是我真的死了,那些俘虏们,也就只好一起陪葬了。你说阿皓会怎么对付他们呢,腰斩?五马分尸?啊!或者是——千刀万剐?”沈璇语调轻快的说着各种酷刑,脸上依然是温柔清淡的表情,仿若在秀美的花园谈论着哪株花儿开的更为美丽。
“啪!”又是一个耳光,很好,两边脸平衡了。
“你最好祈祷你有换回我们部落里勇士们的价值,不然......"被气的发抖的茹日娜看着沈璇的眼光真是恨不能刮肉剔骨,可是再怎么样,她能做的也就是这样甩了几个耳光出出气,毕竟现在她还有利用价值,要做什么也要等用这个女人把部落里的人换回来再说。
茹日娜扯了沈璇手上的绳子绑在骆驼上,又把一些物资卸下也绑在骆驼上,弃了马车继续赶路,看着那个原本衣着精致养尊处优的大家夫人此时满身尘土跌跌撞撞跟在她后面走路,而自己舒舒服服的骑着骆驼,心里就有一种难言的愉悦,那几个月给她当丫鬟使的气,倒是去了一大半了。
不过转眼又想起那些兵败死去的族人们和被捕后生死未卜的主人,就不禁把骆驼赶的更快了些。要不是眼前这个女人使了阴谋诡计,天神的勇士们怎么会败。茹日娜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为什么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她的主人得到了敌军大将王皓的妻子到了凉城的消息,因为她曾学过的缩骨功和易容术,就混进去当丫鬟打探消息。
其实本来是没指望在一个后院女人身上能得到多大的情报,但是有如天助般,自己却在偷看王皓寄的家信那发现了一些隐晦的军情,把消息传回给主人,果然一连打了好一场的胜仗。可是在这个冬天来临之前最大的一场决战时,不知怎么的却消息错误,使得军队大败,被堵在那小小的通幽峡,几乎大半人马都被巨石火箭杀死,最后竟然连主人都被俘虏了。也幸好自己得到消息比较快,她当时马上就掳了这个女人出来,现在才有谈判救回主人的筹码。
绕绕转转的走了半个多时辰,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原本就是快要入冬的时节,又到了晚上,气温开始变的极低。体力大量的透支,干渴,饥饿,寒冷,沈璇都已经不知道是自己在行走还是被前面的骆驼拖着在走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接近死亡,就是上辈子正在死亡的时候,也是在高床软枕的在睡梦中死去了,并没有现在这样,强烈的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慢慢的流逝,“阿皓......”
等被热汤由昏迷中唤醒,才发现自己裹着厚厚的兽皮躺在火堆边,茹日娜见沈璇醒来了,冷哼一声放下手里喂了一半的热汤坐到一边去吃属于自己的熏肉和汤去了,要不是需要留着沈璇的命来做交易,她才不会那么好心。真不愧是大家小姐,才走这么点路就一副快死的样子,折腾起来都不够劲道。
沈璇用力的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靠在巨石砌成的墙体上,顶着边上不断传来的恶意眼神,抖着手捧起被放在眼前的肉汤还有一个沾了沙土的干馒头,慢慢的吃起来。因为先前已经被饿了好几天了,也不敢狼吞虎咽,再说以她两辈子的教养,就算再怎么饿也做不出狼吞虎咽这样的事,每一口咬紧嘴里的馒头都咀嚼到极细再咽下,汤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早已经吃完的茹日娜已经再边上冷哼三四次了,不过到底是怕这么个人质真的死了,除了冷哼,也没再有其他的举动,最后好像是要眼不见为净,索性裹了兽皮在火堆边睡去了,也没有再绑住沈璇,这样寒冷的沙漠夜晚,她相信只要沈璇还没有傻掉,是不会逃走的,至于防备?笑话,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难道还能做出什么反抗不成,老实说,一路上没见她哭哭啼啼的求饶已经够让人意外的了。
终于把到手的食物吃完,多日未进食的肚子有点胀痛,不过谁知道下顿还有没有的吃,撑点就撑点吧。沈璇轻轻的移动了一下,使得自己更靠近火堆,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兽皮,虽然已经是裹的不留一点缝隙了,还是觉得夜晚的寒冷一阵阵的透进来,冷到骨头里。
对面的茹日娜似乎已经睡熟了,眼前是跳跃着的火光,一时间,把这些烧旺的柴火扔到茹日娜身上的冲动几乎不可遏制,她现在没有防备,裹着易燃的兽皮,只要把她烧死了,这里有足够的物资,还有三头骆驼,而且先前也听她说过,已经写信约阿皓在这里交换俘虏,沈璇相信自己等到王皓的人过来是没有问题的。慢慢的,沈璇的手探出了兽皮,靠近了火堆......
“呼!啊!”外面一阵尖利的风声呼啸而过,神鬼夜哭般的声音惊的沈璇打了一个冷颤,迅速的把那冻的通红的手收回了兽皮里。
“别冲动!别冲动!”干裂的嘴唇开合这,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茹日娜既然能这样把自己悄无声息的劫出来,那就不是会这样随随便便被一点柴火给解决掉的。微微侧开了身体,不在看着对面,闭上眼睛回想整件事情,在收下枫茄之后,原本一再的试探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但是偶尔一次却发现和阿皓的通信的信件有被拆开的痕迹,在封口勾画的各种图案里留下暗语后阿皓传来的消息是通过上次的地图和飞鹰标志已经找到军中的暗线,拷问得到的消息是这个细作是蛮人犬戎部落的人。
原本按照王皓的意思,马上把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可是当时沈璇却提出将计就计,双方战争相持不下,既然有这么个突破口,干嘛不用,而且这样一个小丫头,平时使人监视危险性也不大。
后来是故意的放了隐晦的军情在信里让敌军方面上当,然后在最主要的一场战役中发布错误消息,设下陷阱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茹日娜本不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身手极好的高手,而且细作的信息往来明显比她和王皓的通信要快的多。茹日娜接到军队战败的消息之后就直接杀了监视她的两个丫鬟和一个侍卫劫持了沈璇一路逃亡。半路还能有余力给王皓送信要求用沈璇交换她的主人和部落同胞。
而这里,估计就是交换的地点了,因为若是再往前走,就要到沙漠深处了。睁开眼,沈璇把有些发烫的额头抵到了冰冷粗粝的石墙上。
“这是?”靠的近了才发现,这些墙体虽然被侵蚀的非常严重,但是却还能隐约看见一些曾今精美的壁画,仔细看了,像是狩猎祭祀图,祭祀的神看上去像一头狼,只是它有两个脑袋。这个房间屋顶开的极高,支撑的十根柱子已经倒了两根,东边里有一块地方明显的高出来,看整个房间的规制,那里以前可能是个祭坛或者王座的座基。那么这里,以前是个沙漠中的王国吗?不知道茹日娜是偶尔发现了这里,还是这个地方和她原本就有些关联。
“阿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犬戎的王储!你不会不知道吧,若是私自放了他,追究起来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崔以放指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破破烂烂还带着血迹,横躺在马车里昏迷的大汉对王皓低吼。
“难道让我看着璇儿去死。”王皓随手拨开了崔以放挡在前面的身体:“再说若不是有那封信,我们也不知道他就是王储莽达。”
“王皓!你这是纵虎归山,况且,现在是你能离开的时候吗?”战争以大胜结束,估计蛮人这十几二十年都没有能力再发动大规模的入侵了,再说此次周老将军战场上受流箭所伤,眼看着西北的势力就要洗牌了,此时俘虏一个最大部落的王储,那是一场怎么样的功劳,没人会不清楚。
“让开。没了山他还能是虎?那些军功,谁爱争谁争去,我来西北本也不是为军功来的。”
“阿皓,大丈夫何患无妻。”崔以放放软了声音劝道。他们同僚多年,崔以放也看多了王皓的冷酷无情,实在难以理解他这么就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反倒扮起情痴来了。
“你不懂!以放,让开,今夜我是一定要走的。按路程算,七日内应该就能回来,军中事物劳你多担待。”
这是崔以放第一次听见他这个将军讲这样的软和话,可他宁愿自己没有听到,因为——无法拒绝。
默默的转过身去,没看见,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