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层台阶。
五十米廊道。
十八根廊柱。
三百六十盆夹道盛开的梦幻黑天鹅。
它们组成了市政厅的门面。
一个中年女仆站在充满着清新花香的走廊里,静静打量着漂亮如画的门面。
保持这个门面崭新如初,就是罗贝尔特女仆的主要日常工作。看似简单的事情,其实工作量十分巨大,单凭一人无法承接。围绕在罗贝尔特身边的,还有十二名女仆。
工作已于昨天日暮时分提前完成。今晨,罗贝尔特来亲自检视一遍清洁的成果,确保毫无瑕疵。
她摩挲着廊柱镜般的表面,忽有脚步声在廊道中响起。罗贝尔特转过身,便看到了一个容光焕发的青年骑士。
青年银色略卷曲的长发像是倾泻的波浪,英俊的面容因为微眯的眼睛而稍带阴柔,暗灰色的盔甲低调内敛却一尘不染,斗篷随风飘摆,像是一个得胜归来的英雄。
落日城九成的少女看见这个青年骑士都会芳心暗动,因为他就是宿卫团的团长威尔·雪莱。
罗贝尔特早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加上雪莱乃是落日城排的上号的英勇骑士,所以她发自内心的轻施一礼,尊称道:“雪莱大人。”
青年骑士停步,很有礼貌的回礼,道:“罗贝尔特,我来晚了吗?”
罗贝尔特微笑道:“雪莱大人,您知道彼特拉克、辛焚两位大人总是心情比较急切的。”
雪莱明白女仆长的意思,他点头示意,便径直向前走去。
廊道的尽头是一扇墨色的金属门,门面镂刻着日薄西山的场景,这个意味深刻的画面搭配着西境最为尊贵的黑色,尽是对于死敌的赤裸嘲讽。
雪莱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盔甲,然后推门而入。
会议室所有的目光登时聚焦至青年骑士的身上,不说围坐在长桌旁的诸位,就是一直站在窗边望着城市景色的那位也转回了身,而且责问道:“雪莱,大家的时间非常宝贵。而你,次次迟到,还要不要点脸了?”
其余诸人皆没啥反应,雪莱的脸面也挂着微笑,倒是长桌远端座位捧着茶杯的剑客没有憋住,一口茶汤喷了漫天!
剑客上半身打着赤膊,须发茂密不修,可能平日也不怎么勤洗澡,男人味十足,这已经令他身边绫罗绸缎加身的白净胖子很不满了。此时胖子再也无法忍受,他拿着丝绢擦拭着圆脸,愤怒的叫道:“达里奥,你这个没有教养的野蛮人!如果不是参加圆舞会议,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剑客又斟一杯茶,不屑的道:“有免费的好茶,我才愿意来一趟,可怜的布朗,你就以为我喜欢挨着一个斤斤计较的胖子吗?”
“你!”
胖子气的伸手指,但是手指畏缩胸前,不敢戳出去,变得像是优雅而暧昧的兰花指。达里奥是落日城赫赫有名的剑师,他可不想当众被切掉手指头。
怎料达里奥瞧见胖子扭捏害怕的模样,哈哈大笑,差点又是一口茶汤喷出。
座位上其他五个人,皆无动于衷。
红发的少女趴在桌子上,用手蘸着茶水,天真的划着一个个水印圆圈。
身着魔法师法袍的沧桑老人,须发皆白,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穿着法官袍,表情严肃,细细阅读着手中厚厚的书籍。
还有一个相貌威严的男子也是披挂铠甲,他和邻座套着轻皮甲的精悍汉子窃窃私语着。
雪莱微笑回应道:“尊敬的彼特拉克执政官,夜厅的晨钟还没敲响,天色还早着呢。”
落日城市政厅执政官,名义上的城市第一人,珍珠梅家族的弗兰西斯科·彼特拉克发出了冷笑,他道:“别忘了你的身份,来自飞流街的雪莱。”
飞流街是落日城贫穷东区最寒酸的街区。雪莱从飞流街崛起,不可思议。底层平民谈及雪莱与飞流街,算是一段佳话,但从彼特拉克的口中道出来,便是满脸的讥笑和歧视。
雪莱丝毫不以为意的回道:“我爱飞流街,当然不会忘记。只是我今天是作为宿卫团的团长来参加这个会议的。您厌倦了我这副面孔的话,大可以上报安息城,叫总督大人撤换了我。”
彼特拉克怒道:“你们这些放肆的灰袍子,越来越不把市政厅放在眼里了。有了夜厅撑腰,又把总督挂在嘴边?过两天,你是不是还想跪舔不眠人啊!”
相貌威严铠甲在身的汉子闻言皱了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和轻甲的精悍汉子把声音压得更低。
雪莱不再接彼特拉克的话茬,他扭头看向墙角,晨曦透过宽敞的窗户照进会议室,室内采光颇佳,只有窗帘后面的一角还余有些阴影,就在那淡淡的斑驳之中,立着一个苗条的人儿。
她穿着一身轻便黑衣,蒙着面,只露出洁白的额头和淡色瞳孔的眼睛,她近乎无声的呼吸着,柔美的身姿如同窗外远处连绵起伏的蛮岭。
雪莱向这位俯身致礼。结果她却向内一缩,彻底隐没在帘后的阴影之中。
是害羞吗?
当然不是。
雪莱深知这位就是落日夜厅的黑暗散播者最为信重的黑袍守卫,名为克里斯蒂娜的现任影舞者。
现今落日城的圆舞会议共有十个席位。
其中市政厅占去两席,固定出席人为执政官彼特拉克和大法官乔纳斯。织网者占去一席,固定出席人为柯萝娜。法师协会寂静谷占去一席,固定出席人为辛焚。宿卫团占去一席,固定出席人为雪莱。不眠人占去一席,固定出席人为路易斯。草莓商会占去一席,固定出席人为布朗。佣兵行会热血玫瑰占去一席,固定出席人为兰伯特。特别席位一席,今次出席人为达里奥。
夜厅自然也是占据了一席,出席人应为落日夜厅的黑暗散播者,席慕尔。
但是黑暗散播者从来不参与圆舞会议,每次都委派他的影舞者克里斯蒂娜来做旁听。
彼特拉克和雪莱入座。
十人聚齐。
落日城每季度一次的圆舞会议正式开始。
“时间是最宝贵的。为了缩短议程,议题已提前分发给各位,今天只需要举手表决。按照惯例,议题得到六票及六票以上为通过,不到四票的为无效议题,一年之内不得重新列入会议议题。那么,开始第一项议题,寂静谷魔法学徒吉列的特赦认定事宜。赞同特赦的请举手。”
主持会议的彼特拉克话音刚落,寂静谷首席大法师辛焚的眼睛蓦然睁开。
他沉声道:“这个议题还有讨论的必要么?”